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剑影遁速极快,只眨眼的功夫,便离灵珠的头顶只余一寸之遥。
众人皆瞪大了双眸,微张着唇,那声惊呼就凝在唇边,只待她灰飞烟灭之时。
声声尖利的嘶鸣蓦然响起,一片黑压压的铅云飞快的闪动,直逼广场而来,离得近了,才瞧清楚,竟是数之不尽的啾啾溪燕聚拢在一起,扇动双翅,发出尖利的嘶鸣声。
这啾啾溪燕不过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可细瞧下来,却又与寻常溪燕有所不同,只见其眸子赤红,燕嘴滴血,飞快的落于天一宗弟子的头顶,利爪大张着俯冲下来。
有躲避不及的弟子,或是被此燕扒下一块头皮,或是被抓烂了脸庞,亦或是被啄瞎了眼。
哀嚎声顿时此起彼伏,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手忙脚乱的驱赶围杀起啾啾溪燕,奈何此燕身形娇小,敏捷灵巧,竟出奇的难缠。
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而高台之上的人像是早有打算,不惊不怒不慌不乱,只气定神闲的瞧着看着,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就在此时,虚空一阵扭曲,一根森森白骨激起阵阵涟漪,破空而出。
白骨的遁速比剑影的下坠之速更快了几分,敛做一痕模糊不清的煞白虚影,恍如漆黑如墨的夜里初亮的天光,只听得一声悠长的“铛啷啷”,白骨与剑影重重相撞。
晴朗的天蓦然阴风阵阵,虚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哭的人心神涣散,而白骨之上随之浮现出无数朵骨花,花盏一张一合间,泛着冷幽幽的寒光,在剑影上滴溜溜一转,托住剑影的沉沉下坠之势。
“通灵谷,是通灵谷的余孽。”天一宗弟子惊呼起来,对灵珠身份的最后一丝怀疑也荡然无存,纷纷如临大敌的拉开架势。
而一见白骨出现,数之不尽的啾啾溪燕不再疯狂的攻击天一宗弟子,反倒嘶鸣一声,迅疾的扑到刑台之上,扇动乌黑的羽翅,在灵珠周身不断飞旋。
“噗噗噗”的轻响不断传出,无数黑羽和血肉从燕身上剥落,一片片,一枚枚,轻飘飘的浮在灵珠身旁,虚空中充斥了浓重的血腥气。
只片刻的功夫,血肉黑羽铺满了整座刑台,泛着诡异阴冷的黑红微光,而一具具骨鸟身形僵硬的浮在半空中,空洞洞的眼窝里,两团绿莹莹的幽光闪动着,掠过围在广场上的众多弟子。
这转瞬血腥的一幕,彻底震撼了天一宗弟子,他们个个神情骇然,目瞪口呆,这些天一宗弟子虽出身大宗,可素来罕少与人争斗,更多的还保有未染鲜血的不谙世事。
江芒硝微微侧身,神情平静的对即墨清浅低语:“看这架势,是灵骨来了。”
即墨清浅略一颔首,掩饰住眸底的挣扎之色,低声道:“是,且看看再说罢。”
江芒硝淡淡道:“区区一个灵骨,雷师弟对付的了,不必担心。”
寥寥数语的功夫,刑台上已情景大变,朵朵骨花上荡漾起大片莹白清波,在灵珠身上席卷而过。
与此同时,剑影击散了骨花,重重落于清波之上。
谁料这重重一劈,却也只在莹白清波上激起层层涟漪,随即剑影轻晃,偏离了方向,重重砸在了刑台上。
“轰隆”一声巨响,刑台坍塌出巨大的坑洞,而坑洞边缘,飞快的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夹杂着土腥气的灰尘升腾而起,整座刑台有了摇摇欲坠之势。
在呛人的灰尘中,一个身着牙白圆领袍的男子飞身而出,衣袖翩跹,涤荡尽周身薄尘,身形敛过,恍若一阵疾风,掠到了刑台之上,一言不发的攥住灵珠的手,迎风便走。
这变故只在转瞬之间,众人回过神来,通灵谷余孽竟在天一宗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抢人,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不将天一宗放在眼中,众人皆双手掐诀,手上亮起各色光华,顷刻间便要潮涌般冲上刑台,将男子撕成碎片。
男子早料到了会有群起而攻之的这一幕,他单手一挥,轻吐了个“去”字。
数之不尽的森然骨鸟仰天哀嚎一声,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骨鸟眼眶中的两团绿光化作两只骷髅,周身幽冷寒光大作,利爪大张,扑向蠢蠢欲动的众多天一宗弟子。
天一宗弟子顿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想着去撕碎旁人,抢个头功。
雷丸掠了混乱的广场一眼,嘿嘿轻笑,胸有成竹退后了一步,退到方至晚旁,低语道:“方姑娘,劳你替老夫料理了这些妖孽,老夫要布阵了。”言罢,他双手轻晃,掌心相对间,多了一柄赤金短剑,旋即狠狠一催。
方至晚微微颔首,眸光坚毅的掐了个诀,未见有甚么旁的动作,只周身荡漾起一圈圈的冷白光晕,骨鸟方一触上那光晕,便激起无数电弧跳跃,骨鸟哀嚎的掉落一地,没了战力。
随着雷丸的掐诀,天地间响起闷雷声,八柄模糊长剑像是早已藏在了刑台四围,一经召唤,便聚拢而来,尚未靠近灵珠二人,但其内蕴含的毁天灭地的强悍气息,已将二人逼得身形踉跄,腾腾腾连退几步。
这八柄长剑虽只是虚影,但剑身上篆刻的铭文却清晰无比,绚烂刺目的金弧跳跃,如同万丈光芒耀地,散发着迫人心神的荒古之力,这八柄长剑方一出现,便引起天一宗弟子的一阵惊呼。
“困魔剑阵,这是刑堂的困魔剑阵。”
“这通灵谷之人这般厉害,竟逼得雷首座请出了这么个凶阵。”
就在八柄长剑出现的同时,灵珠周身嗡鸣一声,身下浮现出一个八角形阵法,阵法的每个角上,皆镂刻着一枚符文,与八柄长剑遥相呼应。
原本随着男子飞身而出的灵珠,顿时身形一滞,重重栽回了刑台,她凄然的摇了摇头,五哥两个字噙在唇边,将吐未吐,蓦然推了他一把:“你走,快走。”
原来此人正是天一宗与方至晚苦苦查找而不得通灵谷的灵骨,他果然中了这个局,冲了出来。
雷丸显然并未打算给他脱身之机,那柄赤金短剑在虚空中不停盘旋,他口中念念有词,八柄长剑遥相呼应的轻灵一声,剑尖儿轻划,一朵朵烈烈燃烧的剑花蓦然浮现。
剑花滴溜溜打转,赤金色火焰烧的劈啪作响,在二人的周身,烧成了一片火海,烈焰烧的足足有数丈之高,火光冲天,将寥寥浮云染成点点碎金。
令人称奇的是,这般烈焰狂卷,竟没有半点灼热之感,只是火苗不断上扬疯长,渐渐有了聚拢之势,眼看便要布下一个遮天蔽日的牢笼,令人逃无可逃。
如此险地,灵骨却仍旧不肯丢下灵珠一人,他一把攥住她的手,单手一挥,手臂上传来一阵爆裂之声,随即白皙的肌肤转为血红一片,布满了状若枝丫的粗壮虬筋,而那枚森森白骨握在他的手中,轻轻一挥,化作一只头颅大小的巨拳,轰然砸向漫天火光。
“轰隆隆”几声雷鸣巨响,响彻云霄,震得广场上的众人纷纷身形踉跄,连连后退,有些修为低微的则倒伏在地,竟然从口鼻中渗出血痕。
重拳之下,那片火光竟然呈现出不支之势,光芒暗淡了几分,无数摇曳的火苗随之消散了几缕。
“灵珠,五哥带你走。”灵骨攥紧了灵珠的手,回首轻笑了一声。
“轰隆隆”的雷鸣声次第不断响起,灵骨不停歇的接连重重挥拳,每挥动一下,便是一片灰蒙蒙的光芒席卷,没入火光中,火光应声变得稀薄。
“滋啦”一声,那漫天火光竟硬生生的被灵骨撕裂开一道缝隙,太白山上清冽的气息转瞬狂涌而至。
与此同时,禁锢住灵珠身体的八角形阵法,哀鸣一声,竟溃散于无形。
灵骨大喜,拉着灵珠,便要飞身而出。
雷丸挑唇轻蔑的一笑,赤金短剑重重一挥,发出金玉相撞之声,无数剑矢凌空劈下,纷纷没入八柄长剑中。
八柄长剑虚影竟然渐渐凝实起来,围绕着刑台飞快旋转,金光刺目,剑鸣从轻灵蓦然变得尖利而凄厉,几欲刺破耳膜。
裂痕处的火光一阵剧烈翻滚,有了弥合之势。
而灵珠身下嗡鸣一声,原本已消失不见的阵法再度浮现而出,她的身形不受控制的重重下坠,砸回邢台。
“灵珠。”灵骨大惊失色,身形匆匆,回首去抓灵珠。
灵珠却神情凄然的苦笑着摇头:“五哥,别管我了,你快走,快走。
灵骨倔强的偏着头,一把揪住灵珠的手腕,他的脸色骤然一白,一口血喷在了白骨之上,随即白骨光芒大作,其间缭绕猩红五爪,凶神恶煞的齐齐抓向烈焰光幕。
烈焰中响起“滋啦啦”的暗哑摩擦之声,难听至极。
那道有了弥合之势的裂缝,竟再度被撕裂开来,扑面而至的清冽的气息,比方才更加浓厚了几分。
见此情景,高台之上的江芒硝有些坐不住了,他原以为断了传承灭了谷的通灵谷余孽,只是泛泛之辈,不足为虑,不曾想却有这般本事,竟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撼动困魔剑阵,他身形一动,就要跃上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