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元帝觉得有些可笑：“你就是胡乱发善心。那玉佛还能比得过满太医署的御医？”

唐镜君面色似有恼怒，但还是觉得寿王世子妃可怜。

丰元帝见她这样，有心服软，想哄哄她，就道：“这样吧，朕下一道谕旨，让太医署十二个时辰候着，寿王府若有召，不得推辞。哦，对了，让妇科圣手何御医先住在寿王府，你看如何？”

唐镜君这才转悲为喜：“还是陛下有法子，我怎么想不到呢？”

丰元帝见她高兴，自己也有些雀跃，与唐镜君对面坐着用了膳，平平淡淡歇下了。如民间夫妇。

回忆汹涌，丰元帝当时万万也想不到，正是因为寿王世子妃，令他错手杀了自己与唐镜君的爱女，还降旨怒斥大公主不恭不孝，贬为庶人。唐镜君看似柔软，最是决绝，把从小他送她的东西，大到北海进贡的珊瑚树，小到一块石头，都退还金殿，自己一把火烧了寝宫……

对外说来，不过是丰元帝与大公主一时置气口角，大公主患病意外过世。而皇后寝宫，同样是意外走水……

哪来这么多意外？

丰元帝沉吟许久，才慢慢开口：“既然是那尊紫玉佛，应当是她最心爱的物件了。既然如此，便快些送去吧。用完了，再送回来不迟。”

丰元帝话音刚落，就见自己这素来不苟言笑、沉凝稳重的侄儿，和煦微笑，对着侍立一旁的衡阳郡主李晅伸出了手。

“朝朝儿，那玉呢？”

他如此亲昵，莫说老王妃蹙眉，就连丰元帝都怔愣了一下。

“琅儿，早认得衡阳？”

贺琅笑意不减，愈发明显，那是一股从内到外透出的喜意。

“回禀陛下，当年抱衡阳郡主出寿王府的，正是贺琅。”

丰元帝道：“朕知道！”

贺琅继续道：“当年那高僧断命，要将衡阳郡主带出京去，不得留在皇家。可老王妃又如何舍得，恰好有一人命中星运当照，不过弱冠便中了探花，又得陛下宠幸，亲自招入翰林……”

若说这些翰林当中最喜的是谁，自然还是苏夜羽。丰元帝当即问道：“玉探花苏夜羽？”

“不错，这孩子……是贺琅亲手抱出寿王府，交给了苏先生。”

丰元帝这才对上了：“怪不得，怪不得，你有一日进宫回禀军防大事，却还特意说起了一桩小事，说是苏夜羽那失踪多年的女儿找回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也正是巧中之巧。当年南漪怀她的时候，恰好南家老夫人病了，南漪在江南侍疾，孩子也在江南出生，一回来便是满月酒。京中见过南漪孕相的寥寥无几。

什么高僧断命，什么在外游历，这样的话只在于陛下信不信。陛下若信，那便是奇缘一桩。陛下若不信，便是荒诞不经！京中见过苏朝朝的人到底还有，一旦陛下存疑，如何查不出来，她便是苏夜羽之女苏朝朝。

倒不如荒唐到底，苏夜羽的女孩儿苏朝朝本就是寿王府抱出去借福的，如此，只看陛下今夜信不信了。

此时，苏朝朝目光微微流转，落在酒杯上。贺琅察觉这酒液正是浮云白，心中大定。

浮云白乱人心志，今日之事，已成八分。

果然，丰元帝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你对这女孩儿这般和颜悦色。连朕的恭靖你都瞧不上，原来早就有了心上人。还真是……”

贺琅趁机道：“这紫玉护佑，又有文曲星福运加持，才保得朝朝儿平安长大。她自诞生之日起，先皇后殿下赐下的紫玉佛，就从未离身。贺琅从前见过，却没想起来。朝朝儿。”

贺琅换了一声，再次伸出手。

苏朝朝脸色微红，轻轻转身，解下脖颈的红系绳，交给贺琅。

贺琅笑意融融，借机捏了她手指一把。

贺琅走后，丰元帝连饮三杯，半晌才笑道：“倒是两小无猜。这丫头，与先皇后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苏朝朝恭恭敬敬的坐在一边，眼睛盯着面前的一道红油牛肚片，却不动筷子。丰元帝见了，暗自好笑，亲自夹了一筷子给她。苏朝朝却不吃，暗暗瞧了老王妃一眼。

丰元帝这下真笑了：“怎么了，丫头？”

苏朝朝小声道：“祖母不让。”

老王妃原本只让她吃些羊乳、蜜枣之类，正是怕杂食损伤她容貌，坏了计划。此时只得道：“陛下不知，她自小体弱，老身吓坏了，少不得让她忌口，这孩子偏偏嘴馋的紧。吃吧，吃吧。再不吃，陛下疼你，都该给老身下一道圣旨喽。”

苏朝朝早就饿了，见丰元帝果然开口，便拿起筷子吃起来，起初还记得矜持一二，后来见丰元帝与老王妃闲闲散散的聊着，并不管她，吃的越发欢了。

她哪里知道，丰元帝说着闲话，却一直留心她，见她吃相可观，还忍不住笑了几回。离去时，丰元帝已是摇摇晃晃，酒气上涌。

“老嫂子，没想到，没想到这孩子与镜君有这样的缘分……当年贺琅与郁离也算有婚约在前，这些年贺琅一直未娶。他既喜欢这孩子，便好好儿护着吧。”

常大力上前一步，急忙招呼人扶着：“陛下是要下旨赐婚？”

丰元帝含混道：“他这般年纪，也该成婚了，哈哈，那下吧，下吧……”

圣驾走后，老王妃将拐杖一驻，忍不住训斥出声：“你这个丫头，怎么就知道吃！”

苏朝朝弱弱的问：“您不是说，过些时日，真正的郡主就会回来吗？为何……直接让我见了陛下？”

苏朝朝何尝不知，老王妃心计百出，那些话不过哄骗自己。就连今日献汤，让陛下喜欢自己这个晚辈，也绝不是老王妃的真正意图。

可凭她怎么想，都想不出，老王妃布置这一切，引陛下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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