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悬挂倭国旗帜的海船静静的停靠在仁川岸边。水手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坚守在甲板上的各个岗位上,不耐烦的等着船长令下,便起锚出航。不过,左舷靠岸一侧的踏板并未撤掉,说明仍然有人会登船,或是下船。
海船后侧是两层船舱,站在上层舱室前的望台上,便能俯瞰港区,远眺大海。
扶余泰和沙吒相如并排站在望台上,身上披着厚厚的连帽大氅,把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抵御刺骨的寒风。扶余泰拍拍护栏上的积雪,道:“那个人的底细,查清楚了?”
沙吒相如道:“一个贵族庶出,被我用话一套,用水一泡,就交了底。他手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扶余泰道:“这件事,我没法出面。”
沙吒相如心中暗笑,你们这些王子王孙,一个个心里什么都想要,却又想抽身事外,出了事撇个干净。不过相比义慈王其余那群连泗沘城都不敢出的窝囊废儿子,扶余泰还算是有些胆色,敢以身犯险,谋划变局。
沙吒相如道:“殿下应该知道,陛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赶走新罗,收复汉江!”扶余泰不假思索道。这也是每一个有志向有血性的百济人的夙愿。
“想要打动陛下,我们必须拿出一整套计划来。”沙吒相如道,“往哪里下手,何时下手,动用多少人马,装备从哪里来,兵员从哪里抽调,如何借助高句丽的力量应对新罗的反扑。”
“你可有定计?”扶余泰直截了当道。
“见他之前,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沙吒相如道。
“见他之后呢?”扶余泰追问。
沙吒相如拍拍胸脯,道:“成竹于胸。”
“哦?”
“元鼎跟我提了一件事。”沙吒相如道,“他这次来,追捕探花楼凶手只在其次,真正要查的,是旬日前在海上弄沉大唐运粮官船的背后主谋。”
“谁那么大胆,连大唐的官船都敢弄沉?”扶余泰讶道,旋即道,“不好,大唐不会以为是我们百济干的,才派他来查案的吧?如此,他又岂会真心实意的帮我们?”
沙吒相如道:“据他说,弄沉官船的,跟在探花楼杀人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伙人,新罗人!”
“新罗人?!”扶余泰更加吃惊,“新罗是大唐的属国,大唐是他们唯一的倚靠,怎么可能干这等蠢事?”
沙吒相如道:“前番出使大唐,新罗人是去告状的,而我们,则是去抗辩。结果大唐朝廷只是申斥了我们一通,安慰了新罗人几句,便再无实质性的动作。而新罗人真正的目的,是大唐用武力来惩罚我们。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自然恼羞成怒,一路上屡次对我们下手。若非元鼎,只怕我们还身陷青州,生死未卜。”
扶余泰道:“就算这样,新罗人不该蠢到对大唐官船下手。一旦被查到,后果不堪设想。元鼎既然能追查过来,或许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
沙吒相如道:“殿下可曾想过沉船的后果?”
扶余泰沉吟片刻,道:“你是说,这几船物资,会影响到唐军在辽东对高句丽的攻势?”
“谁说不是呢,”沙吒相如伸了个懒腰,“新罗人看似白痴的一手,说没准是极为高明的战略哦!”
“极为高明的战略?”扶余泰顿时来了兴趣,他平日里没少在地图上模拟推演三国开战。
“殿下想想,大唐为何只是申斥,而没有实际的惩罚?我是说,军事上的行动。”沙吒相如问道。
扶余泰道:“因为,隔着大海。”
“好大的一片海啊!”沙吒相如极目远眺,“要是没有这片海,只怕大唐的军队早就打过来了。”
扶余泰道:“是啊,有了这片海,大唐就只能从辽东走,搬走了高句丽这只拦路虎,才有可能深入海东。高句丽人,可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沙吒相如道:“所以,大唐对百济,看得到,打不着,申斥几句又怕毛?可新罗人这一手,会让大唐意识到,海上运输并不安全;最有可能下手的,不是新罗,而是高句丽。”
“栽赃高句丽?”扶余泰有些混乱,“方才不是说,元鼎怀疑是新罗人干的吗?”
沙吒相如道:“新罗人这一招,叫搅屎棍。这根搅屎棍的作用,就是打破原本大唐跟高句丽打,百济跟新罗打的局面,他们才好浑水摸鱼。”
“我们的机会在哪里?”扶余泰懒得去分析混乱的局面,直接问道。
“借助元鼎手上的那批货,再干新罗一票!”沙吒相如道,“大唐不打我们,我们就继续打新罗!”
“我们手上没有兵权。”扶余泰说出了他们最大的硬伤,“黑齿常之和鬼室福信未必肯帮我们。”
“阶伯。”沙吒相如说出了一个名字。
“他?”扶余泰摇头道,“阶伯是父王的心腹,岂会听你我调遣。”
沙吒相如道:“你别忘了,他有个徒弟。”
扶余泰眼中一亮,道:“你有把握?”
沙吒相如道:“问题不在阶伯,而在元鼎。”
扶余泰道:“他不肯帮我们?”
沙吒相如道:“其一,他要我们帮他找到弄沉大唐官船的幕后真凶。“
扶余泰点点头,道:“可以答应他。”
沙吒相如道:“其二,他希望跟他合作的,是未来的百济王;这样,才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让他在他的家族翻身。”
扶余泰闻言剧震,沉默片刻,又大笑起来,指指沙吒相如,道:“我终于明白,你和他,为何能一见如故了。”
沙吒相如道:“我和殿下,不也是吗?”
扶余泰胸中涌起无限豪气,道:“你去跟他说,只要能帮我当上百济王,好事坏事,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