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人最终在河底发现了小柒。
彼时其人鲜血凝固,面若死灰,俨然快没了呼吸。奇怪的是,她的身子却还是滚烫的。
濯泽把她带回青瀛,安排了最好的药师救治她,还特意找了两个灵巧的仙婢照顾她,一名为花儿,一名为草儿。
若干年后小柒转世为和妶,与这两个丫头不期再遇,便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其缘由,乃是有人从中刻意为之之故,那都是后话了。
小柒受的伤虽重,却终没损及根元。青瀛众药师奉濯泽之命日日悉心照看小柒,加之小柒本身有自愈的奇力,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劫后的小柒却再不似往日那般天真烂漫,似乎三魂七魄都被抽了去,整日郁郁寡欢,从不饮酒的她也学会了借酒浇愁。
对于她来说,玉碎了,心大概也死了吧。
……
不久东夷传来一个噩耗,说是皇子介瑜病故了。这个噩耗来得格外突然,先前只说介瑜感染了风寒,这才几日不过,人却已经没了。
濯泽是介瑜自幼的玩伴,闻此噩耗悲痛欲绝,连日赶往东夷处理丧事。
一时间风雨如晦,人人都说介瑜死得蹊跷,而给介瑜看病的御医乃是上清来的赤逢伯仙上,德高望重,医术更是举世无双,容不得旁人丝毫的质疑。
东夷众仙心有不服,联合毐川七十二国奏请捉拿害死皇子的元凶,声势浩大,却只被上清独掌大权的峒元君压了下来。
多事之秋,自是祸不单行。天帝地藏因东夷之事迁怒于青瀛,以恓元君、峒元君为首的百仙上奏弹劾瀛君,罗列了大不敬的九十六桩死罪,桩桩往青瀛最致命处狠戳。
青瀛大殿下廖索身有残缺出行不便,三殿下又游学在外,这沉甸甸的担子便一夜之间落在了濯泽的肩头。
出奇的是,对于天帝那些听信谗言的旨意,无论瀛君后庚还是身为储君的濯泽,乃至整个青瀛子民,皆逆来顺受,并无一人发声。
连日来濯泽既哀伤于挚友之死,又经四面楚歌之困,心力交瘁,对着前来探望的长羡只强颜欢笑,俨然在死命坚持。
长羡身为上清长公主眼见爱人罪过加身,心急如焚,以天帝之女的名义回转上清,到地藏面前亲自为青瀛做保,铿锵其辞,断言青瀛绝不敢为任何忤逆之事。
天帝地藏当即暴怒,当场将她拖出南天门,言道若再行此大逆之言便不再是上清的公主。
长羡对此绝不后悔,甚至坦言自己已经是濯泽的妻子,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弃他。
她的一言一行彻底激怒了地藏,地藏当即下令除去长羡上清长公主的名分,废为庶仙,生生世世不准再列仙班。
濯泽不忍见爱人受苦,在长羡被贬谪之后,竟以青瀛储君的名义收留长羡,并言道自己不日即将迎娶长羡。
此举实乃公然与六界为敌,为一人,而弃天下。
一时间六界群魔乱舞,暗流涌动,人心昭昭,俱是斥责青瀛的声音。
小柒日日过得低靡,却也多少晓得外界的风雨。她不曾料到公主对二殿下的情意如此之深,而自己却每日喝得烂醉如泥,越发显得叫她自惭形秽。
濯泽曾经跟她说过青瀛家徽——黑荆棘枝的事,正所谓君臣之礼大于天,青瀛族人代代以天帝一人马首是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也是青瀛逆来顺受的原因。
至于濯泽后来甘违拗黑荆棘之意,而为长羡挺身而出,大抵是爱这个女子爱到了极处。
那日小柒亲眼看着濯泽领着长羡的手,郑重跪倒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道:“儿臣不孝,今生忠君之信,此志不渝;以长羡为妻,我志亦不变。”
长羡亦三个响头拜倒在瀛君瀛后面前,“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瀛君后庚见二人紧握的手,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本君亦不阻拦。只是,后果由你们自己来承担。”
小柒躲在门后见到这一幕,直捂住嘴巴不让泪水流下来。殿下和公主如此情意深重,自己尚痴心妄想,如今想来是多么地可笑!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出几日大殿下廖索唯一的亲女,霍安,莫名其妙地走失了。
廖索的妻子西满当即崩溃,直言是前几日作乱的老僵王绑走了霍安。那样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孩落于恶魔之手,其后果可想而知,叫人不寒而栗。
此刻的青瀛,当真说得上的是内忧外患四字。濯泽不得不从与众仙的周旋中抽出身来,领着人没日没夜地寻找小公主,长羡亦发动周遭的精灵帮忙,可最终却仍一无所获。
小柒与那位小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听闻此噩耗,心下也不近黯然。翌日清晨她刚刚醒转,便发现门口被人放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匣子。
小柒满腹疑惑,张望四周却毫无一人。那木匣被封得严严实实,棱角锋利如刀刃一般,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封在其间。
她叫了两声花儿草儿,又喊了喊玉奴,四周空荡荡的,无人应声,好似所有人都被遣走了。
小柒掏出一把匕首来割开栏板,刹那间,里面惨绝人寰的一幕令人窒息。
那是一具小女孩的尸体,以一副诡异的姿势扭曲,左右手被人横刀砍下,左手接在右臂上,右手接在左臂上。整个肝脏都被人掏空了,塞满了带血的稻草。圆征的双眼木然不动,好似一具人皮娃娃。
那副面容正是失踪的小公主霍安!
“啊——”
小柒鬼叫般地一声惊呼,怵得一屁股瘫在地上,刹那间巨大的悲痛宛若一记重锤般,轰然砸在她胸口上,直震得她脑仁发麻。
木匣亦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翻,霍安歪着斜斜的脑袋仰在地上,诡异地盯着她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尸体发出的古怪味道熏得她手脚麻痹,她想跑开叫人却根本站不起来。
不消片刻脑袋越来越沉重,恍惚间她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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