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忠良跟陆晴川一个班,是个孤儿,由公社抚养的。小时候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有点憨,平时说话细声细气,三脚踢不出个屁来,遇到事只晓得哭,是个地地道道的假娘们,他们基本上没什么交集,“李叔叔,万良忠怎么了?”
“这小子极有可能是举报人,你听我说啊,红卫兵还没接到消息,他就开始传播谣言了,不是他是谁?”
那可不一定,陆晴川决定上他家问问。
如今学校不开课,万良忠没地方去,被陆晴川逮了个正着。
小半年不见,他仍是那么娘,头发盖住了大半张白得瘆人的脸,走个路跟弱柳拂风似的,半新的家织布褂收了腰,要是有点胸,看起来就是个大姑娘。
“万良忠!”
听到喊声,万良忠吓得直哆嗦,马南湘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绝不会牵涉到他的吗?为什么陆晴川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双手攥着褂角,嗑嗑巴巴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陆晴川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笑得很邪肆,她挥了挥手,赶着乱飞的蜜蜂,院子的一角倒扣着一只蜂桶,不时有蜜蜂飞进飞出。
万良忠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不一会儿,竟然抽抽搭搭地开嚎了,“都是马南湘逼我的,我要是不照她说的做,她就把我戳王主任单车胎的事抖出去。”
陆晴川又好气又好笑,“拜托,大哥,就算王主任晓得了又如何?他老人家去年就退休了,难不成专程从沅市跑来找你要条单车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万良忠止住了哭,弱弱地说,“反正这事就是马南湘叫我干的,有什么事你去找她吧!”
真是个怂货!陆晴川决定来招狠的,“马南湘跟工作组的人交代,是你诬陷我爸爸的,等一下你自己跟红卫兵解释吧!”
背后“哇”的一声嚎开了,陆晴川强忍住笑意转身,“不想被抓去游街,就听我的。”
万良忠忙不迭地点头......
陆晴川还是回来晚了一步,陆文忠又被带走了,起因仍是贿赂云纺厂会计小张的事,听夏晓芬说,小张也被关了起来。
“到底是哪个短阳寿的干的?咱又没挖他们家祖坟,干吗要这么害老陆和凤丫头?”杨喜莲气得肝疼。
李民朴也觉得奇怪,为了捞亲家公出来,他没少送东西给人家,这下好了,东西收了,人又抓了走了,算是怎么回事嘛?“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李叔叔,不用找了,我爸爸跟凤姐姐这事啊,很快就会沉冤得雪了。”陆晴川笑嘻嘻地使了个眼色,李民朴马上会过意来,故意大声问道:“上面下来人了?”
“是啊!工作组派人下访,现在正在我那个叫马良忠的同学家呢!”陆晴川捕捉到了马南湘脸上掠过的慌张,接着下猛药,“不过听说他也是被一个姓马的人指使的。”
“姓马的?”杨喜莲追问道,“没打听到他的名字吗?”
陆晴川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妈妈不要急,那姓马的跑不了。反正等工作组的问完话,红卫兵就会去抓她的。”
虽然有人罩着,但马南湘还是惧怕李家的实力。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三条人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她到的时候,万良忠正在锁门。
马南湘一把抓住他背上的布包,沉着脸问:“你跟工作组的人说了些什么?”
万良忠嘴巴一撇,哽咽着说:“马南湘你太狠了,明明是你逼我去北区菜市场的宣传栏里张贴你写东西的,给公社写举报信的也是你,到头来却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你把这些都告诉工作组的人了?”
万良忠边抹眼泪边说,“是啊,你做得出初一,就别怪我做得出十五。”
马南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笑道:“你最好赶紧去找工作组的人,告诉他们,刚才的话都是你胡说八道,张贴东西、举报信全是你神经病发作干出来的好事,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怎么样?”万良忠狠狠地吸了几口气,“你去告诉王主任我戳他单车胎吧,看他能山长水远的叫我赔!”
马南湘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个老鼠胆的傻瓜居然敢顶撞她,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抽得万良忠嗷嗷叫,“蠢货,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背后有人,你看到时候是你挨整呢还是我挨整?”
陆晴川晓得马良忠不经吓,从院墙外走了过来,“湘湘,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马南湘并不害怕,听到了又如何?就算闹到工作组去,她抵死不承认讲过那些话不就结了?她满脸茫然,“你听到什么了?刚刚我没说话啊!”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没凭没据,我爸爸和凤姐姐就平不了反啦?”
蠢婆娘现在本事不小,竟然猜出她的心里话,这让马南湘吃惊不小,她一把拨开陆晴川,“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然而,刚走出院子,她便停了下来。因为,有两个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左边的是李民朴,右边的矮矮实实,穿着一身蓝卡叽布衣服,看起来像个干部。
“马同志,我是下访的工作组成员黎永昌,刚才你所说的话我全听到了,麻烦你和万良忠同志跟我去工作组接受调查。”
马南湘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无辜,“黎同志,同学之间开个玩笑而已,这也用得着调查?”
“调查是我的工作,请你配合。”黎永昌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又对着院子里招招手,“万同志,你也来。”
万良忠唯唯喏喏地走过去,勾着头不敢看人,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搭着,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万同志,不要怕,”黎永昌语气温和,“把你晓得的情况说出来就行了,走吧!”
陆晴川笑看着脸色铁青的昔日好友,以为从此往后,她们就算彻底了断了,马南湘再也没有机会祸害他们了。然而,她不晓得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