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着紫色云锦长袍的公子。
只道那长眉下星眸深邃,鼻梁高挺,唇畔似乎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整一瞧上去温润无比,不过气质淡漠了一些。但在看到洛歌的时候,他将满身的淡漠都收敛了起来。
公子一步一步走到洛歌身前,伸手温柔地抚了抚她头上的斗笠:“苏苏,叫你麻烦了。”空气里依稀还弥漫着一丝血腥之气,他晓得方才必定是有妖物来叨扰了。
“无妨无妨。”洛歌昂首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公子,眼角里揉搓着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阿酒修为比我高了,日后可须得护着我。”
“好。”祁酒失笑。
他抬手化开洛歌布下的结界和阵法,看了看天色,发觉已是迟暮了。
便又低头看着身前少女,莞尔道:“回城去寻灼灼他们罢。”
洛歌颔首。
于是二人便又回了临祧城内。
十一月上旬一日。
寅时初。
天上飘下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以冰冷刺骨的寒意唤醒了临祧城内的每个人。
大雪至,东秦的冬时终是被它宣告着,默默迈入了境内。
无名而道不出的喜悦在众人心头蔓延,众人纷纷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冬衣和袄子,着了厚鞋履前去踏雪赏景。
祁酒早早地醒了过来。
望着今儿下的这场大雪,他忽而想起先前自己说过,要带洛歌去看雪的。
苏苏应该快醒了罢。祁酒坐在庭院里头,侧眸望着洛歌庭院的方向,如此思忖。
原来,洛歌昨儿教授阿珩戟法,又连夜给他撰写了一本秘籍,因着熬夜有些上了头,是以素来丑时末醒来的洛歌,如今寅时还不曾起身。
这念头才落下,祁酒便听闻洛歌屋内有动静传来。
“与她一喜。”
脑海里,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这四字。
祁酒愣愣,沉吟片刻,起身一步跨出来到洛歌屋前。他抬手将身后之景虚化,而后轻叩前头木门。
“何人?”屋内隐约传来一道问语。
“苏苏,是我。”祁酒轻声回应。
不多时,木门朝内打开,走出一位身着墨衣,戴着轻纱斗笠的少女来。
“阿酒这么早寻我,是想与我博弈么?这些日子我可是有钻研的,如今再与你一战,应当不会如先前那般狼狈。”洛歌笑吟吟看着祁酒。
祁酒失笑,缓缓摇头。
他抬手祭出一条白绫,摘下洛歌的斗笠,见到她面上的那张面具,目光深了深。而后动作不停,为之系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蒙住了后者的眼睛。
又将斗笠为洛歌戴上,而后轻启双唇:“我带你去个地方。”便一把搂住洛歌,使了轻功朝着临祧城外就近的一座小丘飞了过去。
水泽空和花霓裳正在院内品着梅花茶,瞥见天空那道显眼的紫衣,俱是错愕起来。
“我天,云凡君这么早抱着臭丫头离开临祧,是要做什么?”水泽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云凡君待苏苏到底是不一样的。”旁头忽而多了一道轻叹。
二人侧头看去,见一个墨衣少年,一手端着一壶浆酪,一手捏着一只包子,一边吃一边喝。他两眼斜看过来,见二人看着自己,便咧嘴一笑。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魏无痕。
“是啊。当初我们跟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可是淡漠的跟冰块儿似的。”水泽空亦是轻叹一声,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了当年。
那是五年前了。
爹爹奉了朝廷的命令,随官兵缉拿一个在水氏一族管辖的领土上,连续犯了多桩杀人案子的江洋大盗。
那时他初闯了些名声出来,因着自负轻狂,便随水云安一同出城缉拿江洋大盗。
怎奈那江洋大盗,到底是个老手,晓得有官兵要来抓自己,便提前在他们的必经之道上设下了层层埋伏和阵法。
在水云安和官兵经过那一条道路时,江洋大盗忽而率同伙杀出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情急之下,水云安晓得水泽空是聪慧的,晓得回家的路。便少少作了一番叮嘱,而后将他抱到一匹马上,用鞭子狠狠地抽着马屁股,叫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开去。
江洋大盗自是看到的,于是派了几个小喽啰前去追杀。
水云安被拖得死死的,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已经有元婴之境的喽啰,追着水泽空去了。
彼时,水泽空年满二五,修为尚且只有筑基之境,距离跨入金丹,只差了一个契机。对付那些元婴境的喽啰,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水泽空有些懊悔起来。
若是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头,也许爹就不会担心自己罢。
于是便拼命纵马扬鞭,朝着远处跑去。也亏得马儿乃是二阶的妖兽,跑起来比寻常马儿快上了许多。是以那几个喽啰追到了一片曲径通幽的竹林,才堪堪逼停了马儿。
“臭小子,可叫我们追的苦啊。”其中一个喽啰目露凶光,冷声哼哼一下,舔着唇角,抽出匕首便要刺上来。
水泽空在他动手的那一刻,朝前扔出两颗惊天雷,趁着四方炸开尘埃,使了轻功朝竹林最深处飞去。
不知为何,他在竹林深处,看到了一处凉亭。凉亭之下,仿似有身影浮动。竹叶清香飘动,竟然叫他这烦躁不安的心思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这荒郊还有人?
水泽空回头看看那身后穷追不舍的喽啰,一步跨出来到凉亭之下。
他抬眸看过去,便看到这样一幕。
偌大凉亭内,那一个身着紫色云锦长袍,容貌温润如玉的少年,轻点檀香。他的气质甚是淡漠,仿佛这尘世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他坐到桌案前头,拂袖盘膝坐下。桌案上摆着一张琴,但见少年十指抚上琴弦,正要抚琴。似乎是发现了水泽空一般,不疾不徐地抬眸看过来。
少年的星眸和容貌是一般温润的,只是有些深邃。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少年愣了愣。
目光挑高些,看向水泽空身后的那群面露凶相的喽啰,又看看水泽空这青丝狼狈的模样,少年缓缓沉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