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台地宫,玄棺之前,姬崖孙跪伏在地,声音中难掩丝丝不满:“师尊既已褫夺那衣氏小儿元神,却缘何又自作主张将那无用残骸送去宫中?”
玄棺发出桀桀怪声,竟震得姬崖孙满面青筋突爆,嘴角丝丝鲜血渗出,地宫似也被这怪声所慑嗡嗡颤动,壁上触手尽皆收敛。
“你这是在质疑为师吗?”
姬崖孙叩首:“徒儿不敢……”
玄棺气势稍缓:“若没有为师的‘血河丹’,哪有你云君大人之今日?为师行事,几时竟轮到你置喙了?”
姬崖孙不敢回话,玄棺却再次发声:“为师知道,你是担心那嬴端老儿起了疑心、不再信你。但你可知,为师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一言至此,玄棺咬牙切齿、“通通”之声大盛,似是十分激动,壁上的触手也开始变得亢奋,血雾腾腾:“我姬壶题变成今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拜嬴氏所赐!为师就是要看他嬴氏君臣相疑、兄弟相残。这天下本就是姬氏的天下,为师不过拿回来而已。”
姬崖孙提着一口气,替自己辩解:“徒儿只是担心,眼下直接将矛头引向嬴协,并非最佳时机。”
玄棺哼哼冷笑:“你道那嬴端老儿他是什么居心?你不过过河卒子,不知何时便被弃了。还在这里妄论什么时机?
你也不用担心那皇帝会如何报复。为师神功将成,不日便可脱去这血棺束缚,到那时,视那嬴端老儿与元旸一众修行之徒,不过虫蚧蝼蚁。你只需按时将为师的‘果子’送来就行,其余毋须多言。下去吧!”
姬崖孙不再言语,躬身而退。
看姬崖孙身影消失在地宫之中,黑暗处一人现出身影,却是那姬氏族长姬危。
姬危俯身叩拜:“老祖,这姬崖孙留着只怕是个祸患。”
玄棺不屑一顾:“危儿,老夫知你心中所想。这姬崖孙原不是我姬氏族人,周岁掳来后却受全族供养,而今在族中声名之盛,更远胜于你。
你虽身居一族之长,他平日对你,却是颐指气使,你心中自是不平。但如今留他性命还有一点用处,无用之时,你只拿去便是!
而今你只需依我嘱咐,备下一应所需,待我姬氏重掌乾坤,天大的好处自然还是落在你的头上……”
地宫阴影中匿身的姬崖孙如遭雷击,全身颤动,脑中闪回无数画面,逐渐理清其中关窍:
当年定是姬氏一族亟需新生血液,于是四处掳掠聪慧孩童,并找好人家隐瞒身世,请族中高人抚养成才。
七岁时,自己父母双亡,说是被仇家伏杀。然父母本分贤惠,好端端何来仇家?当是族人见自己年岁渐长,担心父母泄露自己身世,将其杀害。
十二岁,自己操之过急,气息逆行,修为再难寸进,不正是这姬危悄悄将自己带至这族门禁地,说此中藏有绝大机缘,可助我蜕变成神?
如今自己年近二十,竟已沦为那姬壶题帮凶走狗,为虎傅翼,不用即烹。
姬崖孙心下怆然,思绪滚动:天生聪慧竟是祸端?自己的生身父母,现在何处,当年又是经历了怎样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自己到处掳掠孩童供姬壶题享用,与当年掳掠自己之人何异?自己的身世,姬氏族中多人知晓,却一直对自己保密。这姬氏一族,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惊天之密……
姬崖孙无力站稳,靠着墙缩成了一团,这地宫中的黑暗,好似要将他吞没。
良久,姬崖孙方从地宫中行出。他已经恢复平静,目中隐隐透出坚毅肃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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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宫中发生之事,被盯梢的昆仑弟子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说,那弃被嬴协藏在了宫中,并没死?”洗心长老性急,“我这便去将他拿来。”
“洗心师弟!”却尘连忙制止,“那宫中高手如云,如今又在全力戒备之中,纵是你修为盖世,又焉是说拿来便能拿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且先听听掌门师兄安排。”
“若是别处,拿便拿了。但那弃藏身宫中,却着实有些难办。”涵虚子沉吟片刻,“上回陌先生那计甚妙,莫若此番还与他一起商量商量。”
“弃兄弟竟还活着?”这数日陌离四处寻访于儿下落,并无收获,灰心间正收拾行装打算离开,听说弃尚在人世,心中惊喜交织,将包袱一扔:“这番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从那嬴协手中抢过来。”
正要去见昆仑众人,陌离又想起一事:“易老怪分明说过,四蜕之后,那‘素手’便要入脑,绝无生还机会,缘何弃兄弟还活得好好的?不行,我还是先去问问那易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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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如何可能?”医不得听闻,亦是一脸惊讶,“待我想想……”
沉吟半晌,医不得猛然抬头:“除非那‘素手’根本没有入脑。”
“没有入脑?”陌离犹未明白。
“对!定是用了什么办法,将那‘素手’蜕变的速度延缓了,或者让它停在三蜕,不再生长。”
“还有这等办法?”陌离十分惊讶。
“应当有,便如同那虫蚁在冬日便会蛰伏,开春又再苏醒。只不过这方法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连你也不知?”
“嗯。那‘素手’已极是神秘,我知晓它的疗治之法亦属偶然。这令它蛰伏之法,更是密中之密,怕只有世代繁衍守护它的家族方才知晓。”医不得摇摇头,竟露出一丝尴尬神色,转而疑惑:“只是为何他们竟要留下这弃一条性命?”
“弟弟!”是黎歌来了,“听说宫中昨日又进了刺客,赤羽卫消息封锁得甚严,莫非……?”
黎歌指指陌离,陌离却摇了摇头:“此番不是我们,是衣寒山。”
“哦……衣寒山?”黎歌本松了口气,一听说衣寒山,反倒更为惊讶。
陌离将昆仑弟子所见,皆转述给哥哥。
“那弃竟然没死?衣寒山又为何会变成那等模样?前几日听说他在五犬燎上突然失踪了,赤羽卫将那梁畤翻了个底朝天,亦未找到。”
“这却不得而知,只是我们此番定要将弃自宫中设法弄出来。”
“若他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留在宫中,或他根本就不想出来呢,莫非硬将他绑出来?”
“为今之计,只怕也只能先将他绑出来,再弄清楚背后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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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重施展手段,将帝都中各大布庄中的掌柜、账房、管事伙计全部下狱,严刑拷打。同时请人对金线、布料材质进行辨识,很快,做那玄端的地方便找到了。
那是城南一家布庄,但早已是人去楼空。
衣重掘地三尺,自那布庄掌柜各种亲戚朋友中挖掘线索,仅仅两日便在离帝都百十里地外的一个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庄缉拿住了布庄掌柜。但那掌柜竟是个硬骨头,坚称数月之前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眼生的少年公子,许以重金并以自己妻儿的性命为要挟,收走了布庄,还把自己一家送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其余一概不知。问其为首者形状,只说对方气势逼人,不敢多看,并未记住什么特征。对其用刑,掌柜死不改口。当日,竟死在了狱中。
听闻消息,衣重气结,将相关人等狠狠训斥了一通,却再无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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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府密室,衣重面色凝重,嬴广亦是眉头紧皱:
“那玄端线索便这般断了?土小四呢?若能捉住那土小四,能否从他嘴里抠出点什么?莫若将此事禀明父皇,查个水落石出,再听候父皇发落。”
“太子此言差矣。就算捉住那土小四,他只一口咬定刺客进宫、护卫皇子,与寒山相关之事全不知晓,你能奈他何?到头来只怕又问出个查无实据,随便训斥几句便放了出来!还有,若你父皇与嬴协一般心思,你将此事禀明,岂非打草惊蛇,作茧自缚?”
“寒山表弟之事父皇似乎并不知情,他见表弟失踪亦是痛心疾首万分着急。”
“呵呵,你那父皇,惯会演戏。陪他演了几十年,老臣都累了,他竟还不嫌累……不说他了。这嬴协狼子野心,太子难道还看不出来?”
“他——总不至于真要夺嫡吧?”
“你母后荣宠已衰,椒妃跋扈,蒙蔽圣听。这嬴协暗蓄死士,上次欲要行刺你,今番又害死你弟弟,动摇你在朝中根基。这朝中大臣,多首鼠两端之辈,只怕不日便会纷纷亲附。太子,你想想,这不是要夺嫡却是要什么?我等万不能束手待毙啊?”
“但……”嬴广尚在犹豫。
“太子,天家从来无兄弟。难道你定要等到他羽翼已丰,局面回天乏力之时才愿出手吗?呵呵,只怕到那时,你悔之晚矣!”
“舅父,那你看如何是好?”嬴广终于下定决心。
“大丈夫行事,一不做二不休!”衣重将手放至脖颈部位,“咔嚓”一声,“嬴协浪荡小儿,不足挂齿。倒是他身边那个少年死士名唤什么土小四的,有点棘手,恐他坏事。”
“若论修行,我家盲奴绝不输于那土小四。只是不知舅父有何妙计,拿下嬴协?”
“说到盲奴,那嬴协不是一直想把他要去?还有你那‘牧云骢’,他不也一直想要?你只需这般将那土小四除去……嬴协那边,我自有安排,定会全无痕迹,叫你父皇拿不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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