贺琅今日还有要事处理，苏朝朝也不粘人，将东西放下，问他可有什么书看。

贺琅满心都是意外之喜，又以为她有什么重要之事才找来，心中极其不愿让她现在就走，干脆开了书房的门。

“你在此处，随便找找。半个时辰之后，我来找你。”

苏朝朝乖巧的点点头，心想正合她意。她看似波澜不惊，心中早就忐忑坏了。

书房重地，苏朝朝也不乱跑，原本想找几本史书胡乱打发时间，意外发现一摞风月。读来引人入胜，半个多时辰转眼便过。

门锁轻响，苏朝朝刚要起身，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将军，如今已经集齐容王劫持军饷私用的罪证，为何又按兵不动？”

贺琅进门，微微一扫，见书架后面一角绿裳，亦不避讳，道：“还需要一点时机，让陛下暴怒，彻底废黜容王的契机。”

许蔚问道：“可这时机何时才有？要等到何时？”

“等？”贺琅微微冷笑。“那么多军饷，你可知容王都用在何处？”

许蔚答道：“容王盛行奢侈，衣着喜华贵，食寝俱奢靡，这些银钱有一部分花费在此处。还有一部分，则用来招揽朝中大臣，收为己用，排除异己，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

“不错。还有浮云白。”

许蔚一时没转过弯来：“浮云白？这是一种三年前在市面上大兴的醇酒，十分可口，深受喜爱。这酒，怎么了？”

贺琅叩击桌面，道：“之前流光在宫中醉酒失态，喝的就是这种浮云白。世面上卖的确是醇酒，可有一部分浮云白，却有问题，能让人神魂颠倒，难以戒除。”

许蔚会意，脑中飞转，已将许多事都连接起来。

贺琅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还有一件事他却没说。许蔚又汇报了几件事，正要退下，突然听到一声闷响，书架上摔落一本簿册。

他吓了一跳：“将军，有人！”

贺琅抬手：“无妨，你出去吧。”

贺琅转到书架后面，苏朝朝正垫着脚把书册放回原处，见他来，鬼鬼祟祟的凑过来：“大将军，您不会忘了我还在这儿吧？现在怎么办呢？”

贺琅想伸手帮她放好，她又垫了垫脚：“我自己来。”

贺琅俯身把倔强的小丫头往上一提：“放吧。”

“都听到了？”

苏朝朝点点头。

贺琅故作沉思：“看来，只能杀人灭口了。”

苏朝朝：“那能先给点饭吃吗？也好做个饱死鬼。”

许蔚出去后，一直暗中在树后窥视，片刻，便见贺琅缓缓出门，身后跟着一个绿衣小姑娘，一只手捏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的跟进。

许蔚大惊，浑身冷汗，等人走了，才缓缓摇了摇头。

他与将军密谈，都是机密，怎么能任由一个小姑娘听去呢？

这便罢了，瞧将军

的意思，对这样一个空有容色的小姑娘竟是格外宠爱？难不成真要纳入府中？

且这小姑娘是何来历，府中竟然无人知晓！

苏朝朝咬了一口酥炸排骨，突然问：“有酒吗？”什么叫盯着他瞧？这种事情，她清醒着可做不出来！

贺琅挑眉：“怎么？不回无味斋了？”

苏朝朝一本正经的道：“方才听你说起浮云白，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能让人意识迷糊？”

贺琅吩咐一声，片刻就有人取了两坛酒来。两个酒坛从外面看是一模一样，只是封泥颜色不同，一个大红色，一个绛红色。

开了盖，酒香扑鼻，苏朝朝取了大红的那一坛，尝了一口，十分醇厚，入口绵柔，是以连女子都十分喜欢。另一坛尝起来没有一点区别，可是却搀着一点奇怪的味道。

“怪不得，二三年间都没人发现。味道简直一模一样，更别说倒进杯子里，恐怕无人能尝出，两种有什么不同。不过，绛红色的一坛有点类似花椒的气味。”

“不错，正是大周禁药寒食散。陛下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寒食散列为禁药。想不到容王为了排除异己，控制朝中大臣，竟然如此大胆。”

贺琅知晓此事时，气愤莫名，可陛下十分护短，又属意容王为太子，怎会轻易放弃他？

他要做，就要让容王彻底坠入尘埃，永无翻身之日。

苏朝朝尝完了酒，顺手舀了一杯自己干了，纯酒入喉，不出片刻，脸就红润起来，眸中简直漾着水。贺琅不许她再喝，她趁他不注意又抢了一杯。

三杯下肚，苏朝朝解开披风，慢慢道：“有点热。”

竹绿披风被扔在地上，苏朝朝有备而来，露出里面的浅荷色低胸襦裙。她握着冰凉的瓷杯，冰了冰发热的脸，皓腕支着脖颈，露出雪白的肌肤像泛着无限流光。她安安静静支颐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看着贺琅。

她双眸点水，明亮如星；贺琅看见她的眼睛，只能想起天上星，可又觉得天上没有哪一颗星，比得上她这双眼睛。

被一个小姑娘这样看着，贺琅觉得自己有点被调戏了，似乎自己才是那个被纨绔子弟被轻薄的良家女。

“怎么不吃了？今日的菜不合胃口？”

“福寿居的大厨，怎么会不合胃口？”

贺琅眯了眯眼——主动来找他，又不说什么要紧事，这丫头憋着什么坏呢？

“那怎么没胃口？”

苏朝朝吃了一大块肉，含含糊糊道：“有心事。”

贺琅哑然失笑。原来才吃了五六块排骨、一小盘红烧鸡块，这样的胃口，就叫“有心事”？

苏朝朝的心事，就是如何试探他的心意？

她自己的心意，她已然明白。她，苏朝朝，的的确确是希望贺琅能有那种所谓“龌蹉”的心思的。

假如她不是期望这个，只消装糊涂就好，何须白日辗转反侧，何须夜里寤寐思服，何须梦里流连晤君，又何须坐在这里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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