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记下了。”香云微笑回道。皇太女这般孝义有加的女子真是难得了，想起景绯月，为什么都是景家的女儿，差别就这么大呢？

香云服侍着她宽衣睡下，方才灭了灯火出殿离去。

月光透过窗房投下朦胧的光影，尽管已经疲累不堪，她却没有丝毫睡意。在床上翻了翻身，她探手握住颈间的琉璃佩，不知不觉中，它已经陪了她十年。

楚夜澈……想起这个名字，心头不觉溢满暖暖的感动。

有他陪着，她会感觉到安心，会有勇气走下去。不会再无助，不会再孤单……

“我楚夜澈此生只会一个妻子，即便这江山天下，也委屈你不得。”

言犹在耳，如果没有错过那么多的岁月，他们会有多幸福。

楚夜澈，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的桃花坞，谢谢你的温暖……

即便此生不可能拥那样的生活，然而他已经为她造就了一个美如仙境的桃花坞，这个美丽的地方已经深深映入她的心里，将会伴着她走过人生的岁月。

月光如华，夜风清凉。

含元殿暗处，一双妖邪的眸子盯着床榻上笑意清浅的女子眼中含笑，却冷如寒冰。床榻上的女子敛目睡去，手中握着琉璃佩，毫不设防的眉目，带着孩子般纯洁净美的笑容。

那样的笑在他的眼底是多么的可笑和刺眼。幸福吗？很快你的幸福就会倒塌的干干净净，你……不配拥有幸福。妖邪的眸子如死一般的冷寂。

千夏，莲华殿。

这座已经沉寂了十年的宫殿，在这寂静的夜意然突然亮起了灯火。

千夏皇帝由高公公搀扶着漫步在这座他十年未踏足的宫殿，这里……曾经住着他最心爱的女人，然而自从十年前她逝去，他便没有勇气再踏进这个地方。

楚夜澈依旧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穿行在深宫中。

莲华宫，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如今他这样召他入宫，所为何事，他当然心下明了。

这里的一切，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十年来，他们父子默契地不提及关于这里的事，不提起那个女人，但却一天一天成为他们心头的刺。

莲华殿，精致华美胜过这宫内任何一个妃子的宫殿，然而那个女人在这里快乐吗？

殿外满塘碧荷在风中摇曳生姿，风中带着清淡的莲香，他远远望着殿内的灯火，侧头望了望夜色中的荷塘月色，举步朝着殿内走去。

高公公搀扶着千夏皇帝在榻边坐下，那个中年的帝王深邃的眼眸泛着丝丝令人心悸的柔情与沉痛，他给了她这样一座仙境般的莲华殿，给了一个妃子所能享有的所有荣宠，却给不了她一个男人可以给予一个女人一生的挚爱，为了这江山天下，他终是负了她的情。

夜风拂来，殿内的垂帷在风中舞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阵轻缓的脚步之声传入殿内，千夏皇帝抬眸望向殿门口，缓步走来的白衣男子：“澈儿来了。”

他走近看着坐在榻上的人不禁一震，才四十岁的千夏皇帝，竟然显得那般的苍老而无力。

半晌之后，他低眉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个地方，是他们十年都不愿踏足，甚至不愿提及的地方。

“朕……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这千夏的江山迟早是属于你的……”千夏皇帝的声音中满是沧桑。

“你的儿子不只我一个”你的女人也不只母亲一个。他别开眼不再眼前的人，数十年来，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对于他的感情，亦爱亦恨，没有母亲在身边，唯一关心他的，爱护他的是他，可是让她失去这份母爱的也是他，这样矛盾的感情，让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继承这江山的，只会是你。”千夏皇帝定定地瞧着他，那么多儿子当中，他在意的只有他而已。

“所以你借故，将他们贬出京城，遣回封地。”楚夜澈冷然一笑，为了把他推上那个位子，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朕知道……你对那皇太女情深意重，但她是未来景国的女帝，你也将继承这千夏的江山万里。”千夏皇帝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千夏……与景国不可能永远处于和平，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

“你……”楚夜澈沉静的眸光倏地转为清锐。

“如今应帝病中，景国即将陷入内乱之中，此时……正是千夏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这么多年的和平相处，他一直顾忌应帝此人，如今应帝已然垂暮，他又岂能错失良机。

“对呀，一个可以为了江山将自己的女人都送给别人的男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楚夜澈愤然，又要逼他，拿她和整个景国的安危逼他。

“朕是负了她，但朕并未因此事减少对她的爱。”千夏皇帝身形一震，事到如今，他亦不想用这样的方法，但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屈服，只是那个女子。

他为了她毅然离开宫廷，为了她一再拒绝储君之位，为她种了十年桃花……他亦断定，此时此刻，为了她和她的国家生死安危，他会听从他的安排。

“笑话，你若爱她，怎么会让她为你牺牲至此？你若爱她，又怎会有这后宫三千？你若爱她，怎忍心让郁郁而终……”他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一个连爱情都敢于利用的人，还会有什么做不出来，母亲当时会有多痛心，会需要多大的勇气去走进另一个男人的世界“你爱的……是你这皇位，是你自己。”

“澈儿，现在……她和景国的命运都在你的手里，是战？是和？就在你一念之间。”千夏皇帝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眼睛。

“如果我不愿意呢？”楚夜澈冷声回道。要她放弃她，她做不到，要她陷入危难之中，他更做不到。

“神王殿的人再厉害，也受皇权节制，你认为凭你一人之力，能阻挡这千军万马挥戈景国吗？”千夏皇帝眸光锐利，丝毫不放过他眼底的一丝神色，他看到……他动摇了。

“难道……你也以为，你弑君夺位的事当真可以瞒天过海吗？”楚夜澈一字一顿说道，虽然他还未肯定，却也猜上了七八分，那人的目的。

千夏皇帝面色一沉，片刻之后恢复平静：“朕做得出，还怕人知道，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不择手段？”

楚夜澈冷笑，感觉到无比的讽刺。

不择手段？他是够不择手段的，可以利用自己的女人，可以钉弑父弑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明天，给朕答复。”千夏皇帝冷声道。

答复？他已经逼到如此地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千夏皇帝离去，偌大的莲华殿剩下他一人。

夜，深沉而寂寥。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向他伸出手，好不容易才打开她的心门，好不容易看到了幸福的曙光……

十一，我该怎么办？

生在皇家，有太多他摆脱不了的人或事。然而若不是生在这里，他又如何遇得上她……

次日，大正宫早朝。帝诏，立皇三子为储君。

群臣朝贺，离王面色无波，似早已料到如此结局，不论是选妃，还是千夏皇帝做任何事，不过是为了把三皇子推上太子之位。能影响楚夜澈决定的只会是……她。

如今看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夜之间，千夏皇帝翻云成雨，终于如愿将他扶上太子之位。

一夜之间，景国已然风云骤起。

她正入眠，忽听外面青龙疾步而来在殿下急声道：“皇太女殿下，边城八百里加急！”她骤然坐起身步下榻：“进来！”

青龙拿着急报入内，竟是军报。她眉角微皱，这些家伙果然是按不住了。

边关几位守将，除了她所提携的燕州守将孙启，其他几人打着入京勤王的旗号竟然擅自整军入京。自是深知一旦王位落在皇太女之手，那他们便岌岌可危。

“青龙，传令燕州守将孙启整兵待命。本宫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传令发兵韦州。”韦州守将最先起事，擒贼先擒王，先打这出头鸟。“你与玄武留守盛京，朱雀白虎随本宫亲上边关督战。”此战若出意外，边城之外的蛮夷残余势力岂不也趁起侵略景国，那时便真会让景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可是朝中……”

十一合上军报：“即刻宣左相进宫。”

事不宜迟，她必须尽快处理好朝中的事，亲赴边城，数月前她是退让，却也暗中部署势力，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场****。然而那个顾长歌……才是她最担心的所在。

三日后，皇太女在光武台祭天，带轻骑十万兵发韦州。

月末，韦州叛军兵败，攻下韦州。

四月初，皇太女调燕州守军奔袭汴州，汴州平定。

自出兵之后，战报如雪，一日数封送往盛京。

左相位高权重，各朝臣亦不敢在此时造事，边关连连捷报，太子却丝毫没有为女儿自豪的半分心思，面上平静，心底却着实开始发慌，他到底是小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