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福尔海姆日报社曾经日报上刊登了一次调查问卷,并有奖征集调查问卷报告。
问卷的主要问题是:这二十年来你认为的伟大的职业。
结果令统计者出乎意料,百分之八十的人认为最伟大的职业是值夜人,百分之十七的人认为是机械师,只有百分之三的人投了其他职业。
其实也并不难看出值夜人的深的民心,从值夜人回归时候的空前绝后的欢迎会,足够说明这份调查结果的合理性。
机械师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但是,真正保卫人们安稳的生活的是值夜人在北方驻守的长城,抵挡住了极北的鬼。
黑夜院,是值夜人在尼福尔海姆的居所,是值夜人在的出了长城之外的第二个家园。女皇将黑夜院种满了郁金香,每次值夜人回到了黑夜院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可能这也是郁金香女皇对故土埃达唯一的思念。
每年的夏季,值夜人都会从极北回到这里,因为微弱的阳光足够对极北的鬼的肌肤造成不小的灼烧,极北的鬼也会安定下来,去冰封的土地里面寻找一处休眠的洞穴。值夜人也会趁着这阳光照耀的日子里回到王城补给、休顿。一但夏季过去,冰原就会经历漫长的冬季,冬季的日子里可不会有任何太阳的光泽,只有张牙舞爪的鬼用血腥的手段向着冰原的北方,极北的南方不停地蔓延。
但是二十年来,但是那些极北的鬼的魔爪一直被“长城”号粉碎,这是一辆装满值夜人的列车,这是一条血肉与钢铁交融的生死防线。
……
“赞美郁金香,赞美值夜人”人们成群结队怀着虔诚的心灵,络绎不绝地来到黑夜院的门口向着值夜人们献上真诚的祝福。
这些前来祝福的人们不乏有一些商业大鳄、上流贵族之类,此时他们都装作别人看不见的样子,对外号称这辈子挺直的腰板已经深深的弯曲。
达奇穿着正装,黑色的军服上面闪烁这亮眼的军徽,洛基站在达奇的旁边,他们是人群中唯一没有弯曲腰板的群体,此时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达奇是过来寻找真相的,他想知道之前遭遇的事情最原始的秘密。维多利亚机关的军衔,在这王城里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达奇穿过拥挤的人群,敲响了印着郁金香图徽的大门:“维多利亚机关秘密行动队,达奇上校。”
有些弯曲腰板虔诚的人们,听到了达奇的自报家门,脸上虔诚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嘴巴碎碎念到:“维多利亚的忠犬。”
达奇求知的好奇心,被这一声碎碎念打破了心情,谁叫纳维亚的长耳天生就耳朵敏锐。达奇扭过头,死死盯着刚刚碎碎念的人们。
人们好像被达奇带着攻击性的眼光激怒了,纷纷站立起来,七嘴八舌地说道:“你盯什么盯。因为是维多利亚就可以高高在上了吗?尤其是你们这些蒸汽的走狗,真当以为在维多利亚机关里就是蒸汽的一员了吗?为了一块齿轮,你们把整个城搞得乌烟瘴气的。蒸汽机是你发明的吗,拜托,认清一点现实,你们只是维多利亚的一条狗,一条可有可无的狗。在雾之国里,有谁不知道你们这些维多利亚机关的士兵,都是维多利亚养的替他们办理脏事的狗。”
达奇心中的愤怒已经冲破他的头颅,他很想将腰间的手枪对着这些玷污他们尊严的人群。但是又怎么可能呢,人群的议论有时候是无知的体现,他深刻的知道这一点。达奇选择不理睬这些人,继续敲了门,门后没有点声响。
“你们看这条狗,他默认了,他好像在摇着他狗尾巴。现在还在卖着忠诚。”
“我可听说,这些人都是纳维亚的弃子。如果他们不拼命摇着他们的狗尾巴,估计连跟吃剩的狗骨头都没有。”
人群在笑着,达奇装作没有听见样子,一直敲着那道不知门后是否有人的黑夜院的大门,手上握起的拳头在一次又一次敲击中早就被磨破手指,血液慢慢从门上流下来。
看着勉强装作没事的达奇,他的脸上煞白,达奇用着低沉的声音说:“达奇,你怎么能这么废物。”
“他们只有在太平盛世的时候才会充当坏人,你没有看见一切分崩离析的时候,这些,这些坏人,他们也会用自己的胸膛去保卫他人的性命。”
黑夜院里没人,达奇已经确信了。人群的议论与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达奇叫了一辆蒸汽机车,带着洛基回到维多利亚机关,机车上洛基用手帕绑住了达奇血流不止的那只手。人群的人言籍籍,不停刺着达奇的耳朵。
达奇其实是一个烂好人,当别人都用极大的恶意面对他人,他也能将他们美好的一面展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同时,他也是一个悲悯的人,他从来没有接过维多利亚机关的刺杀任务,即使面对那些最大恶行之徒的死亡,达奇也会在心中哀悼许久。但是,他也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他总能在心中发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对血腥与暴力充满了向往。
达奇在蒸汽机车上闭上了双眼,心中蔓延的苦涩,像是一杯苦茶。
……
维多利亚机关,教父的房间里,教父已经很少呆在维多利亚机关里了,作为尼福尔海姆甚至整个北方的第二掌权者,每天哪里有那么多充足的时间给他静坐着。
达奇,在教父的门口举步维艰,洛基帮他敲响了这块极其庄严的门。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事情吗?”教父仿佛对一切事情都有预见力,教父的桌上有三杯正冒着热烟的咖啡。
达奇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一只手握拳放在心口,一只手背在身后,单膝跪下,整个动作显得那么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教父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示意达奇起身,他站了起来坐到了座位上。
“你有心事?”教父目光炯炯有神,“如果你要问隐秘,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已经告诉了你线索。如果你想问一些其他的东西,但说无妨。”
“父,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达奇的瞳孔里隐藏一种灰暗的颜色。
“我的孩子,难道这个问题,最清楚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自己吗?”达奇若有所思。
教父从教士袍中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枚子弹头,对着达奇说:“这东西你还记得吗?”
达奇,看着子弹头的黄铜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脑袋里尘封的记忆将他拉回了多年以前。
……
达奇被教父从巨狼的利齿救下后,送进了尼福尔海姆的一家救助院。里面有许多跟达奇一样的孩子,没有父母。他们同用着同一门语言——纳维亚族语,狼群总是成群的。但是这些幼狼们,对达奇间神情间的冷落,使达奇格外孤独,幼狼们都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被教父亲自护送过来的孩子。达奇成为了一只孤狼。
空荡的房间里,成群的幼狼对着达奇添加着他们最无实际的最充满恶意的幻想,年幼的孩子们搬弄着是非,仅仅是凭着教父送他过来的一幕,给达奇带上一顶高高的帽子“纳维亚的背叛者”。
一顶帽子除了名声响亮之外,还附赠许多附加品。达奇被自己的族人,被幼狼们踩在脚下蹂躏,一边吐着唾沫,一边嘲笑。达奇在丧失父母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是痛了,尊严在对于年幼达奇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达奇任由他们的殴打,幼狼们将会将树上的虫子丢进达奇的饭碗里,趁着熟睡时用手肘死死勒着达奇的脖子,直到他自己不停的喘息,挣扎到不能挣扎的时候才会放手。达奇不会跟他们反抗,一直忍受,心中没有一点愤怒。达奇常常用藐视的眼神看着那带头的大孩子,然后换来一顿毒打,他的眼中始终没有光,像卑微动物的眼。
后来的一年里,达奇跟那个大孩子长得一样高,比那个带头的大孩子还要壮的时候他突然停止对达奇的殴打,眼中的卑微越来越明显。
大孩子后来被维多利亚机关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要将他带有,流言说是作为蒸汽甲胄的试验品,一时间所有纳维亚的幼狼们人心惶惶。大孩子临走前给留下惶恐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向达奇求救,那双眼第一次有了光,泪光炯炯。
曾经的施暴者最后在被施暴者的身上寻求同情,达奇是该给予怜悯还是嬉笑。年幼的达奇那时也未曾多加思考,找了一块眼前所能见到的最大的石头,狠狠的砸向他的脑袋,只有一下,大孩子的头皮渗出鲜血跪到了地上。达奇沉默着,看着,站立着。
达奇成为了大孩子的替代品,跟着维多利亚的黑执事离开那个空荡的房间,达奇已经准备好了作为试验品的决心,结果其实是一场诞生于流言之下不切实际的虚幻。
达奇穿上新衣,吃上新的食物。教父好像已经忘记了达奇的存在,丢了一本书跟一把枪,让达奇抉择。
高高在上的教父站在达奇的面前单手握枪,枪口指着达奇的眉心。他慢慢上了膛,他跟小时候的达奇一样是个沉默的人,他的动作就是他的言语,所以教父从不食言。
达奇将书的一页撕了下来,揉成一个小团,上进了枪里,学着他的动作,跟他一样,用枪指着教父的眉心。枪响,子弹划过达奇的发梢,钉在后面的木门上,达奇仍一动不动着指着他的眉心。那天,教父说了一句,很好。
在抉择之后的第二天,阳光透过维多利亚机关的窗户照亮达奇一半的脸庞,徐徐的热度使他舒醒。睁开双眼看见,黑暗角落坐着那穿着教士袍的男人正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
装弹,上膛,板机,水到渠成,像是表演。然而表演的结尾是一颗子弹使达奇的胸前开了花,鲜血涌出普通玫瑰般带着病态的艳红。那瞬间阳光照亮达奇一半苍白,黑暗隐去一半血腥。血液大量丧失,达奇觉得维多利亚机关里散发机油的臭味越发明显,他在逝去。
教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看着达奇,他的眼里装的灰烬,灰烬倒影世界仅有黑白。他的脸似乎从来没有过表情,现在也一样。他再次举起了枪。嘣,子弹划破奇的小腿。又是一阵剧痛,本来要被痛苦吞噬的达奇,被痛苦惊醒。
教父声音很低,“你为什么活着?”
他是一位上位者,向世间最卑微的存在喃喃。达奇的血液不停的在流走,生命也不停在流走,那光忽明忽暗的光,那句忽远忽近的话声,仿佛这世界都在离他远去,那时候达奇感受到了灰烬的黑白,感受到了生与死的瞬间,感受到了冰原上刺骨的冷风。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奋力举起那块大石头砸向那个大孩子?为什么对他多年来的欺压默默忍受?这个世界仿佛都与自己无关?你是谁?很多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就甘心这样的死去吗?”
达奇将双手分别插进我的血肉,那皮囊的痛楚使达奇清醒,将牙关死死的咬紧,这样喊叫不会发的太大声,达奇的手指还在血肉寻找着弹头,忍住那昏昏沉沉的睡意,掏出了那枚弹头。然后将弹头递了过去。
……
教父看着陷入回忆的达奇:“记起你是谁了吗?我的孩子。”
“我是达奇,隶属于维多利亚的忠犬。”达奇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