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爬起来,默默行至老叟身前,看了一眼:“还你了,我们再无相欠!”
却尘过来,自那老叟口中取出一小块符纹缠绕的黑色血块,老叟尸身瞬间化为一团青雾。
黑衣人转身要走。
“且慢!”却尘挡在了他的身前,“阁下是谁?缘何要帮我们?”
“咳咳”黑衣人突然摇晃了两下,竟咳出一口黑血。
却尘欲要扶他,他却伸手止住。惨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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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嘴一进房便大喊:“于儿姑娘,于儿姑娘!”
却一眼看见了弃。
“这不是——弃兄弟?弃兄弟,你已好啦?”彭大嘴见弃已经能够下地活动,不觉咧开了嘴,惊喜万分,“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于儿姑娘呢?老陌呢?”
弃并不认识彭大嘴,正思量间,陌离和于儿推门进来了。
“彭大哥!”见到彭大嘴,于儿亦是十分开心,“你去哪里寻我了?”
陌离竟过来抱了下他:“胖子,辛苦啦!于儿姑娘早回来了。你看,弃兄弟都已经快痊愈了。”
弃知道他是自己恩人,赶紧过来相认。众人坐下,互道别后情形。
“却尘道长呢,未与你一道?”陌离问。
“孩儿们感应到于儿姑娘方位,我便即刻起身返回,他却留在原处等我确切消息。既然于儿姑娘已经回来,我这便叫他往回赶。飞槎甚快,半日后便应回来了。”
“嗯。那嬴协死后,香卡定会现身,有他在又多一份力量。”
“嬴协死了?”彭胖子颇为吃惊,“如何死的?”
陌离摇头:“不知道。前日突然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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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行得虽慢,却对那地宫十分熟悉,径直行向出口。
却尘与和光搀着洗心随在他身后,总觉得他的身形似曾相识,一时又无法想起。
涵虚子身殁,洗心重伤,昆仑众人心中皆是十分沉重,只听得唰唰脚步声响,再无人言语。
行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登上了石梯,洞口已经遥遥在望,却尘忽觉脚下一沉。
“不好!”却尘出声示警时,脚下已现出一个大坑,洞口微光下,可见坑中布满蓝汪汪尺余长尖刺。
“啊——”已有数名弟子坠入坑中,发出惨呼。
洗心已全不省人事,拖着却尘与和光疾速下沉,眼见三人皆要被扎成筛子。
和光向下挥掌,掌中罡风将下坠之势阻了一阻。
“呼啦”却尘腰中一下子飞出数只符鸟,分落在三人脚下。
“起!”却尘借符鸟之力,将洗心用力往上一拉。和光明白却尘用意,再次挥掌,将洗心往前送出数丈距离,险险落在那巨坑边上。
符鸟之力用尽,化为灰烬,两人继续下坠。
空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一物似月轮般盘旋飞至,自两人脚下掠过。
再不需顾忌洗心,却尘与和光探足轻点,借月轮之力轻松跃出那坑。
再看时,那轮已落入一人手中,却是一面如水古镜,持镜之人,正是那黑衣人。
黑衣人再次扬手,那镜在空中溜溜直转,竟寻得洞口透进的一丝月光,将那光一吸,转瞬爆出耀眼银芒,将那洞照得雪白。
这下众人看得清楚:石阶塌陷,一方巨坑将昆仑众人分成了两截,却尘和光在一侧,其余弟子在另一侧。
方才坠入坑中的数名弟子竟已经停止挣扎,面孔扭曲,满是痛苦神色,那尖刺之上应是喂有剧毒。
石阶之上,靠近洞口处站着一人,却是那姬危。
“姬崖孙,你今日休想走出这地宫!”
“这黑衣人竟是姬崖孙?”却尘心中暗暗吃惊,“我却觉得他的身形似极了另外一人。”
忽有凌厉破空之声传来。
“结阵防御!”却尘向弟子疾呼。
众弟子迅疾结阵,只听得“噗噗噗”一阵乱响,竟是入来时看见那弩箭。
姬崖孙往上一纵,手中方印飞出。
那姬危竟毫不闪避:“哈哈哈,老祖,危儿随你来了!”
那印将姬危击得横飞而出,自那石阶上摔下,成为肉酱。
突然一声闷响,那洞穴竟抖动了一下。
“快,出口!”姬崖孙猛想起一事,飞身而起,冲向那洞口。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轰隆隆”穴顶巨石如雨般落下,洞中光明陡然消失。
一盏茶工夫,抖动停止,洞穴陷入了死一般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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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过去,却尘并无消息。弃心中隐隐不安。
“陌大哥,也不知却尘道长回来了没有?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我同你们一道。”彭大嘴恰好进来,“按说早该回来了,这老道……”
陌离也有几分着急:“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会不会是那香卡现身了?”
上次与香卡交手之后,昆仑众人便搬出了小客栈,在城东南僻静处悄悄赁了一处小宅院,隐匿行踪,亦方便出入。三人抄僻静路径急急赶至此处,却发现房门紧闭,无人应声。
“怎会一个人影皆不见?只怕有事!”弃心中一紧,“彭大哥,你可能寻到却尘道长?”
彭大嘴小嘴一撇:“这却不难,临行时我将那木板留与了他。”
手一挥,虚空中现出一棵大树,树下九名青衣童子鱼贯而出。
彭大嘴与为首的童子耳语几句,那童子点点头,回身“哑哑”叫了两声。其余童子会意,皆如箭般冲上云霄,在空中展开羽翼,往四方掠去。
弃吃了一惊,未料到彭大嘴还有这般本领。
彭大嘴咧嘴笑笑:“孩儿们前阵吃得好些,干活也麻利些。”
只片刻功夫,领头的童子便飞了回来,附在彭大嘴耳旁说了几句,消失在虚空。
“走,城西!”彭大嘴转身便走,嘴里却在嘟哝:“都到了城西了,还在那磨叽不肯回来,害人牵念。”
“便在此处!”彭大嘴转了一圈,“老道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你们看。”陌离低低发一声喊,弃与彭大嘴奔了过去,原来他发现了一块残碑,依稀可见“镇台”、“姬”、“族人禁绝”等字样。
“此处难道竟是姬氏一族之禁地?”陌离满脸狐疑,“缘何我倒觉得此地新历了一场浩劫?”
弃点点头:“似是地裂!”
那镇台四处皆是巨大裂缝,地表土石崩裂,树木摧毁。
“老道在哪?缘何不见人影?莫非竟掉入了地下?”
彭大嘴不过一句玩笑,却点醒了弃与陌离两位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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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崖孙已经五年时间没有合过眼了。一闭眼,那噩梦便从黑暗中生出,了无声息渗进毛孔、皮肤、内脏、骨髓,直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抵达的身体最深处,带来无尽的痛楚和绝望。
每一晚,他都是蜷缩在屋子一角,守着豆大孤灯,颤抖着渡过。
如今,满眼漆黑。他仿佛能感觉到那梦又一点点探出爪尖、伸出舌头,喘息着、冷笑着,在自己身上一寸寸游走、贪婪地舔舐……
十二岁,姬崖孙止步中流小成阶,再难寸进。
三年后,年仅十一岁的衣寒山向他挑战。他被无情碾压,元神损毁。
此时,那姬危出现,好言劝慰,将他带至这地宫。
“再三年,破既济,败衣寒山。你可想?”
“想!”
“毁气海,断筋脉,得重生,你可能忍?”
“能!”
“为师吩咐,毋论对错,你可愿从?”
“愿!”
“哈哈哈——既如此,你跪下,称我一声师尊。此后三年,你便在这地宫之中与我为伴。今日入宫,即是你成神之始!”
“谢师尊成全!”
那地宫污秽、玄棺可怖、诺轻如羽、前路如狱,但在心中那团熊熊烈火面前,皆不值一提!
可他又怎会想到,三年,自己竟会变成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模样。
每次服下那“血河丹”,眼前总会出现各种幻影,耳中也会听到各种奇怪声音。三年前,那影犹是白马繁花醉红颜,如今却是血月刀光笑骷髅;三年前,那声是风雨琴瑟见蛙鸣,如今却是呜咽玉碎闻鬼哭……
这便是成神?
难道神便是这般冰冷、孤寂、黑暗、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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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耳畔突然响起微弱的敲击声。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那声如洪钟大吕,竟将吸附在他身上的那梦惊散。
“笃笃笃”,那声再起。
“有人!”他拿起手边一块碎石,依样在头顶敲了两下“笃笃笃,笃笃笃”。
显然,对方收到了他的信息,“笃笃笃”的回应越来越清晰。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他再不停手,发疯般敲去。
“嘭!”一声巨响,竟有一道光如刀锋般刺进双眼,一条巨大的根须带着七色光环在眼前扭曲盘旋,终于缠住了他的身体,往外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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