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聊得很开心。”

福利院门口，林秋生靠在车窗旁说道。

“我也是，谢谢你的酒。”

谢天踉跄地转过身子，一脸醉意笑着回道。

“谢天...没准儿...以后咱们可以常出来喝上两杯。”

“好，等我发了工钱，让我来请。嘿嘿...”

谢天嘿嘿一笑，道了声晚安，踉跄着进了福利院。

......

成长是件有趣的事儿，它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进行。

在这里，谢天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朋友，送走了一位又一位老熟人。

1948年，在谢天即将过完十九岁时，他背上背包，与大家告别。

谢天知道，生命就是如此。有些朋友，也许此生再也无法与他们相见。

濮朗克船长跟新成立的沪海远洋渔业公司签订了五年的合同。

他们要去北海道渔场，为沪海远洋渔业捕捞鳕鱼、鲑鱼、秋刀鱼以及虾蟹。

李玥躲在走廊拐角处，探出头来不舍得看着谢天同每个人认真地道别。

“一路顺风，孩子。”

韩先生拍着谢天的肩膀，感叹道。

“谢谢。”

谢天笑了笑，一旁的刘梅用力抱住谢天，泣不成声。

“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孩子。”

刘梅抚摸着谢天脸上纵横的皱纹，啜泣着说道。

“多吃点儿水果和蔬菜，注意身体。有时间多写信，别喝酒了，知道吗...”

与众人告别后，谢天迈着步子向港口走去。

“谢天！”

谢天刚走出不到两百米，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呼。

停步，回头看去。

李玥奔跑着追了上来。

“你要去哪儿。”

清晨微弱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李玥昂着头看着谢天。

“去rb，北海道渔场。我会给你写信的。”

谢天认真的说道。

“到了就要写，每周写一封，知道吗。”

往后的几年里，李玥与谢天一直保持着频繁的通信。

谢天跟随船队，辗转于福冈、秋田、札幌、海参崴、捷尔涅伊斯基等地。

李玥收到京都舞蹈团的邀请，去京都参加面试，后来加入了芭蕾舞团，成为了一名芭蕾舞演员。

......

海上的生活总是忙碌而枯燥，每天都是重复着那些千篇一律的动作。

晨曦微露，作业铃响，大家开始收网。

出海后都是二十四小时作业，每天平均可以下四次网，有许多船轮流作业，好的时候每网都会有上万斤。有时候这一网还没装完，下一网又已经打上来了。

网到的鱼会由运输船送回港口。海王号是专业的打渔船，并不是运输船，所以经常在海上一待就是一周左右。

海上的饮食没有什么太多的花样，海鲜管够，青菜水果则是奢侈物。

有时候，收网的时候会遇到贪嘴的海鸟，海鸟看到满网的鱼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从天空中一头扎下来。

运气好的，能叼走几条鱼饱腹。运气不好的，会被渔网缠住，动弹不得。

每当有海鸟被渔网缠住，这艘幸运的渔船便会引来附近渔船上船员们羡慕地目光。

烧烤海鸟，虽算不上美味，但在茫茫大海上，已经是大家换换口味的最好选择了。

海王号的厕所，是半开放的海景式，面朝大海，通风一流。

上厕所的时候，手必须要牢牢抓住扶手，否则一个浪花袭来，就有可能把光着屁股的人卷进大海里。

返港时，大家会一齐坐在船头，在阳光的泼洒下补补渔网，聊聊家常。

“谢天。”

海上飘着满天的大雪，濮朗克手握一瓶俄罗斯的伏特加，醉眼惺忪地看着谢天。

尽管濮朗克不止一次说过，伏特加的口感比起国内的白酒来说简直差了十八条街。但在这异国他乡茫茫无垠的大海上，谁又能要求更多呢？

“头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半截入土，个子也就到我下巴。现在，可能是我的确喝得太多了，但我总感觉你长高了，也更年轻了...有什么秘密吗？”

“船长。”

谢天搓了搓冻得发疼得脸颊，笑了笑。

“你记错了。”

谢天看了看身旁走过去的厨师牛威。

牛威一米七，刚刚达到谢天下巴。

“我一直就是这样，你确实有些喝多了。”

......

五年合约期既漫长又短暂。

五年里，谢天吃了上百种海鲜，喝过数十种不同的酒。

也生过好多场病。

五年合约期满，海王号又与远洋渔业签订了新的合约。

众人即将前往南海，开始新的五年合约。

南海的鱼类，尤其石斑鱼，相对来说要更值钱一些，所以大家的酬劳也多了不少。

不仅酬劳多了，上岸补充物资的频率也多了许多，总的来说，除了太阳有些太过毒，其他的也没什么能够抱怨的。

哦，还有一点。

这里的通信条件着实差了点儿，大家没法跟家里通信。

......

深夜，原本寂静的大海此刻更添了几分深邃。

整个白天的收获不少，网了将近有两万斤鱼，兴奋之余，大家都喝了不少，此刻都躺在板床上鼾声一片。

月上三竿，谢天被膀胱内的尿意催醒，缓缓睁开眼睛。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天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

最近一段时间，谢天的睡眠不再像往日般良好，有时半夜一旦起床，便总很难再次入睡。

尤其再伴着船舱内柴油机般震耳欲聋的鼾声，便更难睡着了。

伴着月光与星光，谢天走出船舱，靠在栏杆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海，享受着扑面的海风。

再有三年。完成这次合约后，谢天便准备向大家辞行。他不想再在海上这样继续漂泊下去了，他想回魔都，回到养老院，回到妈妈的身边。

静静地发了会儿呆，就在谢天准备回船舱睡觉时，突然看到远方群星与海面的交汇处燃起一片火光。

那是...什么？

谢天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就在谢天正发楞时，他突然感觉脚下的海王号剧烈晃动起来。

下一秒，谢天的脑袋便撞在了铁板上，晕了过去。

那一天死了上百人。

数十艘渔船被月南潜艇击沉。

哪怕三十年之后，谢天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有人说，那是一场战争。

谢天不这么觉得。

许多国家总觉得战争可以解决一切争端，谢天不这样想。而且谢天认为，即便是真的要开始战争，军队也不应该将枪炮对准平民。

整艘海王号只有谢天被海军救了下来。谢天告别了濮朗克船长，告别了厨师林威，告别了跟他一起补过网的王家兄弟。

1956年，26岁的谢天回到了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