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湘茹闭上眼睛,浅浅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告诉陶如墨:“出来,我要见你。有些事,只能悄悄告诉你。”
有些事,她是瞒不住了。
这么多年了,她守着那些密码,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也好,说出来也好。
“带上手机,坐车来我发给你的位置。”
毕湘茹挂断电话,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盯着镜子里美丽的女人凝神看了片刻,这才拿起梳子,将放下的柔顺长发盘了一个髻,插上白日里那枚镶玉木簪做点缀。
她打开首饰柜,在里面找了找,才拿出陶烨尘送给她的那对葫芦玉耳环戴上。这耳环的颜色,倒是与她的发簪颜色配对。
毕湘茹穿上冬款旗袍,披着大衣,拿着伞,冒雨走进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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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墨衣服都没有换,拿着一把伞直接出了门。
她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碰到一辆送客回家的司机。上了车,陶如墨关上伞,把雨水抖在车窗外。回头,她对司机说:“去京山。”
京山是京都市区西郊的一个城镇,开车过去得要五十多分钟。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陶如墨,见她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倒是没有生起旖旎之心。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他告诉陶如墨:“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可不安全。”
陶如墨摇了摇手机,说:“我的短信里,存着你的车牌号,以及我的目的地。”她唇角冷勾,笑容透露着一股狡黠,“而接收短信的人,是12110.”
12110,全国公安机关短信报警号码。
出租车司机倒是笑了,“行啊,你比我家那丫头要聪明一些,我家那丫头除了个110,就不知道别的报警手段了。”
司机开着音乐,在雨夜里徐徐前进。
到了京山镇,司机见这里的商家店铺全都关了,路上车辆都没有几个,忍不住提醒陶如墨:“姑娘啊,如果是来找亲戚的,你还是打电话叫你亲戚过来接你吧,这镇上一个人都没有,你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陶如墨点了点头,说:“她会来接我的。”
“好,注意安全啊。”
陶如墨下了车,走到公交车站下等人。司机的车在原地停着,他陪陶如墨等了会儿,一直没有等到那个来接陶如墨的人。
司机又按了按喇叭,放下车床,大声地冲陶如墨喊道:“姑娘,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陶如墨捏着手机,消瘦的身体在雨夜里,像是一朵随时能被风雨吹断的百合花。
她摇头,眼里有了泪光,“不用,我等她来接我。”
司机没办法了。
下雨晚上人少又冷,他打算直接回家去休息了。“那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啊。”
“谢谢叔叔。”
看着司机离开,陶如墨这才在公交牌的铁长凳上坐下。伞只能遮住她的头发与双肩,但裤腿和膝盖上面却被雨水溅湿。
她下意识将双脚往凳子下面塞,但雨水还是很快就打湿了她的短靴。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陶如墨翻开手机盖,接了电话,“我到了,你在哪里?”
毕湘茹的声音像是幽灵般,听上去缥缈而虚无,“我在你对面的马路上。”
陶如墨抬起头,看见了毕湘茹。
“过来。”毕湘茹在电话里说。
陶如墨站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小包包,犹豫了下,才踩着雨水过了无人的马路。她站在毕湘茹的面前,仰头问她:“我们要在马路边说话吗?”
“不,你跟我来。”
毕湘茹在前面走,陶如墨跟在后面。
整条马路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京山是一个很小,也很祥和的小镇,附近多树林。毕湘茹带着陶如墨走了几个小巷子,来到了一片破落的拆迁区。
她指着其中一栋六楼高的房子,对陶如墨说:“那里,是阿玉曾经住过的房子。”
陶如墨仰头望着二楼。
这小区一楼是车库,二楼才是真正的居住一楼,而三楼,实际上是二楼。两人一前一后地爬楼梯来到三楼。
这里已是拆迁区,破旧的大门没有落锁。毕湘茹戴着手套轻轻一推,那门就被打开了。屋内不算宽敞,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
毕湘茹头也不回,径直走进其中一间房,她说:“这是阿玉曾经住过的卧室。”
陶如墨站在卧室里面,毕湘茹站在卧室的窗户边上。
木窗玻璃上的玻璃早就破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框。毕湘茹站在那里,寒风将冷雨刮进屋内,迎面打湿她的脸。
毕湘茹伸手揩去鼻头上的雨水。
阿玉,是你在哭么?
她望着黑沉沉的夜,心里一片苦楚。
身后,那孩子藏不住话,单刀直入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是...毕湘玉吗?”
背对着她站着的女人,就像是一座玉雕,一动不动。陶如墨往前走近一步,伸手抓住毕湘茹的胳膊,咬着唇,又问一遍:“你是毕湘玉吗?”
“不是。”毕湘茹摇头。
陶如墨却不信。
“骗子!”
她突然伸手去扯毕湘茹身上的大衣,大衣落在了地上。
她又伸手去扯毕湘茹的旗袍,旗袍盘扣比较复杂,不太好脱。
陶如墨情绪太激动,一双手都在发抖,她一边撕扯,一边愤怒地低吼道:“你骗人!你就是!我都看到了,你的背上有一颗痣!”
“我爸爸都跟我说了,他说我妈妈的左肩胛骨上,有一颗红色的小肉痣!”
毕湘茹突然打开陶如墨的手。“你冷静点!”
陶如墨像是回了神一样,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只是手背上有些疼。
陶如墨仰头,一脸倔强的盯着毕湘茹,陶如墨拿出刨根问底的气势追问毕湘茹:“那你怎么解释那颗痣?”
毕湘茹神色淡淡,她说:“我们家的女人,左肩胛骨上,都有一颗红色的痣。”
陶如墨:“你撒谎!”
“不信你去看看烟烟,烟烟的背上,也和我们一样,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陶如墨愣住。
她满腔燃烧的怒火忽然被一盆水给泼熄灭了。
“怎么会...”
“不仅是我们有,你的外婆也有。”
毕湘茹看陶如墨的眼神一片怜悯,“你以为,我是你的妈妈?”
陶如墨不假思索,反问毕湘茹:“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