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人在看她,用那种琢磨不透的眼神……
想看看是谁,床上的萧如玥毫无征兆的猛的睁开眼,逮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只看到守在床边累得正打盹的丑姑而已!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只知道是白天,外面时不时有忙碌的声音传来,或近或远……
昨天她带着丑姑和晓露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看到一身狼狈的她们,马场里的人都吓呆住了,回过神来慌忙就围上来帮忙,然后,萧如雪出现,抱着她大哭特哭,直说不知道会这样她没事太好了什么的,但她累得够呛,连敷衍都懒了,随便喝了两口清粥就说要沐浴,结果泡进热水里没多久就睡着了,甚至是谁把她捞起来的都不知道……
这种失去警觉和防备的状况,太危险,萧如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过了,不禁微微蹙眉,还以为已经在能控制的范围,却不想还是超出这肉身所能负荷,看来以后得更小心谨慎才行,也更要好好锻炼这副脆弱的肉身。
轻轻起身,本不想惊动丑姑,却不想她还是惊醒了,张嘴紧张就问:“六小姐,有没有怎样?好点了吗?”
她眼底的自责懊恼,让萧如玥有些好笑,却也十分温暖,笑道:“我没事,就是饿了。”
“我炖了些野菜肉粥,还热了牛奶。”丑姑说着就起身,她发现萧如玥似乎很喜欢牛奶,早中晚睡前,都要喝一碗。
“嗯。”萧如玥点点头,丑姑后脚一出毡房,她就下地穿衣服了,但她还是对梳头这事没辙,只擅长马尾一种发型,所以就让长发散在肩头,等丑姑回来帮她处理。
吃东西的时候,丑姑告诉她,萧如雪一大早就去了她爹那里,说是让他派人去克吉烈族理论,为她报仇,到现在还没回来,而萧如月则在毡房里呆不住,吵着让紫云紫霞抬她出去晒太阳了,还有,她几个堂兄弟,大少爷萧勤鑫,三少爷萧勤昊,五少爷萧勤政,都来了。
“也不知道那匹马是不是真回那人身边去了……”萧如玥反而喃喃这事。
昨天她回来后,马场的人本来要把马牵去马厩的,可那马根本不让人碰,她想着那人的话,便让人由着它,不想它竟还真自己认路似得,扭头甩着尾巴就哒哒的走了,消失的方向,还真就是她回来的方向……
萧如玥提起那人,丑姑很惊讶,以前在庵堂的时候,就是那位华衣公子六小姐也是不会主动提起的,自那次醒来后更是好像忘了那么个人似得,如今,却忽然提起……那人!
微微的,丑姑面色有些怪异,转眼又恢复如常,边给萧如玥梳头,边轻声细语道:“那位公子气质脱俗,似乎对训鹰训马很有一套,六小姐不必担心。”
萧如玥想了想,点点头。
冷不丁的,丑姑竟问:“常到怀慈庵的那位公子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怀慈庵出了那样的事,不知他知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去寻您。”
萧如玥愣了一下,笑道:“姑姑怎么忽然提起他了?”
庵堂后院就那么点大,自然逃不过负责烧水煮饭的丑姑的眼,可以前,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既没去告密的帮她保守了那小小的机密,也半字都没跟她讨论过那个公子,今天怎么忽然……
“奴婢只是忽然想起,随便说说。”丑姑笑道,倒也自然。
“天南地北,他就是寻也不会寻到这儿来,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被偷偷养在那个地方的我,会是萧家嫡小姐。”闲来无事,萧如玥便跟她聊了起来。
“那位公子气宇不凡看起来十分尊贵,恐怕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丑姑随口般继续道:“说不定哪天有缘,你们又遇上了呢。”说着,仔细看着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还稚嫩的小脸。
“哦!”萧如玥拖了个恍然大悟的长音:“搞半天,姑姑是想问我对他有没有那个心思!”
她的直白,反而让丑姑有点尴尬起来,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知道。”
既然被问了,萧如玥也就只能含糊其词的回答:“我也没多想过,真不知道!再说了,人家也未必有那个心不是,你也说人家气宇不凡看起来十分尊贵,又怎会看上我一个身份不明的黄毛丫头呢?只怕他的事,他自己都做不了主,要不怎么认识了四年,他只是常来看我而已。”
这个“常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常”,头一年确实是偶尔来,第二年就常来了,第三年愈发勤快,第四年,除了刮风下雨,几乎天天到……
丑姑默默,不好随便说些什么,可她却是瞧得分明的。
初见的时候,那位公子才十四五岁,许是好奇贪玩才溜进怀慈庵后院,不想被当时才十岁的六小姐撞见,担心她大叫引来人,还一阵威胁利诱……两个都是半大的孩子,自是撞不出什么情愫来,只怕一开始,那公子也是显得发慌偶尔来解闷的,后来瞧着六小姐有趣,反正无事就常来了,再后来,眼神不知不觉便不一样了,也就愈发来得勤,可他自己,却好像并没发现……
“若是他寻来呢?”有些人,一旦醒悟某些事,会执着得超乎想像。
萧如玥听罢,呵呵直笑:“无巧不成书,也许真会再相遇,可那时,谁知道他是不是已是别人的夫?而我嘛,别的不清楚,但至少,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丑姑惊愕住了,回过神来,猛然觉得自己竟然不像是在跟一个十四岁不韵世事的小姑娘说话,不知怎地,竟有些觉得可怕。
萧如玥却似根本没察觉,笑着道:“对了,我一直很好奇姑姑以前的事呢?怎么好好的,就想到出家了呢?还有那块玉,谁送的?”
丑姑一僵,面色变得怪异起来,垂着头好半天不说话,萧如玥都有些不忍,正要说算了,她却开了口,幽幽道:“进庵毁脸后,我便就是丑姑了,一个重活的人,只有以后,没有以前……”
昨天还没注意,今天醒来回头再想,总觉得丑姑落马时,起来得太快太利落了……
萧如玥不显声色若有所思,而后笑道:“我们都是重活的人,只有以后,没有以前!”边说着,边要去拉丑姑的手,很自然,却本是该无意般的拉中丑姑她手腕的手,却只拉住了她的手掌,也很自然。
她确实无法用肉眼辨别这个世界隐藏实力的高手,可,却是知道练武之人和不练武的寻常人脉是不一样的,只要指尖能碰上脉门,就分得出来,也不过是因为昨天丑姑落马起身那利落一幕挥之不去,好奇一探,不想竟……
巧合?还是,丑姑心虚怕她发现什么,所以……
可,为什么呢?倘若丑姑真不是她想象中那种柔弱女子,那为什么不惜毁容也要留在庵堂里呢?难道丑姑的目标是她?回想起来,丑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现六小姐上吊的人!可,如果丑姑的目的是她的话,那为何七年漫漫,只守不动?甚至眼睁睁看着她几次逃跑被抓,被打,可庵堂起火带她逃跑时,那份紧张关切,又那么真实……
忽然间,萧如玥心绪有些乱了。这个让她第一次感受亲切温暖的人,竟有可能是有目的留在她身边的……
不管如何,萧如玥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情绪来,隐敛,她是炉火纯青。而既已起疑,自然要小心提防着,但也不急着知道真相,她现在,有的是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着那些伏在暗处,想将她萧如玥这个人当棋子当刀枪使的人一个个自己亮出来,挨个收拾!
出了毡房,才知道不过是辰时末而已,虽然比平时晚了很多,却也还是早上,不算太晚。
看到萧如玥,马场的人很多都围了过来,关心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她昨天跟最后一个发狂的大汉是真拳真脚的打,虽然没有受重伤,却也难免有些淤青蹭伤,蓬头乱发衣衫不整的模样,大毁千金小姐形象,反而更真实更有说服力,遇上那样的袭击,她毫发无伤才更奇怪!
昨天萧如玥累得不行,也没跟谁提起经过,倒是丑姑被带去问了话,说自己昏了一阵,具体不清楚,醒来后就看到有个清秀少年,她便顺理成章,说是那个少年救了她们。
大家都信了,直说神明保佑,还有两个孩子在大人的指使下,毕恭毕敬的送她两个保平安的护身符。
至于那个爹,她回来后就没见过,也没有派人来问她的情况!
“你别怪爹?他是真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武王来收今年的战马了,可也不知怎地,往年是点齐就直接领走的,今年却竟要试试马的脚力。”萧如雪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跟她说的。
“武王?”比起那个有跟没有一样的爹,萧如玥反而对别的事更感兴趣。
“六姐你不是吧?你连武王都不知道?”萧如月惊呼,见萧如玥浅笑应是,便一扫连日来的郁闷,眉飞色舞起来。
“说起武王,那可真是来头不小的,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喝了一口水润喉,摆开滔滔不绝的架势就道:“话说七十多年前,凤家有谋,皇甫家有兵,两家交情好得跟亲兄弟一般,看不过前朝腐败百姓受苦,便合力打下了这凤国江山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皇甫大将军为这天下出兵出力甚至战死三个正值壮年的儿子,这皇位理该是他坐,可他一向尊凤家当家为兄,竟以武将出身不善治理为由,主动退让并推举了凤家当家登上九五!”
终究还是个的孩子,说话有些口没遮拦的直白,听得萧如雪都皱了皱眉,轻咳打断提醒:“八妹,托辞注意点。”
萧如月却不甚在意,撇撇嘴,继续道:“前边也说了,凤家和皇甫家关系好得跟一家似得,手握重兵的皇甫大将军自己推举了先祖皇帝,别人就算有不服的也不敢说什么,而先祖皇帝也不亏待皇甫大将军,不但封了皇甫大将军武王的世袭爵位,还大大方方的诏告天下,只要凤国在一天,皇甫家不绝后,就绝不收回皇甫家掌控的兵权。一个异姓王世袭掌控并可以随意使用兵权,那可是史无前例,哪朝哪代都不曾有过的!”
萧如月说道这里,又喝了一口水,才道:“不得不说,先祖皇帝确实是天下第一的正人君子!皇甫大将军因为连年征战累了不少伤,天下安平没多久便去世了,膝下唯一的血脉也只有八岁,可先祖皇帝不但没有趁机收回皇甫家的兵权,还将继承爵位的小武王接进宫中视如己出一般细心栽培。许是一起长大的缘故,那小武王跟已过世的太上皇也是亲如兄弟十分要好,更完全继承了武将血脉,一生战功赫赫十分有威望,只可惜后来被奸人出卖战死沙场。因为他的嫡长子小时候落水夭折了,所以理所当然是他的二儿子也就是上一代武王皇甫铭继承了爵位和兵权!”
也不知萧如月哪里听来的,可不可靠,倒颇像是那么回事,萧如玥闲着也是闲着,就继续听了。
“话说这一位武王,也不简单,立了不少战功,可惜生了怪病,年纪轻轻二十六岁就没了,虽没有留下子嗣,但他还有个弟弟,那个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武王,皇甫煜!”
说到这里,萧如月就没有刚才的激情了,颇有那么点不削的不咸不淡起来。
“这位武王嘛,传说小时候身子不好,很小便送去什么山学武强身了,若不是上代武王病逝爵位砸到他头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他这么号人在,听说很年轻脾气也很好,上代武王去世后承的爵位,至今尚不足一年,不但没有任何战绩,就是从军营到王府的所有大小事务,也都一层不变的按上代武王定规来办。每月只需初一十五两天的早朝都经常迟到,要不然就是站在那里有听没懂的频频呵欠偷偷瞌睡,皇上问他任何事情他都是没建议没意见怎样都好,还有个让人受不了的怪癖!”
“怪癖?”萧如玥挑眉。
“六妹,你别听八妹胡说八道,那算不上是怪癖,只不过是……”萧如雪笑着接了话,可萧如月却并不让她说下去,不服的嚷壤着打断她的话。
“心地善良吗?”
萧如月白眼一翻:“得了吧,再善良也不至于见着野猫野狗就捡吧?我可听说他是飞禽走兽来者不拒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养了一大群,搞得气派的王府自他回去后天天鸡飞狗跳,奴才丫鬟叫苦连天,一母一嫂两位王妃头疼不已却又莫可奈何……我看啊,他分明是在山里呆太久了!”跟鸟兽比跟人亲!
顿了一下,不削的嗤了一声后又道:“要我说,如果他不是皇甫家现在唯一的血脉,爵位和八十万大军的兵权哪轮得到他!”
“八十万大军!”萧如玥惊愕,她有点怀疑萧如月夸张了,要不然,龙椅上那位皇帝boss怎么放心让一个异姓王握有这么大的兵权,他晚上睡觉都不会做恶梦吗?他真的敢闭上眼睛睡觉吗?
萧如雪呵呵笑着解释:“六妹,你没听错,武王现在确实拥有八十万大军的兵权,而且大家都管那八十大军称为皇甫家军。”
萧如玥默默。这家军的规模,也太……特么恐怖了点!
“历代武王都是战功赫赫的战神,威望极高,很多人慕名投入帐下,积攒了几十年,有了如今的八十万大军有什么好奇怪的?”萧如月撇撇嘴:“所以啊,就算这个武王碌碌无为十分平庸,大家也还是因为畏惧他手中的八十万大军而敬畏着他。”
忽然,萧如玥想起了那晚的神秘人!
神神秘秘那么低调的来,却说昨天才到……她那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爹竟然恭敬下跪……还有那些黑衣人,那么紧张警觉……
如果那神秘人真就是武王,那她那晚能毫发无伤的离开,还真是幸运了。看来那位武王的脾气,真的很好!
不过,脾气再好,他都是颗不定时炸弹,最终都脱不开两种结果,一是别人把他拆了,二是他把别人爆了,想日子过得安静点,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卷进台风眼里可不好玩!
因为昨天的事,萧如玥被暂时禁止骑马了,只能在马场里瞎逛,还真是看到了不少穿着军装的兵将走动,就是那群黑衣人,蒸发了一样,一个也没瞧见。
什么也不做的闲闲看着日头从东边天走到西边天,萧如玥还真呆不住,实在百无聊赖的她挖起冬虫夏草来,没事多给自己补补。
晓露受了伤,晓雨还没回来,只有丑姑跟着的她也不能出马场外,好在马场够大,多的是少有人走动的小丘,她这里挖挖那里抠抠,自得其乐之余,倒也收获颇丰。
殊不知,总有一双眼,跟着她。
“王爷若是看上了萧家小姐,何不回去后,求皇上赐婚。”边上某人开玩笑似的提议,跟着就听到了脚步声,回头,惊讶出声:“萧大当家!”
某王没回头,呵呵揶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胡说八道。”
那人尴尬不已,灰溜溜滚一边去。
某王在前,某爹在后,看着远处正眉开眼笑跟丑姑说着什么的小人儿,默默无声。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萧云轩不得不从“静战”中宣败,抱拳欠身道:“多谢王爷昨日出手相救。”
事已至此,就算他说人严格上说来并不是他救的,也不会有人信了……
皇甫煜默默,看着远处那笑得欢愉的小人儿,嘴角不禁翘了翘,心想她若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也敢把这么大“功劳”扣给他?
微微偏头,瞥向垂眸颔首的萧云轩,又是一番揶揄:“萧大当家是担心本王要六小姐以身相许么?”
萧云轩默默,低着头也瞧不清神色。
“六小姐亭亭玉立且机敏聪慧过人,确实很有趣,可……”皇甫煜转过身来走近萧云轩,贴在他耳边轻笑低语:“本王若是娶了你家小姐,只怕很多人做梦都得吓醒吧!”
强壮的战马,精锐的军队,两者结合简直所向披靡,谁不畏惧?
“所以……把心放回肚子去吧。”皇甫煜挤眉弄眼的笑道,拍了拍萧云轩的肩便要离开,忽而又停住,回头笑道:“别看她年纪小就以为能拿捏得住,小心,别大风大浪没翻,最后反而翻在她手里了。”
萧云轩闻声抬头,皇甫煜却呵呵笑着转身走了,让他空洞的黑眸不禁微晃异色,却只一瞬便又恢复了死气的平静。
这位武王,已有二十,可看起来却还像个稚嫩未褪的十六七岁少年郎,眉目清秀有余而不见将王该有的魄力,被称为是历代武王中资质最平庸最无能也最容易被摆布的,可……
不知不觉,萧云轩眉头又紧了紧。
傍晚的时候,马场收到消息,克吉烈族昨晚连夜拔营往北迁了。
“左将军昨夜试马,试到北部克吉烈族营地去了。”夜三压低声音向萧云轩报告。换言之,克吉烈族是因为被那位年轻的武王警告,才被迫连夜迁的营!
萧云轩抿唇不语,眉头却几不可见的又紧了起来。
那位年轻的武王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一开始,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没计较玥儿冲撞之罪倒也说得过去,可后来,怎么就无端端把烈风送给了玥儿了?昨天出手相救,也可以说是遇上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可,这人情做到把克吉烈族逼回更北部,就未免太大了!
最重要的是,云淡风轻做了这么多,竟还亲口跟他承诺,不会求娶玥儿,那他到底……难道,他想要萧家的培育战马的秘术?可若是如此,那王爷该献殷勤的对象,也该是雪儿才对,却为何是才接回府的玥儿?难道他知道什么?
萧云轩太阳穴一阵胀痛。摆摆手,示意夜三出去,他要清静。
夜三出门,却遇上了等在那里的端着炖盅的晓露,不禁微微变色。
这六小姐,还真是执拗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除了昨天,就没间断过给他送吃送喝,摆明是在跟爷怄气,而爷……
暗暗叹气,夜三接过炖盅,道谢,目送晓露走远才转身要进毡房,却听身后有人问:“那是什么?”
一惊,赶紧回头深鞠:“回王爷,是六小姐赏赐的炖品。”
“赏赐?”略微惊异了声,而后便是明白了什么的轻轻直笑:“你家六小姐可真是有趣的人儿。”
说着,白皙漂亮的长指便揭了那炖盅的盖儿,霎时间怪味弥漫,又引来噗哧一笑:“看着倒是很有特色,只是不知吃后,会不会闹肚子?”
夜三噎了噎,讪讪应道:“应该……不会……吧……”虽然他也时常怀疑,至今没闹肚子,是因为他肠胃够坚强!
“嗯!这味儿,虽然有些怪,倒也没有想的那么坏,拿进来吧。”
夜三一听,吓得差点撒了手,而皇甫煜却已掀了帘子进去毡房了……
好在夜三的祈祷起了作用,有份吃了那诡异炖品的某王,直到入夜也不见有任何不适之处!
星光满天,马场里多点了几堆篝火,好酒好肉载歌载舞的招待来领战马的将士们,一片欢声笑语。
已经能出来走动的萧如月扯着嗓子起哄:“六姐,听说你唱歌可好听了,来一首让我们饱饱耳福吧!”
周围一下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萧如玥。
“对呀,六妹,大家玩得这么开心,你就唱一首助助兴嘛。”萧如雪也笑着帮腔。
“好呀!”萧如玥应得十分爽快,却话锋一转,道:“可是,光我唱也没多大意思,要不五姐八妹,你们一起来伴舞吧!”
把她当歌姬使唤是吧,那就来当舞姬陪衬呗,保证让她们终,身,难,忘!
两人顿时噎住,想说不要不会,可萧如玥却已经起身到了跟前,一手带一个将她们拉起,力气比她们想象中的大得多,不跟着起来就得跌个狗吃屎。
“这里不是府里,大家又玩得这么开心,我们就都别摆大小姐架子了,唱歌跳舞助个兴,就当是额外犒劳为萧家整年整年劳碌的大伙儿,也算为爹向大家尽了一份感谢的心意。”
不答应,就是摆大小姐架子,就是不承认大家的辛劳,更夸张一点,不孝到一点心意都不愿为父亲出!
要她在这么多将士跟前抛头露面当歌姬是吧?想回头跟那些所谓闺蜜的小姐们说她不知羞耻是吧?好啊,一起呗!
“我为几位妹妹伴奏如何?”萧勤昊取了一把马头琴,笑道。
我知道你贱,可真没想到居然这么贱,没事自己送上门来找羞辱!
萧如玥眉目弯弯走过去,轻声软语:“还是我自己来吧!我都是随性胡唱的,三哥恐怕伴奏不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竟说他伴奏不了!
萧勤昊顿时恼了,而萧如玥却已伸手来取琴。
“不说倒是忘了,六妹一直生活在外面,有人教过你乐器吗?这马头琴你确定会吗?”不会,就别丢人现眼了。
“倒是真没人教过,不过嘛,稍微有点小聪明。”眉目弯弯依旧,轻声细语略带一些小俏皮。
“哦?”萧勤昊轻哼一声,道:“那可真要洗耳恭听了。”松了琴。
“嗯。”萧如玥点点头,接过琴后却忽然道:“不过,给我点时间稍微研究一下。”
话音才落,一串魔音如同夜半鬼叫,冷不丁就窜进众人耳膜,吓了一片面色如纸,面部肌肉狂颤狂颤……
“嗯,挺容易的嘛。”
某玥脸不红气不喘的甩了一句,抱着琴就走向拉起来后就被丢在那里的萧如雪和萧如月,惹得满场无语。
“五姐,八妹,准备好了吗?”坐上丑姑给端来的小椅子,萧如玥好心的问。
两个挖坑连带自己一起摔的一改刚才的郁闷恼火,连连笑应。
哼,管她“乱唱胡奏”什么,她们只要不跟着她的节奏,跳好看就行了,管她不一个人丢脸去!
凤眸狡黠一闪,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萧如玥清唱出口:“美丽大草原/风吹百花开/每一朵都是你/火红的情怀/牧羊的姑娘/长鞭一甩/呼啦啦的青草地/和你到天外……”
小小的人儿,歌声却出奇的嘹亮昂扬,无形的声波扫空一切杂音,偌大的草原,只剩这天籁,让本等看戏的众人一怔后,为之惊叹,惊艳!
听到这歌声,萧如雪和萧如月都是一怔,再看周围一下便被那歌声吸去魂儿的众人,纷纷一恼。她们可不是让她出风头的!至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尽风头!
凤眸闪闪,将火光映出的丑陋嘴脸瞧得清明,就在两人翩姿起舞之际,萧如玥忽然敛了歌声,琴弓一动响出一曲《万马奔腾》来。
起了舞姿的两人顿时一僵,而坏心眼的某人,却琴是琴曲歌是歌调的又兀自唱了起来:“美丽大草原/歌声如天籁/落在了我心上/给了我豪迈/马背上小伙/打马要快/呼啦啦的青草地/不要你等待/是你的白云/牵动了我的爱……”
歌声嘹亮昂扬,琴声豪迈磅礴,明显不是一套的,她却竟然没乱,还唱出奏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来,惊呆席地而坐的所有人。
跳啊,你们倒是跳啊,跳嘛跳嘛,不跳可就丢人了……
凤眸闪闪,挑衅分明,气得不敢置信瞪她的萧如雪和萧如月差点没吐血,火光映照下,那欲怒而不能怒的小脸哪,狰狞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的!
琴是琴曲歌是歌调,不管她们怎么跳,都绝对不可能同时匹配两者啊啊啊啊啊……她分明是故意的!
萧如雪咬牙,拂袖主动退出。丢人就丢人,难不成还杵在那里争取更丢人?
见她退出,萧如月赶紧跟上。
而,就在两人认栽退出时,琴曲忽然一转,竟就跟歌调吻合上了……
两人顿时感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萧如月毕竟年纪小,一忍再忍实难再再忍,一怒回头:“你……”
一道灰影从她头顶掠过,她那都到嘴边的骂声便像被上了锁似得,吐不出半音符来,而圈内萧如玥的身边,却多了个戴着面具清瘦高挑的男子。
一身普通至极的灰色胡服,戴了牛头面具瞧不见脸,一手放在胸前优雅的欠着身,行礼般围着也很惊愕的萧如玥转了两圈,竟就给她伴起舞来了,标准的草原舞!
恍惚间,碧空如洗,雄鹰翱翔,马儿奔腾,挥舞马鞭赶马奔驰的帅小伙忽闻天籁,蓦然回首,百花齐放的草地上,有个美丽的妙龄女子正放歌起舞……
可,这丫谁啊?胆子忒大!
萧如玥柳眉轻挑,灵机一动,坏心眼的突然就停了歌声。本也是要同时停了琴声的,却不想,跳着舞的他竟也看出她的意图,手一探,修长的指一边挑动琴弦,一边甚至要拉她的手带动琴弓!
本能的,萧如玥连琴带弓一起撒了手,横眉怒瞪那突兀蹦出来还无礼至极的人,却,猝不及防就对上一双飘忽躲闪的黑眸,似想通过眼神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道歉而不敢看她,狼狈得说不出的可爱,她甚至能想象出,此刻面具下是一张急得晕红的脸!
恍惚间,似曾相识……
萧如玥顿时呆住,愣愣的看着将琴和琴弓接了去的他很慢很慢的欠身向她行礼,不知怎么,竟有种他非常感谢她赏赐的感觉,那虔诚的态度,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如同信徒膜拜圣洁不可侵犯的女神一般,让人无法往任何鄙陋卑劣的方面联想……
只见他白皙而骨节分明的长指跳动,也带起琴弓游走,竟分毫不差的从她刚刚断音之处接起本该只有她会的琴曲!
只听了一遍,他竟然就能记住了……
萧如玥惊愕回神,就见他维持着半弯腰身慢慢退离她,恭敬而谦卑,在退离一定距离后,忽然直起身,拉着琴绕着篝火欢快的奔跑起来,并在奏罢她那一曲后,又起一曲,就好像那是她赋予他的使命,将琴声欢乐不间断的分享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后起那曲似乎是这里的草原名曲,大伙很快被琴声骗了去,有人开始和声,就有人开始伴舞,不一会儿,刚才还呆呆听她唱歌拉琴的人们,就热热闹闹的手挽手围成圈又唱又跳好不欢快,哪还记得她……
高手啊!,前一刻当众轻佻了她害她丢脸,后一刻奉她为神般挽回她的脸面,自然而一气呵成,险些连当事人的她都被糊弄过去了!
粉唇一抿,萧如玥快步穿过舞动的人群,她要去抓住那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混蛋,却没注意到,篝火边,一双鹰眼饶有兴味的追着她……
而,让萧如玥郁闷的是,那戴面具的家伙属鬼的,一出人群就蒸发不见了!
“王爷……”看着远处还在张望着找人的小姑娘,白易同情心油然而起:“你这么三番两次招惹人家,到底是想怎样?”
“闭嘴!”
皇甫煜一把将牛头面具拍上白易的脸,扭头逃似得往另一个方向走得飞快:“明天一早回京,给我滚去睡觉!”
“……”白易接住面具,扭头看了一眼往这边来的萧如玥,赶紧退进黑暗里,跟上某个心口不一的主子。
萧如玥已经习惯早起,每天到了那个时间,不管天亮没亮,反正她得爬起来了。躺着实在难受。
穿戴整齐,如平常一样悄悄出了毡房,因为有武王的三千骑兵在马场正门外扎营,她也就不好到前面的栅栏上做运动了,想了想,往右侧面走去。
她记得那边也有同样的栅栏,只是相对要远太多,所以她平常都不到那边去,可现在天也还没亮,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还不如走走……
马场里男女老少住了七百来号人,毡房多得俨然像个大部族,房房相隔都有规则,一眼就能看出小家庭小家族。
因为毡房都挨得近,有个什么相互都能照应到,所以除了各个马圈周围外,夜里都是没人守夜的,而这倒是方便了习惯早起的萧如玥。不然走个几步就有人喝一声“谁”,可就太扫兴了。
走出毡房区一段距离,深吸一口凉风,翻身倒立,本想用双手这么往侧面的栅栏去的,可惜这副肉身臂力不够,她挪了几下就倒下来了,只能靠走的,偶尔翻翻跟斗。
转眼间,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三个月了,这段时间对她而言,就像难得的假期,混吃混喝之余隔三差五就有“猴戏”看,优哉游哉的坐等有人来找麻烦,可惜,至今为止来的“麻烦”都太小孩子气,实在不痛不痒得让她提不起劲去理会!
不过,越闲,反而越来越多问题冒出来了……
首先,根据萧老太太至今为止的态度,她可以相信六小姐被送去庵堂自生自灭是因为所谓的“煞气”的缘故,可,为何是送去那样一座庵堂?萧老太太知道庵堂的真面目吗?而就那日映月泮的情形看来,萧老太太该是个极要脸面的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她六小姐送到那种庵堂去?就不怕有人发现,以此来打击萧家?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那时候有人从中做了梗?
会是谁?
其次,李妈妈去的那年,净缘是到过萧家试探过萧家的态度的,结果是被气得抓狂的冲回怀慈庵就找六小姐撒了一通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净缘遇上的,又到底是这个家的……
谁?
再者,就净缘所说,不再打六小姐还一直藏着她,是因为有人暗中付钱养着她!那么,按时间推算起来的话,正好就是她到怀慈庵没多久的时候起……巧合?再仔细回想净缘的态度,虽然没再动用私刑,却也没少威胁恐吓,但六小姐要是有个风寒感冒的,也挺舍得付钱买药,这对一个抠门到守出万贯财产的财奴而言,当真难得!所以,是不是可以证明那个付钱养六小姐的人其实常来?并每次都慷慨的将净缘虚报的药费付清?可真是如此的话,六小姐该是净缘的摇钱树才对,她该供神一样供着六小姐才是,却为何不但自己威胁恐吓还纵容那些假尼姑欺负六小姐?那个付钱的人知道吗?又是抱着怎样的心理包养一个才七岁的女娃娃?难道是萧家的冤家想借她打击萧家?可,他又凭什么觉得她一个早被抛弃的孩子,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威力来?
就因为她是萧家的血脉?
还有,她刚离开怀慈庵,诚佛寺和怀慈庵便被灭了门,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这时机抓得未免也太精准了点,让人有大大的联想空间!而,她在兰城看到的那个匆匆的身影,到底是不是为逃命而易容的净缘?
丑姑……
六小姐记忆的影响,和丑姑本身所表露出对她的真诚,让她不曾怀疑过那位毁容女子的柔弱,可,前天的一幕却让她不由的耿耿于怀起来了。仔细回想,她惊愕的发现,那时候丑姑不但起来得利落,握匕首的方式也不普通,甚至有杀气,而她的出现明显让丑姑惊愕的呆了,而她当时只顾着注意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得这么仔细,再后来……
如果,她那时候没有折回去,丑姑是不是就要露出一直隐藏的真面目,大开杀戒了?
而所有这些当中,让她最好奇也最觉得奇怪的,还是那个冰冻死尸一样的爹……
才攀上栅栏,萧如玥便听到一阵扑翅声,思绪暂停顺声看去,就见一只巨大的草原雕迎面扑来!
一惊,倏地蹲下躲避的同时,抬手便抽出别在腰间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它要敢把她当猎物,她就把它劈成两半烤了做早餐!
“爪白,回来!”
一道年轻的男声突兀的冒出来,唤得有些急,也不知是担心雕把萧如玥伤了,还是担心萧如玥把雕给劈了。
萧如玥大惊,虽然天色还没有亮透,可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没看到周围有人在,那么……
就在萧如玥神思飞转的时候,那雕粗嘎鸣叫一声,便一个盘旋便绕过她折身飞了回去,她也顺目而望,恰好看到一道修长的黑影落在栅栏外的河对岸。
落地的身法,说不出的漂亮!
天还没有亮透,河也挺宽,还有淡淡水雾氤氲缭绕,只能勉强看得出是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根本瞧不清模样!
萧如玥抿唇不语,短刀却并没有收回刀鞘之中,一看对方的身法就知道绝对不是普通人,但也懒得去管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之所以不收刀,只是因为她向来不喜欢把自己的小命,搁在人家的股掌之中。
这时,那雕已经飞回到那男子身边,乖乖落在那男子伸出的手臂上,那姿态那画面,似曾相识……
那男子似伸手弹了一下那雕的脑袋,顿时惹得那雕气愤狂扇翅膀冲他嘎嘎大叫,却似乎并没有真的啄他抓他,有点想闹脾气的感觉。
即便如此,狂扇的翅膀和粗嘎难听的声音还是让男子不胜其扰,干脆甩手,把那雕赶离他的手臂,而后礼貌的冲河对岸这边的萧如玥欠身,似算是道歉了,一声不发毫不犹豫就转身走了。
那雕似乎不满,拍打着翅膀追上去,嘎嘎乱叫,却只换来男子挥手驱赶,嘀嘀咕咕的声音很低,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啊!是他!前天那个少年!他那只雕爪子也是白色的!
“喂!”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萧如玥只能这么叫。
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反正没停。
萧如玥抿唇,也不跟他啰嗦,扬手一甩就把手中的短刀射了出去。当然,她只是不满他的不礼貌,并不是要取他的性命,可不想……
他还真是个高手,头也不回的甩了个手,也不知丢了什么东西出来,只听一声脆响,跟着便是噗通一声……她的短刀,被打落进河里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萧如玥错愕一瞬间刀已经落进了河里,她再想让它飞起回来时,却被氤氲的水雾遮挡着,找不到目标所在的具体位置。
而他,似乎也没料到刀会被打落进河里,也停下脚步,转回身来。
“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有必要这么整我吗?”萧如玥气恼道,跳出栅栏跑到河边,二话不说脱鞋子挽裤腿。
皇甫煜着实愣了一下,借着渐明的天色一眼瞧见萧如玥那白玉般的小腿招摇的晒出来,一窒,赶紧捂上眼背过身去。
额,不对,眼看就要入冬了,河水这么冰冷,怎么能让她一个小姑娘下去呢?赶紧道:“水很深的,我帮你捞吧。”
脚差一点就伸进水里的萧如玥定住,抬头,就见对岸的他捂着眼还背对着自己,愣了一愣,低头看向自己完全果露在外的一双美腿,挑了挑眉,往后退,扯高声:“哼,本该如此!”
皇甫煜讪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转过身来,本来想脱掉外套再下河的,可一想到萧如玥在对面,就只脱了鞋便下水了。
水比萧如玥想象的要深,河中心的水都差不多浸到他肩头。
萧如玥咧嘴,如果是她的话,水得过头顶了,忽然觉得自己挽裤脚真可笑,赶紧把裤腿放下穿好鞋袜。
皇甫煜费了些时间,才捞到那把短刀,本想站在那里丢过去给她,却见她托腮盘腿坐在那里,冲他伸手。
那模样,颇有那么点不容反驳拒绝的意味!
皇甫煜莞尔失笑:“你不怕我是坏人?”
“我还真不相信,一个看到少女美腿就赶紧转过身去避嫌还要多此一举捂眼的笨!蛋!,能坏到哪去。”萧如玥懒懒说道,调侃意味浓郁。
皇甫煜一听窘了,讪讪干笑。
见他没动,萧如玥挑了挑眉:“水里不冷?”
“还好。”皇甫煜再度讪讪,这才慢慢吞吞走过来。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萧如玥问。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不会有什么企图,他……太“干净”了,整一个看着就是循规蹈矩,妈妈让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那种乖宝宝!
“我习惯早起,喜欢四处转转……”
虽然迟疑了下,但不像在说谎。
萧如玥挑了挑眉:“那还真巧,一转就转到这里来了。”见他又是讪讪,狼狈的低着头左顾右盼不知该看哪,那小模样,都让人不逗逗他都难,便指向那一直跟在他头顶盘旋的草原雕,道:“是你让它袭击我的?”
“没有!”
皇甫煜立马否认,一抬头就见萧如玥板着脸看他,样子很不高兴,不禁轻叹一声,无奈解释道:“我并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你。”这是实话:“而爪白……有点顽皮,因为前天见过你,认得你,所以跟你开开玩笑。”
萧如玥挑眉,他若说的是只乌鸦,她可能还真会相信,因为具她所知,乌鸦是最聪明的鸟类,极具创造力,可,他现在说的可是一只雕啊……没他的指示,那雕自己就跑来调戏她了?别告诉她这里的鸟智商都相当高?
她明显不信,皇甫煜却也不多解释,捏着刀尖将刀柄那头递给她。
不但礼貌,还很细心……
萧如玥笑着接过,见他转身就要走,还真是没有要多留跟她多聊的意思,不禁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附近吗?”
以草原人相对粗犷的相貌和身材而言,他的五官太温润清秀了,虽然个头也挺高,却不够壮实,是草原人和汉人混血儿的可能性都不高!
皇甫煜一愣,默了默,才道:“我只是来办点事,不住这。”
这里虽然是萧家的地盘,却也是有不少依附萧家生存的小游牧族,只是他们专司养牛羊,因此,经常有牛羊贩子来往也不奇怪。
他虽然看起来不像牛羊贩子,却也难保不是哪个大贩子家的公子,萧如玥误以为他是跟来附近买牛羊的,了悟状点点头,又问:“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煜。”
“玉?”萧如玥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后,笑得促狭:“倒真是人如其名。”
知她搞错了,皇甫煜只是莞尔,并没有多做解释。他来萧家马场本来只为正事,遇上她是意外,一而再再而三的遇上她,是巧合……对,是巧合,是她总撞进他的视线里,而不是他故意去找的她!
“你平常也这么少话?”简直敲一下动一下,可,撇开身份不说,她虽然年纪小可好歹也是美人一个好么好么,他却次次都不想跟她多处的样子,搞得她老觉得自己是个搭讪的。
皇甫煜窘了窘,尴尬摇头。
“可我见你两次,基本都是我问你答。”萧如玥看着他囧囧有神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猛的跳起饿狼扑羊般扑了过去。
是人都想不到她会毫无征兆来这么一出,皇甫煜吓了一跳,本能就后退。可他退后了,她岂不是就要摔地上了?
如此一想,又忙伸出手,可,就这会儿功夫她却已经稳稳站定在那,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真的真的非常非常不会应付女孩子!坚定完毕!”
皇甫煜愣了一下,又囧了个囧,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姑娘一语戳中,还真是……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咳咳,我长大的地方,没有女孩子,所以我……”皇甫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以免她又冒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可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要多蠢就有多蠢,他为什么要解释呢?顿时尴尬得狼狈。别开脸,狂咳结尾。
他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可萧如玥却更注意了他的话,挑眉:“没有女孩子的地方?难不成是寺庙道观?”所以才会散发出那种纤尘不染的纯净气息?
皇甫煜再度愣住,偏眸看她,奇怪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地方是不一定会有女孩子的吧……”深山海外桃源境,很多都有可能啊,她怎么……
“你不知道吗?你一身都是不近荤色的和尚道士气!”萧如玥一本正经道。
“你平常说话都这么直白吗?”皇甫煜岂会看不出她是假作正经调侃他,不由被她的顽皮逗笑了。
“那就得看对象是谁了。”萧如玥耸耸肩,却不想随口的一句,竟把他惹得一怔后俊脸红云朵朵开。
见她一直用一种很有趣的眼光看着自己,皇甫煜哭笑不得之余还很狼狈,匆匆别开脸:“我已经出来许久,该走了。”
萧如玥倒是没想到他说走就当真嗖一下竟就到对岸去了,颇有那么狼狈而逃的意味,啼笑皆非嘟囔道:“跑什么跑,搞得我像个女色狼似的……”
也就脱口而出,并没有多大声,却不想对岸的皇甫煜还是听到了,虽然词汇新鲜,可拆字解意,大概也能猜到是那么个意思,顿时雷了个踉跄。
这丫头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看他那样,也知道他是听到了她的嘟囔,萧如玥咧咧嘴,呵呵笑着也转身毡房区去。天已经亮了,她再不回去,丑姑不急,晓雨晓露也要出来找了。
不想,对岸的人却喊:“下次不要再一个人乱跑了。”
萧如玥回头,惊讶的看着对岸的皇甫煜。
“我今天就走……”皇甫煜解释道,话出口了又觉得这解释别扭,这语气说得好像他不在没人保护她似得,囧了囧:“咳咳,我是说,你怎么说都只是个小姑娘,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哦,这样啊!”萧如玥点点头,却坏心眼的扬声道:“我还以为你是要说,你走了后就没人保护我了,所以要小心点!”
“咳咳……”
他狼狈尴尬的模样,惹得萧如玥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转身摆手十分潇洒:“多谢忠告,我会记住的!”顿了一下,忍不住又坏心眼一下,绵软绵软来了句:“有缘再见啦,小!玉!哥!哥!”
皇甫煜浑身一震,只觉那声“小煜哥哥”不停在脑中窜来窜去,回放回放再回放,一声更比一声绵软,转瞬,在他心湖拂起千层涟漪……
额!,等等!为什么要加个“小”……
天生娃娃脸的某王面色微微沉了一沉,再看那已经走远的欢快小身影,嘴角又不由的翘了起来,却,有个妖腔妖调的声音冒出来大煞风景——
“诶哟!,小!煜!哥!哥!,人家都已经走远了,你还看啊?舍不得就追上去呗!”
皇甫煜转过身去,却竟嘴角带笑的慢悠悠走向坡上那人:“四师兄,许久不见。”长指一弹,弹出个脆亮的响指。
听闻弹指声,爪白立马亢奋呼啸一声,扑向坡上的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
“爪白,小心我把你……”
白衫男子冲爪白大叫威胁,却还没叫完,脸上猛的就盖来一只白细的大手,惊得他顿时两眼一圆,透过那大手的指缝,就看到一张犹似纤尘不染的俊脸上,薄唇慢慢勾起……
糟糕!
心中才道了那么一句,甚至来不及求饶,就听“砰”一声,白衫男子被那手的主人结结实实拍在了地上!
“啧啧,这招对你还真是屡试不爽……”
某王微笑着拍拍那还在金星满天的人,起身,拎着鞋子赤脚离去。
“嘎嘎……”爪白也落下来在白衫男子身上踩几爪子,才飞起,跟上。
“你个死孩子……”还在数星星的白衫男子有气无力的骂。萧如玥心情莫名的好,笑意只深不减直到毡房区,此时天已大亮,一片忙碌的景象中,拖着伤身四处寻她的晓雨晓露一下进入她的眼帘。
笑意更甚,萧如玥扬声吸引她们的注意就迎了过去,倒是被周围忙碌的各种声响影响了,还真没注意……路过的一间毡房后,有个人!
约莫一个时辰后,皇甫军三千将士将今年的战马都带走了,至于那个武王,萧如玥觉得,既然是神神秘秘来的,自然是要神神秘秘的走,却是完全没想过自己见了两面的那个少年,就是当今凤国天下手握八十万兵权的武王大人,所以,洞房花烛夜盖头一揭……
现下,那个闲不住的小人儿为了不让自己闲出毛病来,果断不理会任何人阻拦,临时找了付大概合适的马鞍甩上烈风背就爬了上去,骑了个畅快淋漓才肯下来,看得萧如月好生羡慕,围着萧如玥直嚷嚷着让她教。
于是,一向高高在上倍受瞩目的某人,再度成为被人忽视的背影一角……
萧如雪在萧家一向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府里再璀璨的星星遇上她这轮明月,也会淡成陪衬品,她早已习惯并骄傲于自己这样的地位,却忘了,再明媚的明月在太阳面前,都会淡得连陪衬品的位置都没有,更别妄想能盖不过太阳的光芒!
她的孪生妹妹萧如玥,却清清楚楚的让她把忘掉的事情重新记了起来,还时时刻刻,深及肉骨……
看着平时又怒又气却不敢撒出来,还要涎着笑讨好她的萧如月,此时正围着花的蜜蜂似得在萧如玥身边嗡嗡乱转,萧如雪那个心啊,活像生生吞了块石头被卡住一样,出气比入气多,脸色愈发难看,最后把气撒在画锦画帛身上。
“瞧瞧人家晓雨晓露,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坚持跟前跟后的,又知冷知热,哪像你们两……木头似得,我不吭声还真就不知道去给我倒杯水来那件披风来!我当初怎么就这么瞎看上了你们这两废物呢……”
萧如雪果真不是盖的,一肚子火牙缝里喷出来,却也能维持着那优雅大方的模样,不是跟得很近的画锦画帛,根本不会知道她正发着火。
画锦画帛真是有苦说不出,自从上次被晓雨晓露放倒之后,她们便隔三差五成了五小姐的出气筒,待遇大大不如前,惊惊颤颤小心翼翼的数着日子熬,生怕五小姐一气之下不要她们还不打紧,废了她们的未来才恐怖,自然一听这话,慌忙倒茶的倒茶,去拿披风的拿披风,竟就把萧如雪一个人丢在那里了。
见此,萧如雪更火了,可两人惊恐跑得飞快,就盼着速去速回,搞得她要叫住她们,反而得扯高了嗓门……
不想惊动其他人毁了多年建立的形象的萧如雪,只能一把火又吞了回去,噼里啪啦砰的在肚子里兀自一阵乱爆。
“六妹?”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不是那么肯定的略显试探。
萧如雪一听,青筋就从额角爆了出来,她怎么就偏偏和那个丫头长得这么像呢?但,气归气,她还是没在自己院里的人外暴露出来,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回头正想说不是,却见是萧勤鑫,不禁一怔:“大哥?”
萧勤鑫,三房长子,也是萧家长子,因为父亲是庶出,他也便成了庶出,二十岁,继承了萧家男子特有的狭长而锐利的鹰眼,像极了其父三爷,生得白净人也精瘦,神态也总是十分和蔼的,却总给人一种阴柔之感。因为是长子又办事向来牢靠,是家里后生一辈中出类拔萃的,早两年已经开始帮忙家里生意,不过是其父负责的绸缎那一块,一年到头多在南方,不时回北方的家住住而已。
大家虽然是兄弟姐妹,可因为嫡庶之分长幼之差男女之嫌各种原因,严格算起来,还真是不熟,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陌生人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萧如雪跟萧勤鑫都不熟,更何况才回来没多久,正经见到萧勤鑫也就这两天的萧如玥呢?
如果萧勤鑫只是打个招呼倒也不奇怪,可他还靠过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想跟那丫头套近乎?
如此一想,萧如雪顿时像是又吞了颗石头,那叫一个憋的,那句“我不是”反而卡住了。
萧勤鑫似乎并没有瞧见她面色的不对劲,又见她没主动“不是”,就当她是萧如玥了,微笑着低声道:“今早那个少年,就是那天救你的人么?”
萧如雪一听愣住,惊愕的看着萧勤鑫,倒让他又误会了。
“别多心,我也只是无意中看到的!不过,虽说他救了你你感激他是人之常情,可毕竟男女有别,下次至少也把武婢带着,安全起见是一面,也多少能避避嫌,免得让人看到了胡嚼舌根坏了你名誉。”萧勤鑫继续又道,声音压得很低,又是那种“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神色。
也许说者无心,可听者总是有意,萧如雪暗暗心惊,忽然回想起萧如玥大清早起来就又不见了人,后来还是从毡房区侧面回来的,难道……
“六妹,六妹……你有在听吗?”萧勤鑫见她神魂不在,不禁连唤几声。
萧如雪回过神来,没吭声,胡乱点着头。她跟萧如玥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声色却还是略有差别的,她怕在出口,一向精明的萧勤鑫会听出来。
“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萧勤鑫误以为她始终不吭声是吓到了,微笑着承诺,又不忘提醒:“倒是,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可是萧家嫡小姐,指不定有多少人打着你主意呢,对不知根底的人,还是不要太上心的好。你不能因为他救了你就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应了他的约,虽然确实是在马场附近,可那么早又那么偏角的地方,万一有个什么,只怕也难及时发现。”
萧如雪低下头去,一副知错了的样子点点头,却错过了萧勤鑫鹰眼中那精光一闪。
又客套了两句“小心”“谨慎”之类的,萧勤鑫便走了,而他走之后,画锦画帛一个端茶一个拿着披风,匆匆忙忙回来了。
虽然莫名其妙萧如雪心情怎么忽然就好起来了,可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她们自然喜欢这种好一直永无止尽的持续下去……
萧云轩这一趟来,目的就是招待来领战马的武王,如今武王已经离开了,皇甫家军也将战马带走了,他们自然也该回萧家了。
一切准备妥当,跟来时稍有不同的是,来时跟晓雨共骑一马的萧如玥是威风凛凛的骑着配好了鞍的烈风回去,羡慕死被塞进马车的萧如月。
不想,离开马场一段距离,竟有人追了上来,还是克吉烈族的人,跑追前面的,还是塔娜,远远就大声喊:“萧如玥,你给我等一下!”
萧云轩停了下来,同行的也就都停了下来,吓得后面跟着塔娜来的几个克吉烈族婢女也停了下来,不敢再跟着塔娜。
萧如月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张望。自从六姐跟她拥有一样读音的名字后,她就相当郁闷,特别是当别人这么叫的时候,就算知道对方叫的大多不可能是自己,可还是……
到近瞧清楚萧云轩了,塔娜似乎才开始怕,可到都到跟前了,总不能这么折回去。硬着头皮在马上欠身冲萧云轩行了个礼,恭敬中带着颤音:“萧大当家,我是塔娜,我想跟六小姐说几句话。”
不等萧云轩出声,萧如雪先怒出声来:“塔娜,你想干什么?我爹和我六妹还没去找你们克吉烈族算账,你倒送上门来了!”顿了一下,高声又喝:“画锦画帛,把她给我抓起来!”
塔娜本来还分不清挨得很近的两人,到底那个是萧如雪那个是萧如玥,一听萧如雪那嚣张气焰顿时就清楚了,火也蹭一下飙上来,可……看了一眼萧如玥,又忍了下去。
而身后停在那里的婢女一听萧如雪要抓塔娜,也顾不得其他,快马奔了过来。
“等等。”萧如玥忽然出声,并策马越过画锦画帛来到塔娜身边,对她也并没有态度不善:“你想跟我说什么?”
塔娜是个直爽人,来的目的也明显的写在脸上,就凭她只带了几个婢女追她追到这里来,萧如玥也不想为难她!
她虽然不太相信朋友这东西,可在这个蕴藏了太多她未知的因素的世界里,多一份友善,还是比多一个敌人来得要好的!
她的友善塔娜自然接收到了,很是感动,也扬手制止婢女奔过来,张嘴才道了个“我……”便又停了下来,有些拘谨的看着萧如玥身后的萧家众人。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那种被人防备的感觉,那般让人不自在不好受……
“我们到那边去说。”萧如玥微笑道,催马就先往一侧的小丘去。
干脆得,倒是让塔娜和身后那些萧家人怔住了。
萧如雪惊呼:“六妹,你疯了吗?你忘了早几天……”
不想萧如玥却呵呵直笑:“放心,我没疯,我冷静得很!”回头,笑看着萧如雪:“那日只带了四个侍卫对十八个大汉,我不也吉人天相遇上贵人活下来了吗?今天不但有夜三叔在,几位堂哥堂弟也在,人家区!区!几!个!女!子!而已,又能如何得了我?”
那个被无视的爹,抿唇不语甚至看都没看这边,依旧坚持他那冰冻死尸的本性。倒是被提到的夜三却是面色一阵怪异,那三个堂兄弟也还好,出事的时候他们还没到马场,而萧如雪,却实在控制不住面色一片铁青,觉得萧如玥的意思是,如果那天她不任性先走,或许就不会死那四个侍卫了!
塔娜只觉得话很怪众人的神色都很怪,却也听不出具体意味来,见萧如玥已走出一段距离,赶紧向萧云轩行了个礼,策马追上去。
“你都没征询你父亲的意思就……这样好吗?”塔娜担心道。
还真没想到塔娜跟上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萧如玥侧头看她,果真看到一张担心的脸庞,笑着答非所问:“你这样贸然跑来,不怕萧家把你抓起来?”
塔娜愕了一下,而后低头不语。显然是没想那么脑子一热就冲出来了。黯然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萧如玥道:“虽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很抱歉,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阿哈竟然利用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我还活着,我们家死了四个侍卫,但你们也死了十八个族人……”萧如玥敛了笑,语气清淡却严肃:“你觉得,这笔帐怎么算才清?”
塔娜又是一愣,呆呆的看着萧如玥,半天答不上话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道:“虽说死了十八个族人我们都很悲伤,可先犯错的是我们,也怪不得你们……”
顿了一下,丧气的垂下头去,声音也小了许多:“而且我阿爸也说了,武王将我们族人尸身送回去,就是在警告我们不要打破草原现有的平衡,所以……你放心,只要有武王在,我们克吉烈族和你们萧家,就打不起来。”
萧如玥却并不知道武王送那堆死尸的事情,很惊讶,但一想可能是武王当时正好在马场,又知道了这事,便卖了这个人情给老爹,也就没太在意了。
“对了,能不能问你个事。”萧如玥忽然道,也顺便岔开话题。
据她所知,喜欢抢掠的民族大多都因为自身生存的环境太恶劣,而塔娜,归根到底也不是主谋甚至瞧她那天缺心眼的表现,连知情帮凶都算不上,不过是被她哥哥利用了莽撞的个性……
如果得手,直接可以说是塔娜的责任,萧家总是要体面的,一个嫡小姐出了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克吉烈族也正好趁机不服,一来二去矛盾越来越大直到打起来……
这个塔娜,可能也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事的严重性,所以才不顾安危大老远追来这里,就为跟她道个歉多少修复一点关系!
她这么诚意的份上,自己自然多少也卖点面子。
“什么?”塔娜惊讶的看着她。
萧如玥掏出那把从塔娜身上赢来的短刀,问:“这个,是你赢来的吗?”
拿回去仔细瞧过了才发现,这刀配的刀柄刀鞘都很花俏漂亮,但黑色的刀身的制作工艺,却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粗糙,虽然确实十分坚硬锋利,却还并不完美,好在她那天遇上的都不是高手,不然,这刀指不定就得被震断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否认刀身的原材料是极品,只是锻造过程比例搞错了,或者,锻造者自作聪明加了不该加的东西进去……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塔娜还真是怔了下,才摇摇头道:“不是。”而后,漂亮的脸颊一扫阴霾亮了起来,甚至很骄傲:“这是我用我们那里的两种矿石,和集市上说是你们中原来的一种矿石铸造的,厉害吧!”
“这刀是你造的?”这回倒是换萧如玥惊讶了。
“你这表情跟我阿哈当初的一模一样!”塔娜有些不悦:“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刀就是我造的。”
“我并没有说不信,只是很惊讶。”萧如玥抿唇而笑,纤指轻轻抹过刀身:“这三种矿石,你还找得到吗?”
塔娜呆了呆,眉头拢起:“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绝对是一把好刀,可惜刀身太小,只适合女子防身佩带,又是你送我的,我总不好送人……”萧如玥捧她一捧,又哄一哄,再抛出遐想空间大大滴的半句话。
塔娜可没有她的花花肠子那么多弯,果真上当,惊愕瞪大眼一副了悟状,哈哈大笑伸手过来直拍萧如玥的小肩头:“看不出来啊真是看不出来,瞧你老老实实的……”
“嘘!”萧如玥知道她有些地方缺心眼,却没想到这么缺心眼,怎么就忘了不远处一堆萧家人等在那里吗?
只好,出声打断她后面的话。
塔娜讪讪吐舌,直点头,顿时有种分享机密的荣幸感,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的问:“你想造刀还是剑?多长多宽多重?我帮你!”
别……
她的热情,倒是让萧如玥有点哭笑不得了,却也不好说不满意她的技术,以免激怒她连矿石都弄不到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诓她诓到底,故作害羞的模样低下头去,以越来越小声的音量:“我想在上面刻些字的,所以,所以……”
“我也可……”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塔娜也是脸蛋一红,人家小情人之间的私密称呼,她知道貌似不太好,尴尬的咧咧嘴,道:“我,我知道了啦,回去就给你找,不过可说好,有种矿石很不容易找,我也是无意中捡到的,找不找得到还不知道呢,如果运气好找到了,我就送到集市去,让你们萧家的人给你送去,行不?”
“你放心,我会付钱的。”萧如玥也赶紧的样子说道,顿了一下灵光一闪,道:“眼看就要过冬了,你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要不我兑成粮草让人给你送去。”
塔娜一听,果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顿了一下,有点难为情的道:“我知道这样说有点过分,不过你能不能……能不能……先送一半来?”怕萧如玥不答应,忙解释:“我们早几天已经迁回原来的地方了,那里已经开始下雪,可是我们的粮食……”低下头去。
“可以,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答应答应,十个都答应。”塔娜欣喜若狂。
萧如玥失笑,她都没说会付多少钱,这孩子还真是……有些地方有时候不是普通的缺心眼!
虽然她并不想伤害这个耿直的孩子,却也没兴趣被克吉烈族当肥羊宰,所以,有些事还是事先说好:“不过……你也知道,虽然我们家很有钱,但我刚回来没多久,真没什么钱……”
故意说得小声又吞吞吐吐,以示尴尬。
塔娜闪亮的眼果然暗了不少,却也强颜欢笑反而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也就想尽自己一份力,你能给多少就是多少吧。”猛然想到了什么,在身上一阵乱摸,掏出三张百两银票塞给萧如玥:“顺带拿这些银子多买一点。”
见萧如玥错愕,忙贴近过来低声解释:“你们汉人可狡猾了,买我们的东西总是给很低的价钱,可卖给我们的,往往都贵得要命……(尴尬)特别是我们克吉烈族……”
一边狡诈,一边蛮横,都想吃掉对方的后果……萧如玥大概能想象得出来,点点头,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一切都好说。”
“对啊,你还没说要我答应什么。”塔娜忽然想起来。
“不要跟你的族人说矿石是我要的!”她不是当家作主的,两族之间的关系,轮不到她去撮合,而且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沉淀的……她只是尽量不继续恶化两族之间的关系牵扯上自己就好。
“啊——”塔娜瞪大眼:“那……”
“我告诉你,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这样说……”萧如玥拉她靠过来,低声在她耳边一阵叽叽咕咕,听得塔娜只有一个劲点头的份。
交代完,萧如玥才跟塔娜分手,回到队伍中。
“六妹,你怎么去那么久?都跟她说了什么?”萧如雪一看到萧如玥回来就问,似乎也觉得自己问得太直接,赶紧又加了一句:“她没有为难你吧?”
但事实是,虽然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却是看到了中途的时候萧如玥掏出了刀子,然后不多久,塔娜递了什么东西给她,真要说威胁危难的话,倒更像是萧如玥威胁了塔娜,特别是最后的时候,她把塔娜拖近贴耳的样子,真的很……
“她为族人对我做的事道歉,还说你……”故意停顿跳过:“我自然不高兴,就警告了一下她,然后她……”
瞎话嘛,张嘴就能来,要多少有多少,有些人犯贱自己没事找气受,怪得了谁?
不过,她向来都是有分寸的人,小小惩戒一下也就算了,不想当真让萧如雪愈发不爽久而久之变成憎恨她结下解不开的仇怨,至少……在这个她仍有许多未知事情的世界,她不主动挑事!
即便那些话当真是塔娜说的,可萧如玥当众将这些话又说出来,萧如雪面色还是控制不住的难看,却因为萧如玥曾“为此一怒掏出刀”而不能说她什么,还得挤出一把感动来跟她同气同腔……
一旁,斜瞥这边的萧勤鑫余光定在萧如玥身上,嘴角几不可见的扯了扯。
也不知道萧云轩是不赶时间了所以放慢,还是照顾回程坐马车的萧如月速度慢了,反正来时两天的路程,一行愣是走了三天。
许是没有派人事先通知,所以到家时并没有看到萧如玥想象中那种气派的迎接式,门房似乎也早习以为常,倒也有条不紊,只是那小心谨慎哈腰的姿态,显而易见是对当家非常敬畏。
侍卫负责把马牵回马厩,可烈风却不愿合作,除了萧如玥,谁碰踹谁,免得在大门口闹出事来,萧如玥只好靠过去跟它悄悄话“商量”一番,它才喷着粗气不甘不愿的挪动尊蹄,并大步扭臀的把原本走在前面的马,包括那个冰冻死尸爹的宝座一起用力挤开,而后昂首挺胸好不威风的走最前面……
众人看得有些傻眼了,纷纷看向萧如玥,再看向萧云轩。
萧如玥耸耸肩表示很无辜,萧云轩却已经去远。
福临苑。
“真是烈风?没看错?”萧老夫人早听说萧如玥得到了烈风,因为太不敢置信,才又让洪妈妈亲自去马厩看一看。
“身躯高大粗壮,四肢坚实有力,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腿长,关节、肌腱发达,通身乌光油亮一根杂毛都没有,性情异常暴躁,确是烈风!”洪妈妈很肯定的点头,神色却有些微妙。
烈风原本的主人是谁,并不多人知道,可,身为老夫人亲信的她却是知道的,万万没想到,那位大人竟然把烈风轻易就送给六小姐了……
萧老夫人也是神色怪异的抿唇,凝眉,静默许久后,忽而道:“是时候见见那孩子了……”
萧如玥回来洗簌一番后,例行该去桂香院给端木芳儿打招呼,美其名曰请安。
似乎她已经养成迟到的习惯,总是最后一个到,这一次也是,除了去学堂的萧勤羽,其他人老早就到了,只是意外的是,不喜欢凑热闹又不是常规请安的时候,萧如云和萧如鸢竟然也在。
一进门,萧如云便定定的盯着她。而萧如鸢虽然年纪小,却相当老练,见她近来,微笑颔首的点头打招呼。萧如雪则又做回了她优雅高贵的大小姐,萧如月眉宇间的疲惫完全盖不住她那闹腾的性子,几个大步过来就挽上了萧如玥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萧如玥浅笑默默,实在佩服端木芳儿这个当妈的,到底是怎么同时让这些子女完全不靠边的个性发挥各自所长到这么极致的地步,除了她和在国子监念书的萧勤玉外,如今见到的这几个跟她一个爹的娃子,个性脾气还真是谁都不挨着谁,谁也不近谁!
“小八,你不累你六姐可累,就不能消停些吗?”主位上,端木芳儿还是那么优雅大方,温柔宠溺,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如既往。
可,那天她一气之下在桂香院外骂那个冰冻死尸爹骂得那么大声,聋子都听得到吧?这后妈就这么大度一点不计较?
鬼才信!
“哼!,我们都让六姐看起来柔弱的外表给骗了,她哪有那么柔弱!”
萧如月立马撇嘴接话,又两眼闪光很是崇拜的样子:“母亲您是没看到六姐怎么驯的烈马,那威武劲儿,可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我还听到好多人议论,说六姐是他们见过的学骑马最快的人呢?想当初五姐学都得几天,六姐却只是路上靠晓雨说说就会了,简直天才……”
萧如月兀自在那儿噼里啪啦说得出神,连自己三句两句就得罪人都没发现似得,气得一旁优雅贵气的萧如雪小姐微笑的脸庞哧啦啦的不断龟裂着,忍无可忍,干脆凑一份进来打断萧如月愈发过分的话。
“是呢,六妹真是应了‘人不可貌相’,‘深藏不露’这两句名言,不但歌唱得好,琴弹得绝,连骑马都学得这么快,我真是好奇了,还有什么是六妹办不到的?”萧如雪不愧是高手,挤一挤,笑脸就出来了。
装,都装,继续装,使劲装,一起呗……
萧如玥立马摆出讪讪笑脸给她们看:“吟诗作对丹青女红还有……做饭做菜,我都……”
听了这一番话,萧如雪和萧如月顿时有了平衡的舒坦感,反倒是那两个小妹妹,一个依旧面无表情,一个只是浅浅附应着笑笑。
“人无完人,哪有什么都会的。”端木芳儿笑道:“总归是姑娘家,能识些字也就差不多了,倒是女红可真得好好学学,不然,日后夫君的贴身衣物总不能都让下人去做。”
这话一出口,屋里妈妈媳妇子们都应景的笑了,除了萧如玥和萧如云,没出嫁的小姐丫鬟们,也合作的小脸开红花。
“母亲,您怎么说起这事来了。”萧如月娇嗔一声,红着脸改去闹端木芳儿了。
萧如玥翻眼望天花。
咳咳,上辈子她十一岁的时候都在干啥来着?啊!对了,训练训练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压根就不知道有“嫁人”这个词……
端木芳儿由着她闹,笑得宠溺,也不忘继续道:“这样吧,如玥,教鸢儿女红的陶师傅女红可是通城数一数二的,相当了得,我让她以后就到你的紫竹院去。”扭头对萧如鸢道:“鸢儿,你日后就到你六姐院里去学吧,一来多走动走动不要老呆在自己院里哪都不去,二来,也给你六姐做做伴,有伴儿她兴许还能上手快些。”
“是。”萧如鸢起身应诺,没有不甘不愿,也没有兴奋激动,平平淡淡好像怎么样都行。
这孩子,真心太老成……萧如玥默默,就听端木芳儿又对她道:“陶师傅开有自己的铺子,生意挺红火,所以一天只能到我们家教一个时辰的女红,也不会耽误你跟丑姑继续学厨艺。”
萧如玥想不应都不成了。
这时候,有丫鬟来报,福临苑的洪妈妈来了。众人微讶,就听端木芳儿说“快请”。
洪妈妈圆脸上的笑总是让人觉得讨喜的舒服,一一给屋里的夫人小姐们行礼后,主动便道:“眼看就入冬了,老夫人担心少爷小姐们往年的衣袄旧了不够暖和,特地吩咐奴婢们在库里翻出不少好料子,这不,听说五小姐六小姐和八小姐从马场回来了,让奴婢来请几位小姐过去挑呢……”
虽然萧如雪是府里最受宠的,可有好东西,第一份还是会先孝敬给老夫人,然后先轮到萧如雪再到其他人,所以……老夫人库里的东西,无疑都是稀罕的东西!
洪妈妈这般一说,不但萧如月高兴,萧如雪也流露出期待神色来,倒是端木芳儿,听罢凤眸几不可见的闪了闪,而这屋里所有人的细微神色,都是逃不过萧如玥的眼的。
本不打算去凑那份热闹,却不想,洪妈妈竟开门见山十分直接,笑脸一转就看向了萧如玥,恭敬中透出一份和蔼,道:“六小姐,老夫人听说您身子最近养得不错了,很是欢喜,让您也一块过去呢。”
这回,脑子不太笨的都知道了老太太的真正目的——是要见萧如玥!
萧如雪一怔之后,倒是镇定,似早有心理准备般神色淡淡,垂眸吃茶。倒是萧如月,很快就贴上来说先回去梳洗换身衣服,再去紫竹院找她一起去。
萧如玥只是笑笑。因为要到福临苑去,大伙也不再多闲聊,客套几句便散了。
出了桂香院,洪妈妈忍不住扭头看向走远的几道倩丽身影,目光定在萧如玥身上时,眉头不禁紧了紧。
上一次只当六小姐是刚回来不懂不熟悉,个性又内敛害羞,所以才对老夫人不见她没有任何意见或是表现出失望,看起来那么恬静温顺,可这一次……为何她竟觉得六小姐静得有些冷漠似得,就好像……
没来由猛的打了个激灵,洪妈妈赶紧使劲摇头。
“洪妈妈,您怎么了?”随行的丫鬟奇怪问道。
“没什么,回去吧。”洪妈妈摇头,无意识的比刚才更用力了些,回福临苑的步伐也显得匆忙似得快。
六小姐毕竟只有十四岁,虽说是养在外面,可也是不惹纤尘与佛祖亲近的庵堂,不可能有什么的,肯定是她的错觉,对对,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