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儿,你怎么了?”他上前一步,试探地微微低头。
“你走吧。”洛歌收起木灵珠,转过身去,声音淡漠。
“好好,小美人儿你叫我走,我走便是了,且莫生气——你气息不大稳,若是生了气,会伤到心脉的。”羌棣怕洛歌回头还要说道自己,如是说完之后忙离开去寻尧安了。
在感觉不到羌棣的气息之后,洛歌低头,看着怀中没有一抹光辉的木灵珠。
她抬手解开术法,灵珠散出了微乎其微的光芒——这光芒若是不细看的话,定是看不到的。
“木灵珠啊,你可是也在疑惑,我为何要救他——明明他手上沾满了鲜血,明明他是邪道,对么?”洛歌轻轻呢喃。
木灵珠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洛歌的话。
洛歌轻轻叹着,抚摸了一下灵珠冰冷的外表:“在方才,在他转身给我看背上伤口的时候,我无意间透过这伤口,看到了他的一段前尘之事。”
那是上一世了。
准确地来说,是洛歌的上一世。
前一世的洛歌,名唤拓跋淳,是一个隐世家族的嫡出之女。
而前一世的羌棣,只是一个初修炼成人形的少年郎罢了。
那一年,羌棣同羌白闹了别扭,赌气一人离开妖界,来了凡界。
他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最后才到了莽荒大陆,才在东秦某座名不经传的小城的一次庙会上,遇到了拓跋淳。
拓跋淳那会儿已经和墨长安,也便是祁酒的前世相识了——他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因为两族之间的关系异常要好。
不过,这二族不大出现在世人面前。
是以,拓跋淳和墨长安二人是偷偷跑出来的。
因为孩子心性,二人贪玩着贪玩着,便被汹涌的人群给冲散了。
拓跋淳人生地不熟的,心头一急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彼时,羌棣正满心好奇地看着那些个花灯,看着那些个自诩书生的文人雅士猜灯谜。
他的听觉异常灵敏,听闻这细弱的哭声,先是愣愣,而后回头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只是一眼,他便挪不开目光了。
羌棣不知那是甚么心思,他觉得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哭,他心头就莫名有些不安。
于是他学了别人家耍杂戏的模样,买了一只滑稽的面具戴上,又使了灵力变出两个火球。一边转动火球,一边朝着拓跋淳的地方走过去。
拓跋淳听到有人惊叹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过来,于是便这么撞上了羌棣的眼睛——
那眼睛带着一丝邪魅之气,和三分桀骜之气,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会让人好奇,这面具下面的容颜,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
心头好奇间,拓跋淳被羌棣这并不熟练的动作给逗笑了,于是止住了哭泣。
羌棣亦是咧嘴一笑,抬手化开火球,缓缓摘下了面具。
那是拓跋淳和羌棣的第一次见面。
洛歌不知道后来为何羌棣会封住了自己的前尘,亦不知后来的羌棣,为何会对拓跋一族赶尽杀绝,她不愿意推演,亦不想推演。
奇妙的缘分开始,并非每一个都会圆满结束。这其中所藏匿着的悲伤的故事,也许只有那远在蛮荒的尘缘树,才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罢。
而洛歌正是看到了羌棣和拓跋淳相遇的这一幕,才愿意出手相助。
“如此这般,也算是解了上一辈子,他们两个的缘分罢。”洛歌慢慢开口。
灵珠又闪了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一世的洛歌,早便死在了一年多前。我是洛歌,但我还是姬云苏。”洛歌沉默一瞬,再度轻叹一声。
多好的一个小丫头,死时同自己一般,心中充满了不甘不愿,却又异常无奈。
都说上了年纪的,会容易胡思乱想。她若是真的细细算起来,怕是已经成了老祖宗的老祖宗了罢。
洛歌轻笑一声,收了灵珠抬眸看看窗外月色。
晓得夜已深了,她便敛起思绪,熄了烛火,戴着玉佩休息去了。
洛歌接连养神了两日,直到洛天担忧地敲门时,她才惺惺松松地睁开了眼。
开门后,外头等着的洛天和祁酒见她无碍,只是气色有些不大好,便给她熬了些养神的药粥,看着她用下又催促着她休息去了。
“珩哥哥,师傅这是怎么了?”洛云轻走来,见洛歌闭了门,心头升起一缕疑惑。
“她只是有些累了,我们莫要打搅她。”洛天浅浅回道。
洛云轻应了一声,便乖乖回了自己的院子,安安静静钻研起剑法来。
其实洛歌的精神早便养足了,她之所以不出门,是因为入眠的时候,梦到了许许多多的前尘往事。
有平淡的,有痛苦的,有愤怒的,有悲伤的,还有甜蜜的——它们交汇融合,一遍一遍地回想在洛歌脑海里头。
洛歌看到了昔年初见云酒时的画面,也看到了昔年神族辉煌时,那一派和气的画面。
她知道这是幻境,这是梦,却仍不大忍心醒来。
因为梦里的感觉,很真实——便仿佛她回到了昔年铁血铮铮的岁月一般。
梦中,她穿上铠甲,傲立于战场之上。她带着她的神族大军,四处征战杀敌。她的身后,有一个神色清冷的白衣公子。
公子抚琴,琴声袅袅。但每每抬眸看着她的背影时,白衣公子的面上总会勾勒起一抹比玉还要温柔的笑意。
那是她的臭凤凰,那是她念着想着的凤凰啊。
她还梦到了她一身红衣,独独为臭凤凰一人而舞。
那一年微风不弄发丝,月色朦胧正好。
一曲舞毕之后,她枕着云酒的腿,佯做闭目小憩。其实她清醒着,她清醒着悄悄眯眼,看到了云酒温柔地低头,在她眉心落下点水一吻。
他说,她是他的苏苏,这一世是,下一世是,下下一世都是。
当梦到这一幕的时候,洛歌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时,她真的恨自己无能,恨她自己不能够推演出凤凰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她还恨自己明明自诩聪明,到头来却是养了贪狼在身侧,将他们养得肥肥硕硕也不自知。
这哪是聪明啊,这分明便是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