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无欢一直以为眼睛能流出眼泪,是件很稀奇的事,可这一刻她没有宿体,只是一个灵魂,竟然觉得满目水雾,将远去人的身影化作一团糊影。
许是太惊奇,竟没察觉身后又来人,脚步颇快,竟穿过了她的灵魂进了宅子。
而就在走了数步之后,那人突然顿了脚步。
那人一身紫金色绸缎衣着,背影一点儿也不陌生。
只瞧着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看向覃无欢的位置。
俊逸的脸,美目圆睁,剑眉凌然,一副惊蛰的模样。
覃无欢同样看着他,四目相对,在他眨眼的那一霎,覃无欢选择了躲入门侧。
“陛下,凌王爷和国侯已在里等候,您看……”
“常德,你方才可看到那有人?”
曲易炎沉声开口,身旁的人随即看去,摇摇头。
顿了两秒后,曲易炎这才离去,而门侧的覃无欢已经呆住了。
曲易炎他真的看见自己了?
第一个看到她的人竟不是季凌霄?
而是大侄儿,曲易炎?!
覃无欢心里不知滋味,是该哭还是该笑?
无意识地飘进去,覃无欢心想着或许都不用一炷香时间了,大概待会就可以走了,宁娉婷在他身边,这就是她先前想过的,有人照顾他,还担心什么呢。
只是……
再让她看一眼吧。
覃无欢可怜巴巴地来到了书房门口。
里面争论的声音喋喋不休。
“不行,太冒险了,左丞相实力庞大,又都是旁系和开国功臣,硬碰硬,我们不占上风,即使我公开站队您这边,只怕咱们也扳不倒左丞相。”
是宁娉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覃无欢听着都肃然起敬。
“叔父,您觉得呢?”曲易炎的声音。
他口中的叔父不就是季凌霄,覃无欢等不及他发声,便穿进了门,以免曲易炎在看到她,覃无欢直接坐在了房梁上,看着那久违的男人。
看着他轻启薄唇,冷声淡出。
“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这么几个字让宁娉婷和曲易炎皆一愣,神情十分慎重。
“不行,我绝不赞成!这一失足便是满盘皆输,若是让那老狐狸察觉到,该如何?”
宁娉婷显然更不赞成这个方式,覃无欢在上面听着,虽听不懂,但也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
怎么她走了,季凌霄还是这么一堆破事让他烦神呢。
“叔父,我觉得,要不还是再……”
“就这样决定,放心,我不会叫自己身首异处,我会好好活着。”这是我答应她的。
季凌霄冷峻而毋庸置疑的表情,显然已经大局已定,谁也改变不了,宁娉婷面露忧容却没有入半分季凌霄的眼。
于是,反对的这两人只好作罢。
宁娉婷自知劝不下他,便只能尽最大努力去保护他,没多言,便起身回去。
走之前还情深意重地看了一眼季凌霄,只是季凌霄依旧一副冷然面貌……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
覃无欢看着这情况,一时怔住,眼珠子转了半晌。
娘的,是她搞错了?这俩人没背着她在一块?
呸!不是,是这俩人到现在还是没戏?
“……”
覃无欢给自己一个白眼,心想着一定是她在天上这几日,补得太多,脑子都补坏了,太会脑补东西了!
这边儿她正胡思乱想着呢,下面两个大男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话。
“叔父,你打算……一直这般下去吗?你明知宁……”
曲易炎想说的话并未说完,因为季凌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已经在告诉他一切。
曲易炎内心苦涩一笑,忆起方才荒唐的一幕,忍不住推开窗,看看外面的景致。
“叔父,她已经走了四年了,难不成你这是要一直等下去吗?”
曲易炎犹记得四年前那日季凌霄醒来之时,一脸的狰狞,任谁都拦不住他去那里找那女子的步伐,只是很快,黑夜降临,他独自而归,一病不起,整整躺了余月,直到宁娉婷捎来东西,两个小玉瓶,他这才缓缓有了精神。
可这些年,却活得行尸走肉,除了例行公事,只有例行公事,他的生活一片荒芜。
曲易炎在想,若是那日不让那人走,会不会今天又是另一番景象?
苦涩一笑,曲易炎收了折扇,这也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同样顿了下来,回眸,只不过,他言语了。
“叔父,你可知,今日我竟在你这宅院又看到了她的影子,她依旧那么灵动美丽……只是她心里从来都只是你,只肯给我看一眼。”
曲易炎不知处于何种心理,说了这话,说完瞬间觉得畅快,而季凌霄听了这话,整个人都震住,看着曲易炎离开的方向。
为何?
为何曲易炎都能在这院子里看到那人的影子,而他至今却都看不见,甚至她憨厚的笑容记得的越来越模糊。
季凌霄手捂着面,只见两颊处滚出晶莹闪烁的东西。
坐在房梁上的覃无欢被这一景再度吓得不知所以然,虽然看不到他面部表情,却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味道。
那么浓烈,那是一股伤情的味道。
勾着她的心,竟让她一时忘了下去,足足凝视了他半日。
他吃晚饭了。
覃无欢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饭桌上的菜。
烤鸡,两副碗筷,一副他在用,还有一副只是静静放在那,好像天长地久一般,满满的一碗饭。
再然后,一双筷子夹着个鸡腿放入那本就满满地饭中,迅速地收回,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从来没想过,季凌霄会这样,覃无欢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眼中的水雾再起,喉咙有点干涩,她叫不出声,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干涸嘶哑叫不出,还是她根本没那胆子,怕这人怪她,怪她为何这么久都不出现。
一想到这四年,季凌霄日日这般,覃无欢简直那一刻就觉得胸口处快要炸裂了一样。
下人收拾了碗筷,他走近了凉亭,覃无欢也跟了去,就站在他不远处。
季凌霄举头看着当空的明月,随即又看向了固定的方向,覃无欢也跟着看着。
那个方向,老翁头给她看的景里就有,是她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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