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鸦雀无声,众人皆看向她。
“春花,这事跟你能有什么干系?”姜桃放柔了声调,“就算是走漏了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把不该揽的事都揽到自个身上。”
春花抽泣得摇摇头:“真怪我,真的怪我。我二姨前天来咱们家串门,我那时候在赶褙子,她瞧见了就问了一声,我啥都没想,就把事全说给她听了。谁成想,我二姨那个大嘴巴,转头就把这事撂给了他们村的龙舟队。”
“桃子,我是听狗子说才晓得她们真这么干了,要不是我管不住嘴,也就不会出这事了!都怪我,都怪我!”
丫蛋怒上心头,骂了两声:“平日里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去外头显摆,现在好了,石头砸自个脚上了就知道痛了?我就该把你脑子拎起来晃晃,看里头有多少水。”
女娃们默不吭声,她们平日里唯两个姑娘马首是瞻,现在闹起来,也不晓得该帮哪边。
春花悔得肠子都青了,半句都没反驳。
姜桃盯着手里的彩球,还有摊了半个堂屋的彩绸叹了口气:“别哭了,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们爱仿就叫她们仿制去,现下还有十一天,来得及,来得及。”
丫蛋愤愤道:“褙子没绣,还有龙舟要绘,来得及个屁!要是不怕丢份,咱们就拿这套上去,到时候他们那头都是精壮汉子,咱们这边一群娃儿,同样的装扮,得笑掉县太爷的大牙!”
姜桃无奈道:“丫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事已至此,再怪春花也用了,你们绣好褙子,法子我来想。”
丫蛋咬了牙,哼一声转头进了屋。春花还在抽抽搭搭,姜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莫哭了,被偷了彩球的主意还不是什么大事,这褙子的图案不能再被人抄去了。你要是有心将功折罪,就帮我盯着这褙子,嗯?”
春花忙不迭点头:“二姨要是再上门,我就叫我娘把她关外头去。”
姜桃安排好众女娃,将地上彩球、绸带全都收拾好,跟着狗子出了门。
“桃子姐,你这是要上哪去?”
姜桃不答反问:“阿正那头办得怎么样了?”
“统共就剩下这十几天了,帮主和二哥昨儿已经清了一回桡手,今明两天还得清一回,你还是别凑上去看了,那边跟阎王殿似的。”
一旦被“清桡”出来,不仅自己脸见不得人,就连做爹娘的也会感到脸上无光,村里的姑娘更会瞧不起他。
所以但凡是上了龙船的人,每时每刻都不敢怠慢,使劲吃,拼命练,就想着那日风光一回。
“你们现在还是用旧舟练的?”
狗子点点头:“头些年留下的,二哥分了两队,八人对八人,一天赛十几回,防着别村偷窥了去,咱们都是在西边芦苇荡练。”
两人行至分岔路口,姜桃往左走:“我上祠堂瞧瞧阿叔做的龙舟咋样了,你留心盯着别村的动向。”
狗子高声道:“晓得了,保准消息头一个传到你耳朵里。”
姜桃挥挥手,走远了。
姜家村的祠堂向来不允许女人进入,女人要想踏入祠堂,一是身有诰命,二是有县府所赐贞节牌坊。当下国泰民安,人寿年丰,县府对女子和离也并不多加阻拦,也支持寡妇再嫁,至此,所谓的贞节牌坊,姜家村数十年都不曾见过一尊了。
姜桃杵在祠堂前,遥遥的喊了声“阿叔”。
春花爹听着了人声,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出门见是姜桃连忙摆摆手:“桃子,我都加紧在做了,你可就别催我了。”
打造龙舟之时,有风俗称买的木料笨,偷得木料灵,龙舟么,自然是要灵不要笨的。
因此,几天前,姜正和李敖带着无敌帮的男娃们上山偷木料去了。守山人瞧见了,又是追又是骂,每逢端午遭一回事也就罢了,这群男娃不晓得哪个村的,连着伐了四颗树去。
李敖还把家里的驴车给赶了出来,那句话说得好:“龙舟料要偷,十赛赢九头”,被追那自然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偷料人跑在前头,就意味着龙舟赛的时候也会被别人追赶,这就代表有赢头。
春花爹和村里另外一位木匠师傅连着四五日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就是因着姜桃一句:做个普通龙舟算不得什么,咱们要做就做个真威风的。
往年五村龙舟几乎都是定死的金龙、黄龙、赤龙、白龙和青龙,姜家村一般做白龙船。白龙船瞧着倒是优雅,就是被前几帮人划得病病歪歪的,倒被别村的嘲笑是条白蛇。
姜桃干脆就弃了白龙不用,今年她想做条彩龙。
彩龙配彩球,花里胡哨的,一出场在气势上压倒人家三分。
“阿叔,今儿我不是来催工的,就是想跟您说一声再改改龙头的事。”
“还改?”春花叔叫苦不迭,“小姑奶奶,你前前后后可都改了仨回了,那龙头都快被咱俩削成了锥子。”
姜桃双手合十:“阿叔阿叔,我保证就这最后一回,咱们做的彩球叫赵家村的给仿了,他们做的彩球一定是挂在龙额上,我想把彩球改成圆球含在龙嘴里,龙尾再做彩绸飘带,而龙身则改为绘制祥云图案。”
春花叔焦头烂额,架不住姜桃的软磨硬泡,到底还是点了头。
姜桃办妥了这事,想着将剩下的红绸变废为宝,裁成红色小带子,系在各桡手的船桨上,到时候船桨翻飞,红绸飘动,也是极其显眼的一道风景。
行至村口小兰亭,亭子里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大人,姜桃眼尖的瞧见马二叔马二婶还有胖叔胖婶,甚至连甚少凑热闹的六叔六婶都在外围伸长了脖子瞧。
有热闹不凑,恐防惹祸上身。这道理姜桃一直奉为圭臬。
正要绕道而走,里头的荷花瞧见了她,挤出了人群唤了她一声。
姜桃无奈站定,朝她颔首。荷花扯了她的手,兴冲冲的道:“桃子,你猜猜我押了多少钱?”
“押钱?”
荷花见她一头雾水,解释道:“你还不晓得这事呢?咱们十村竞渡早就开赌局了,现在咱们姜家村是一赔二十,我一向信你,讲不好这事你们就能扭转乾坤,所以我足足压了三十文钱!”
“三十文?”姜桃啧啧舌,又小声道:“荷花姐,私设赌局不是得抓去打板子的么?你们咋还敢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