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回 纸里包不住火
作者:沐华五色      更新:2019-10-29 23:36      字数:3183

许侯见惯了风雨人心,练得极有涵养,面对拒绝不恼不怒,依旧笑着:“老夫与郡主素无旧怨,郡主实在无须如此拒人于千里,况且,有些事孤掌难鸣,老夫这种精于市井之人,还是自有妙用的。”

落葵抿了口茶,眸光淡然望向许侯:“我一介孤女,向来清净惯了,拍巴掌的事情,自然有喜欢拍巴掌的人去做,侯爷若想听听巴掌声,只怕来错了地方。”

许侯缓缓一笑:“郡主不愧是关内侯的后人,自有侯爷的风骨,不过来日方长,老夫等得起。”

春日里微风和煦,阳光明亮,如同方才呈在桌案之上的黄金,流光飞转华彩照人,渐渐和暖的春意,不知不觉间熏开了庭前一树繁花,繁花似锦,萌发出蓬勃盎然的春色。落葵伸出手去,那锦绣浮华的春意便擦着指缝迟迟不去,她紧紧握住手,想要长长久久的留住韶光,生怕薄待轻贱了这悠长岁月。

“阿葵,那么多黄金,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可真阔气。”京墨不知在屋里偷听了多久,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自开春以来,落葵病愈后,眼见着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京墨心中渐渐没了威逼她抬曲莲进门的底气,若他日只能先将曲莲安置在外室,那少不得便是一大笔安家置业的银子,他便时时盘算着,要多攒些傍身银子才好,眼见着许侯当真将一盘子黄金原封不动的端走了,他有些心热,可惜只望见盖黄金的红布,在风中翩跹远去。

落葵望住许侯离去的方向,淡淡道:“这黄金是短处,不是如此好拿的。”

“怎么会,是你小人之心了罢,我看他分明是来示好的,没甚么恶意。”京墨连连可惜这发财的机会平白错过了,如此多的黄金,莫说是这辈子了,只怕是下辈子自己也挣不来。

落葵低笑一声:“并非是我小人之心,他示好倒是不假,不过,他若不是被她逼得急了,又如何会来主动跟我示好,不过是退而求其次,为求自保罢了。”

“谁被谁逼急了,你在说甚么哑谜,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京墨蹙眉,他一向心浅,再要紧的事,在心中都瞒不过半个时辰,这样遮遮掩掩的话,听得他心烦意乱。

“没有谁。”落葵抬眼望住京墨,淡淡道:“京墨,你买古物时,若是卖家一眼便能看出你想要甚么,你是不是就得花个大价钱了。”

京墨有些讪讪,他心知落葵有事隐瞒,更明白自己什么也问不出,他默默心疼那些惹人眼红的黄金,良久,他万般可惜回了房。

庭前的繁复绚烂的芍药花谢,只余下空落落的花头,落葵瞧着京墨一脸落寞,脸色陡然阴郁了下来,拿了花剪,垂首仔细修剪枝丫,听得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只见杜衡急匆匆进来,而苏子正好从灶房出来,嘴里叼着个鸡腿儿,口齿不清:“杜衡,你跑甚么,火上房了。”

杜衡舀了一瓢井

水,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口,冲落葵低声道:“主子,苏将军,太子殿下传过话来,说话便到了。”

若非事情紧急,太子殿下绝不会亲来此地,事急从权,决不能叫京墨知道太子殿下来此,落葵心间一动,冲着杜衡眨巴眨巴眼眸,却大声问了句不相干的事:“杜衡,你方才说甚么,是说盛泽街上来了天目国的客商,在兜售神石么。”

杜衡略一思量,转瞬便明白了落葵的意思,极快的接口道:“主子,属下瞧清楚了,是天目国的客商没错,说是今日晚间便要走了,那神石可是难得之物,可以预测吉凶,是占卜之术中不可或缺之物,属下看着去了好些人,便来问问主子,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落葵一笑,在心底默默数了个一二三,京墨果然如她所料一般,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边套衣裳一边问:“杜衡,是在西街还是东街,你可看清楚了,是神石么。”

杜衡点头,捡了条离得远的街巷,脱口而出:“瞧清楚了,确是神石不假,便是在西街的尽头,墨公子要去看看么。”

京墨在指尖唾了口唾液,笼了笼头发,笑道:“去,当然要去,如此良机错过了岂不可惜。”

“那墨公子可要快些了,去晚了怕买不着合适的。”杜衡绷着笑意,一本正经道。

京墨大喜,可摸了摸佩囊,着实捉襟见肘,蹙眉道:“可我的银子不多了,怕是连一块神石都买不下来。”

苏子怕横生枝节,便从袖中摸出两枚银锭子,递过去道:“算我借给你的,想着还我。”

一向抠门小气的苏子难得大方一回,京墨自然喜出望外,心里念叨着凭本事借来的银子,才不还你呢,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生怕去的迟了,连人家挑剩下的神石都赶不上了。

春日里的风和缓,掠过树冠,悠长的簌簌之声像是极为遥远,阳光透过叶片缝隙,照到落葵双眸时,她紧紧闭了闭双眸,脸色阴郁的如同雨落前的层云,狠意从眸底荡漾出来,她咬着后槽牙对杜衡附耳道:“着人跟着京墨,无论如何拦住他,太子殿下离开之前,不许他回来。”

杜衡应声称是,对身侧的影卫吩咐一声,将盛泽街之事安排妥当。

见此情景,苏子忙不迭的吐鸡骨头,恶狠狠道:“如今局已布好,只待大婚之日了,过了那日,便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了,更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这些日子忙于吞噬情孽,忙于料理因入了幻境而搁置的诸多杂事,落葵并没有心思应付京墨,可他反倒对她亲近了许多,看来当真是临近了大婚之日,他的心虚一日甚过一日了,落葵挑眉,奚落一笑:“你做事,自然不会留甚么余地活口,我自然也不会留。”

苏子点头,他知道如今世事纷杂千头万绪,容不得落葵再为旁的事旁的人过多分心,便拍了拍落葵的肩头,轻声劝慰了一句:“好了,甚么余地

活口,叫别人操心去罢。”

落葵深深颔首,望着他花猫儿一样的脸,笑道:“好,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净个面罢,你这个模样见二哥,只怕会成二哥长长久久的笑柄呢。”

苏子抬手一摸,这才发觉自己满脸油渍,正打算拿袖子蹭蹭脸,却见丁香捏了帕子,微红着脸庞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油污,他平生头一回起了羞涩之心,竟飞也似的逃到一边,磕磕巴巴道:“行,行了,丁香,你赶紧将此处收拾收拾,再把上回太后赏的君山贡茶沏上一壶。”

落葵扑哧一笑,正打算奚落打趣他两句,却听得门口传来轻笑:“苏大公子,你的脸皮儿如此厚,竟然也会害羞,还真是赶得巧才能看上好戏。”

话音落下,太子一脸笑意的踱进来,端端正正的坐在庭前,一脸正色:“苏大公子,你害羞完了么,害羞完了,咱们便说正事罢。”

落葵身子微微前倾,递过去一盏茶,侧目望见杜衡与太子亲随皆在门口守着,她敛了笑意,缓缓道:“出了甚么事,要劳动二哥亲自过来,太扎眼了些。”

“无妨。”太子将杯盏狠狠放到小几上,茶水溢了出来,像是他按耐不住的怒火:“我府里的崔长史,小妹可还记得么。”

这些年,在太子府中听用之人,无论是旧人还是新人,都在落葵手中仔仔细细的筛过,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娶妻生子纳小妾,她都事无巨细的盯着,自然每一个人她都印象深刻,听了太子此言,这些人在她脑中过了个遍,随即凝眸道:“我记得,容长脸儿的那个,岁数不大,去岁七月间才成的亲,夫人乃是从前御园中听用的宫女。”

太子抿了口茶,微微颔首:“对,就是他,上个月跟六弟喝酒,六弟说起此人,说是他与三弟府中的人过从甚密,被他撞见好几回了,叫我留神警醒着点,我留了心思,这不,昨日夜里便拿了个正着。”他微微一顿:“马辛,你来说。”

“是,殿下。”马辛施了一礼,清了清嗓子续道:“昨日夜里小人查夜,正抓到崔长史在房里做龌龊之事,他夜里领了个炉鼎回来,在房里,在房里行炉鼎之术,小人冲进去时,那姑娘只剩半条命了。”

像是拨开层云见月明,原本看不分明之事,已隐约可见了,只是兹事体大,单凭区区一个太子府的长史,是无论如何做不下此事的。落葵沉吟道:“单凭他一人,绝没有胆子,更没有本事做下祭炼炉鼎之事。”她扬眸望住马辛:“你可查出究竟是谁送给他的炉鼎。”

“郡主说的是。”马辛续道:“拿下崔长史后,小人即刻便审了,他招认了这姑娘是观前口的石燕儿送给他的。”

落葵吹了吹杯子沿儿,脑中闪过个娇媚无双的女子模样,眉心微蹙:“石燕儿,她不是观前口的私妓么,为何会送给崔长史个炉鼎,她没有这样的手段和本事,背后定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