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上说,离山上那位下山了。她今年也该有十七岁,这个年纪自然着急了。
“是谁把她弄出来了?”
杜子腾道:“表面上,是……是那位下山行医,不慎到了此处,实际上,是沈相的手脚。”
贺琅周身冰冷:“我们的人呢?”
贺琅是绝不允许她下山,何况是出这样的幺蛾子。杜子腾道:“已经动起来了。”
贺琅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尽快弄走。”
杜子腾领命,又道:“沈统领也……也有动作。”
沈家那个二小姐,也是个不省心的。沈相异想天开,想要把这嫁不出去的二女儿塞进宫中,也要看看皇后和沈元清乐不乐意。
沈元清是李萤心腹,如今已统领天子戍卫。
贺琅眯了眯眼:“沈元清这人光明磊落,这种事能做得好吗?”
杜子腾揣摩了一下方才沈元清的神色,有点决绝有点困兽犹斗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属下看,沈公子很没有头绪。”
“那就顺手帮他一把。”
杜子腾走后,贺琅仍旧紧抿着唇,周身冷冰。
苏朝朝静静陪在他身边,时而挑了一朵小黄花,给榆雁马装扮。榆雁马大约也是欺软怕硬,得知她如今已经一跃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很是柔顺的戴在了耳朵边上。
贺琅道:“沈相办了件大事。”
苏朝朝听他说。他不想说,她就不问,他想说时,她便听着。
“他给陛下送进来三个女子,自然各有巧合。比如离山上……哼,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下山行医,误闯围场。”
苏朝朝“呀”了一声,惊讶过后,便开始替沈相哀悼。
离山上那两位,就是贺琅的禁忌,谁敢触动,谁就要惨了。
“那人已经送走了吗?”
贺琅轻轻扯起唇角:“自然。她若是不走,就只有死了。”
苏朝朝细想片刻,便知道,其中还有沈相家的二小姐。
“沈相难道是老糊涂了?要把二女儿也送进宫?”
贺琅嘲讽道:“皇后殿下与他并不亲近,这个二女儿却是他的心头肉,稍一怂恿,有什么不成的?沈元清是被气急了,乱了方寸,本候也不介意暗中帮他一把。陛下的后宫,还是清净些的好。我也舍不得你成日里心疼宫中那位。”
苏朝朝道:“弄走了就好。我一想到她身怀有孕,还要应付这些小鬼,就心里难受。你这次动手,可是与沈相撕破了脸皮了。他不必查,都知道是你的手笔。”
沈相倒也罢了。
关键是陛下。陛下看好的人,贺琅不动声色就偷偷弄走了,李萤会怎么想?
贺琅也顾不了那么多,大不了继续在府中养病。要想把那两人弄回来恶心他,是决计不成的。
林中草木繁盛,二人虽然志不在猎,也随手打了两只野兔。苏朝朝摘了一大捧野花,一路走一路洒,到营地时,就剩下一把淡紫色的小花。
贺盈忙迎了上来,眼睛一亮,由衷的欣然道:“夫人摘的花真好看呢。我这就去找个瓷瓶插起来。”
贺琅:…………这个丫头,存心的是吗?越发谄媚了。
再这般殷勤,他这个夫君都要靠边站了。
苏朝朝重新换了衣裳,宴会已经开始,那中间献舞的女子已到了关键时刻,鼓声曹曹切切,如雨淋淋,女子越转越快,在清亮的一声筝鸣之中一跃而起,落地后,又朝后仰倒,少女柔韧惊艳的舞姿,眸光中万千情意都献给了高坐之上的陛下。
苏朝朝一问便知,献舞的这位,是东安候的幼妹,年方十七,比东安候世子才大了不到一岁。
怪不得方才看东安候失魂落魄,满脸不可言说的古怪神情。大概类似于——我把陛下当至尊,当兄长,当师友,陛下竟然想当我姑父?
崔贵妃十分大度,对东安候之妹赞不绝口,真心诚意的喜爱,当即便道:“妹妹果然舞姿卓绝,国色天香。这镯子是陛下前日赏的,本宫借花献佛,送给妹妹。”
这般露骨,群臣都是眼睛雪亮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看向东安候的目光,是五花八门,有艳羡,有嫉妒,自然还有些反面的,比如不屑等等。
歌舞散场,舞姬缓缓退下,一名少女突然被身后女子绊了一下,猛然摔在了地上,双手被坚石碾破,眼泪含在眸中,犹如雨滴落在清荷之上。她哭也不敢哭,垂着头急忙爬起来,可腿也疼的厉害,一瘸一拐的被人推搡着走。
这些舞姬都是东安候府的,一侧几名少年虽有恻隐之心,但都是世家子弟,不会贸然生事。
沈相与几名武将寒暄,忽而转过脸里。
那少女四下彷徨,忍着泪垂着面容,又被身后的歌姬掐捏了好几把,终于忍不住“呀”了一声。
沈相神色大震,望向突然抬头的少女。
贺琅唇角微微一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朝朝不必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戏本。
沈相自然也知道,可人这一生,什么叫做求不得?
这求不得放在你眼前,唾手可得,你便是明知是戏本,也要被人当做人偶摆布。明知是诱饵,也还要一口咬下,然后被扯的鲜血淋漓。
苏朝朝重斟一杯,递在贺琅手中:“你呀,太坏了。”
贺琅轻哼一声:“让他清醒清醒。不是谁都能惹的。”
苏朝朝:“惹不起,惹不起。行了吧?”
贺琅心头仍旧像蒙了一层灰翳。
沈相政务勤恳,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动他的。
罢了,动也就动了,就算是他沈归云自讨苦吃吧。
之后的半个月简直像看戏。
东安候之妹名徐倩梨,这几日与天子贵妃形影不离,就差同榻同寝了。陛下的恩旨也早就下了,封为徐淑妃,就等回宫,挑个良辰吉日了。
这个时候,皇后也应当知道了吗?
苏朝朝没来得及担忧,皇后殿下的行为十分迅速,派心腹海月亲自走了一趟,送了徐淑妃不少金玉名器。
至于沈相,那日见了那名舞姬,明知是冲着自己来的,明知是祸患,也确实按捺了好几日。
可贺琅既然出手,岂会让他轻易脱逃?
又寻了个时机,将这哭唧唧的小娘子送到了沈相面前。
两次见她,她都被人欺辱,一次被推倒在地,一次被几个姿态丑陋的舞姬围打。像慕昭的母亲,一世给人做妾,一生被家中的两个女子欺凌,还不得善终,哪有什么福气?
沈相心疼的要命。
他曾想过,若是天赐她回到他身边,必要一世护她、爱她,再不叫她受一丁点苦。
现在,她果然回来了。他鬓已生霜,所幸仍正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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