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萤年底禅让,连车马一起搬出皇宫,只抱着崔菩提的骨灰到了玉华行宫暂住。当时他为救崔菩提,故意让她假死,还亲手操办了“皇贵妃”的葬礼,没想到崔菩提后来真的死了,骨灰却不能葬入皇陵。
李萤思量再三,就抱着一起走了。
贺琅也不着急,安安分分的过了年,选在年后正月十二日,良辰吉时,登基与祭天一同办了。
正月十日,这一场雪终于停了,苏朝朝看窗外天光灰暗,暗暗忖度不知明后日还有没有雪。若是停了,自然万事皆宜。
若是再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贺琅虽然是“名正言顺”即了帝位,实则对这名声什么的,还真没什么看重的。
苏朝朝想着,便见小满被沈渠拉着,一步一蹦的跑过去,连看见她这亲娘都没停留一下。
小满已经快周岁了,虽然冬日里穿的多,可小腿却格外的活跃。虽然还不能自己走,但牵着大人的一只手,或扶着墙,就能跑的极快。沈渠整日里被他拉着,指哪就得去哪。苏朝朝去拉过两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嫌苏朝朝走的慢,总之他现在就认准了沈渠,别人都不如她。
苏朝朝笑着出门,贺盈端着手炉过来,揭开一看,里面还窝着两个鸡蛋大的红薯:“是侯爷回来了。小满听说了,就拉着沈渠往书房跑。”
苏朝朝拿出一个,拍了拍草灰,咬了两口,才问:“侯爷是自己吗?”
贺盈看她:“您说的,这个时候万事缠身,哪会有空闲的时候?有不少人,顾家、江南南家,还有姑苏谢家,对了,情淮先生好像也来了。”
小满这孩子疯起来,沈渠是没法子的。他在这府里俨然小霸王,连他爹都不怕,也只有苏朝朝能管得住他。
苏朝朝忙一口吃了红薯,用帕子擦着嘴角,预备从角门出去,叫小满回来。等转过廊檐,已俨然是个清冷端严的侯夫人。
谁又知道,她方才还躲在后面,与丫头偷嘴吃呢?
走到书房外,没见到小满和沈渠,只听一个依稀耳熟的男子声音,似笑非笑的语调,但没有半分客气:“……侯爷这番倒应了史迁那句,天予拂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遭其殃。罢了,儒生士子当中,我不会说什么,但也不会向着你说什么。儒士之流,你也是知道的,自己看着点吧。”
言毕,一人扶帘而出,身材修长,一身玄衣,连腰带都是一色的黑,上面绣着滚金乌云。别无杂色,唯有腰间一块碧玉。
这人气势极强,又迎面而出,苏朝朝只留神他这块碧玉。再抬头,便见其人凤目狭长,缱绻多情,然眼神又极漠然。
苏朝朝这才对上了那声音,正是孟尽心的夫君情淮先生。
情淮也看到了她,神色稍暖,目光下移,毫不斜视。
苏朝朝侧身让过,情淮点头示意,便即刻离去。
“进来。”
苏朝朝正犹豫不知里面是否还有人,贺琅就叫了一声。
苏朝朝掀帘进去,果然,小满口水噗呲噗呲的,坐在书案上,两手抱着他爹的寿山石镇纸。
“怎么让他进来了?”苏朝朝蹙眉,对着小满。“小满,不可胡闹。”
小满定定的瞧着母亲,见她脸色真的不好,忍不住又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镇纸,才伸出手,含糊不清的道:“抱,抱。”
贺琅扶额暗笑。
苏朝朝瞪他一眼:“情淮先生寄来,本是谈正事的。怎么能让小满坐在桌子上呢?怪不得情淮先生神色那么冷……”
贺琅忍不住打断她道:“朝朝儿,外人也说贺候沉肃持重,不苟言笑。”
苏朝朝怀疑的看他:沉肃持重,不苟言笑?那她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又是谁?
贺琅岂不知她怎么想的,接着道:“孟姑娘眼里,与常人眼里,情淮先生当然是不同的。”
苏朝朝见他拿着文书,衣裳靴子都没换,必定还要出去,便不多留,抱着小满回前院去了。
贺琅忙了片刻,果然还要出门。刚出去,就见雅尔端着一碗红豆沙红枣小汤圆,旁边还有一盏不知什么做的清汤。
“可算赶上了。侯爷,您先吃一口,夫人特意做来的。”
贺琅端在手中,边走边吃,几口吃了,浑身暖融融的,疲累尽消。吃过红豆沙,刚觉得嘴里有点黏腻,顺手端起清汤饮了,直觉沁人心脾,清新爽口,等喝完了,才拼出来,原来是温过的马蹄汁。
十一日,雪果然没再下。到了下午,天气渐渐晴和,逐渐有些万里无云的空旷阵势。
苏朝朝看着窗外,松了口气:“幸好天晴了。”
贺琅今夜无事,瞥她一眼,笑道:“怎么,你还怕那些大臣们,因为一场雪就要反悔?将来,我是否明君,是否能治理天下,也不是这一场雪能决定的。”
苏朝朝扭过头,眼神有点古怪:“那些都是我们死了之后的事了。我是想,明日若是下雪,衣裳那么长,头饰也沉的要命,再飘起雪花,恐怕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贺琅正经想了一下,道:“那你明日多睡一会。登基大典就不必凑热闹,封后时过去就行了。”
苏朝朝不置可否。
二人只带着小满和沈渠二人住在偏殿,贺琅望着天色渐沉,但那方的金瓦仍旧熠熠有光。
“朝朝儿,从明日起,你我就是这大周金殿的主人了。”
顿了顿,贺琅又道:“也是这大周万里河山的主人。”
苏朝朝嗯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小时候看了一大半,没想过有一天,有个人会时候,我走过的地儿,已经都归我了。”
贺琅似笑非笑的,问:“说什么?我没听清。”
苏朝朝转过身,刚要开口,唇上就被一片温热堵住,贺琅甩掉衣裳,滚烫的身躯紧紧熨帖着,包裹着,灼热着。
但等第二天,还真的走不开,小满有点低热,缠住了母亲,苏朝朝原本是哄着他,等他睡熟,自己也跟着睡了。
贺琅负光而立,静静的看了被子里一大一小的人一会,才移步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