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无奈,接过阿爹送宫中拿来的窝丝糖,一下一下舔着。
殷松山老父亲的微笑,让殷梨有些吃不消。她小时候很喜欢吃窝丝糖,阿爹每次新年都会从宫里带出上好的糖,但现在的殷梨已经不是那个爱吃糖的孩子了。
但她还是看起来很开心地吃了。
阿爹可以在家清闲十余天,于是提议举家回詹阳老家过个新年,现在往回走,两天时间就能到,住个五六天再回来。
这件事,殷梨没有什么发言权,阿爹毕竟是一家之主,但要说殷梨的想法,她心里对詹阳老家的人很是不齿。
当初殷家一夕之间没落,父母双亡的四个小辈,想要回詹阳老家躲一躲,结果等来了一句:詹阳殷家,与北宁殷家,毫无瓜葛。
患难见真情。
这世间的真真假假,那几年,殷梨可是看了个够。
不过,这一次她回来了,殷家如果没有没落,这个詹阳家的亲戚,还是要来往,所以先去看看都是群什么样的人,也好。
殷松山见杨若颖同意了,便开始让府里的人忙活着收拾行李,然后和自己手下的小厮说:“去马场,把殷将军叫回来。”
小厮点头,一转身便飞快地跑走了。
殷梨让春晓收拾了一套里衣,带了些精致的细软,她印象里,詹阳家是有三个表弟妹的,往年回去都是二姐给她准备的,她以前从未在这些事情上操过半点心,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殷梨以前那可真的是无忧无虑的殷府五小姐,六妹妹去的早,她就成了家中老幺,也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几个女儿中,二姐是长女,又早早去了御医院学习,三姐明年八月份会跟着姑姑去战场上,中间回来过两次,见过生死的殷果,早已没了小女子的惺惺态势,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大人。
只有她自己,哪怕是在逃亡路上都处处受着保护。
殷梨居然想不起上一世她去詹阳老家时的样子,大概趾高气昂,优越感十足吧。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
殷梨打发两个丫鬟去问阿娘还需要带什么,然后自己又剜了一碗心头血倒进白色瓷瓶里。
上药的时候,殷梨看了看程淮给的金创药,却是没有去拿。
这个疤,她并不是很在意。
大概是要在意的太多了,反而放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
最后殷梨拿出秋染给自己的一个哨子,这是一只骨制哨子,程淮给自己的暗卫队特制的,他自创了一种吹法,暗卫们可以通过哨子相互传递消息。
当时殷梨每日除了跟着宋岩学习朝堂局势外,就是照顾程淮,程淮无事就把这种吹法教给了殷梨。
殷梨那时还问他,你不怕我假冒你给你的暗卫乱传消息?
程淮依旧笑着,摇头说不怕。
殷梨问为何,还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能够吹的和他一样。
但程淮却笑着说,因为他的暗卫都没有了。
殷梨却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拿出四哥制的竹笛,吹了一曲妆台秋思,凄楚、哀怨、思念的笛声悠荡在林间。
曲毕,殷梨放下笛子,看见程淮灼灼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这首曲子不是很应景,但我会的不多。”
“没有,很好。”程淮看着殷梨的眼睛,郑重道:“谢谢你。”
事后,殷梨问起宋岩才知道,太后将程淮的暗卫全部毒死了,那二十人,是从小就跟在程淮身旁,说是属下,不如说是亲人。
而且,程淮没能为任何一人收尸。
也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殷梨想着便用力吹响了骨哨,秋染很快就出现在窗户旁。
殷梨将瓷瓶交给他,吩咐道:“我要跟着家里去詹阳老家一段时间,我担心你们王爷身体,这个让你们王府的人制成丹药状,不然这血若是过了时候,你们家王爷还得去詹阳寻我了。
秋染赶忙接过瓷瓶,抬头看见殷梨惨白的一张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转身离去了。
冬眠和春晓在秋染后脚跟来。冬眠手上拿着根烧火棍子,正和春晓兴致勃勃地说张韵教了她几个新招式。
春晓看起来就兴趣缺缺了,不过还是附和着冬眠,殷梨突然想笑,若是和春晓说,你制作一味能让人变成哑巴的毒药,不知道这个丫头会不会提前变成殷梨心仪的制毒人。
春晓看见殷梨和看见救兵一般,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过去仔仔细细的给殷梨报告了杨若颖的吩咐。
两个丫鬟又忙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要带的东西。
殷梨想了想,又打开首饰盒挑出几样东西来。
冬眠问:“五小姐怎地又拿了些?”
“姑姑心不在此,她手下那个丫鬟也是个舞刀弄枪之人,我怕她忘记给詹阳的小辈拿见面礼,那样母亲又要说叨了。”
“五小姐如今可是周到呢。”春晓笑得很是欣慰。
“我倒觉得五小姐如今一点也不像个八岁的人。”冬眠随口嘟囔了一句,可这一句让殷梨心下一紧。
是啊,她得学着,像一个八岁的样子。
这晚,春晓给张韵也收拾好行李,说明儿一早她也跟着五小姐去詹阳住段时间。
张意则是接到了殷梨的任务,殷梨让张意去和宋岩过个新年,不为什么,只是喝酒闲聊。
张意点头笑笑,又嘱咐妹妹切不可捣乱。
殷梨笑着拉过张韵的手,说道:“张姑娘就是闹腾着才是张姑娘,你可见过安安静静的张姑娘。“
张意摇摇头,想着殷梨说的对,他这个妹妹,去哪里能安静下来?他这个嘱咐只怕是对牛弹琴。
咦?说自己亲妹子是牛,似乎也不合适。
这晚,殷梨胸口的伤口突然有些向外渗血了,殷梨想着可能是刚才下手重了。
张意和张韵天生对血腥味很敏感,张意闻到之后,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便打了个哈欠躬身退下了。
张韵见哥哥这个样子,也赶紧跟着退下。
出去后,张韵小声问张意:“哥,刚才你是不是也闻到了?”张韵虽然不知道殷梨心头血一事,但她每次去殷梨的房间都能够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但这次却是突然变得浓烈。
张意见妹子偶尔的清明一回,也是难得,于是说道:“韵儿你只需知道,五小姐干的是大事,这其中的事,你无需过问,但若是五小姐让你做什么事情,你能做了便尽力去做,若不能做了,来告知于我。”
张韵点头,她知道他们兄妹俩自答应帮助殷梨开始,就打定了帮到底的心,他们张家,可不是那等不守信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