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笔墨临摹下来,然后唤明月进来,问她可识得,那丫头看了半晌,正过来瞧,反过来瞧,终是苦着张小脸摇头道,“娘娘这不是成心为难奴婢么?奴婢没念过书,还是当年在丞相府跟着老爷小姐后头识了几个字,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像这么多笔划的,奴婢倒是见老爷小姐写过,不过奴婢并不识得它们,小姐莫不是突然想考考奴婢了?”明月自作聪明地对我眨眨眼,“不过,小姐怕是高估奴婢的水平了,还是换几个简单地好……呵呵……”
“明月,不与你玩笑!”我正色道,“你仔细想想,身边可有识得字又可靠的人?”
见我表情严肃,明月这才敛住笑容,问,“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找个识得字的来给娘娘看看么?”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始终觉得不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趟,我又细细看了一遍那几个字,确定自己依稀认得二个,便又取出毫笔,记下其它几个生疏的字,一字一张纸,然后交给明月,吩咐,“替我多找几个人,一人辨认一个字便可,此事切记,不可泄漏给任何人知晓,懂吗?”
明月瞧着我面色凝重,忙接过,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我不放心地叮嘱,“认出的字要记在心中,然后烧了那些纸……”边说着我边将原先临摹的纸放在薰炉中烧掉,“就像如此,明白吗?”
“明白!”明月认真地点头。
我想了想,道,“你去办吧,越快越好……”心中隐隐感觉这个镯子的秘密攸关太后,攸关那枚玉佩,甚至攸关我欲查探的整件事,只是那时我并不知自己又向蔷贵人精心设计的陷阱迈进了一步。
令我不安的是,那一晚王上果真未来“晚翎宫”就寝,只是命人送来些我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还有一把钥匙,说是“藏书阁”的钥匙,我闲暇无事时,可以去那里打发时间。
虽然心头怅然,但我明白,定是太后给他施加压力了,我不明白的是,太后为何不一早就宣称我卧病在床,不能侍寝,毕竟那个时候如此说,反倒更合情合理,偏生要在我身体已经痊愈之际?偏生要在我与王相沫相融之际?
太后到底安了什么心?
当初王上恩宠何清涟,太后便想方设法地排斥她,尤记得先前她还很同情我的处境,可如今王上恩宠我了,她同样排斥我,也许当真是有我先前得罪她的缘故,可也不至于沦落到自嫔妃中除名的地步吧?
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安寝,半月,不长也不短,却令我不知不觉中习惯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有力的手臂,干净的气息,突然间这一切都没了,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徒留一声怅然的轻叹,枕在他睡过的地方,感受着他的气息,他的存在,我蜷起身躯,学他曾经孤独无助的睡姿,发现如此睡,双臂抱环住双膝,仿佛是抱着某种坚持,令我萌发了淡淡的依赖感和安全感,就这样,想着他想着他,不知不觉中,我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根轻盈的羽毛在轻轻刮过我的面颊,有点痒却很舒服,那力道很轻,似有若无,我忍不住凑过去些许,想贴得更近,想更多得享受这份温柔……好舒服……好舒服……睡梦中,我笑了,柔柔地笑,想象那是王温柔的手,深情的眼,真好……就算是梦,也好……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庚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坐在窗前认真学刺绣,今儿上午明月才细心地为我指点一二,现在她忙去了,留我一人在这边独绣,指尖不知被刺破过多少次总算将琳贵妃的绢帕绣好,估摸着她早已忘记此事,当时可能不过是随口说说,而我却是当真了。
仔细瞧那绢帕,我分明绣的是两只鸳鸯,却怎么瞧着都是两只没有脚的鸭子,不管了,这已经是我很多次尝试中最好的作品了,将绢帕收好,也不怕琳贵妃笑话,便命人将此绢附着明月一早就绣好的绢帕交予她,好一阵子没瞧见她了,自我与太后有了芥蒂之后,她与我自然而然处得远了,虽深知这宫中人情冷暖,可当真遭遇了,心里依旧倍感难受,想象着她看到我手工拙劣的刺绣忍不住笑出声的表情,心上便越发难受,可是,我并不怨她,她终究是太后的人,她终究只能选择一个立场。
当我为了王不顾一切的时候,我就注定要失去许多,无论是我的还是别人的,能得到他今日的垂青,我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可是,我终是没有后悔,一路走来,我受尽委屈,却问心无愧,爱他,是发自内心的,是没有任何目的,且不奢求回报的,看到他的笑容,我就觉得好满足,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自太后的懿旨下达,他就一次也未踏足“晚翎宫”,不过吴公公透露说,王上每晚都在“元乾宫”批阅奏折,并未钦点任何妃子侍寝,听了此话,我心情才稍稍愉悦了。
我的一悲一喜,一颦一笑都是围绕着王,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他,离开这个囚笼,所以,我从未想过没有他,我的世界会变得怎样?
今儿个明月总算把几行字查清楚,弄明白了,虽然读起来有些拗口,不过细细琢磨下去总算发现了那是道密旨,也可以说是情书,是先帝写给太后娘娘的情书,也是先帝对太后娘娘的承诺,前面比较肉麻的部分忽略不计,最重要的是先帝对太后承诺传位给她的儿子耶律昊天……等等!
她的儿子……耶律昊天?!
怎么可能?
我把碎了的镯子翻出来细瞧了几遍,再向明月询问那些字她是否辨别错误,直到她一再肯定没有错之后,我震惊地瘫软在檀木椅上,明月瞧着我脸色不对,担心地问这问那,我打发了她出去,又坐在椅上坐了好一会儿,脑中始终在回荡着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却始终参不透太后为何要跟自己的亲生儿子过不去?
心头烦闷,便搬出绣框来刺绣,绣着绣着心思便飘到了那对镯子上,如若太后与王上当真是母子,她为何不帮儿子反害他?可是如若太后与王上不是母子,那么王上昏死过去时太后为何吓得方寸大乱?
头大……
莫怪蔷贵人上次提醒我找个机会知会一声白丞相,让他莫与王上过不去,她是想告诉我,与王上过不去比得罪了太后更严重,如果太后与王上真是母子,不管太后现在对王做了什么,终是不会害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太后当初利用我收拢了白丞相又是为何?如果白丞相为太后效力,与王上作对,对太后有何好处?对王上又有何好处?
头疼……
由于心不在焉,一次次刺到手却毫无所觉,绣完琳贵妃那绢帕时,天色已近黄昏了,明月按时送来晚膳,却发现我依然在绣,便忍不住凑过头来瞧,瞧了半晌,未瞧明白,便忍不住问,“娘娘这是在绣什么?”
“想为王上绣个荷包,龙凤图腾的那种,我知道比较难,眼睛都绣花了才绣好了半只凤凰……”我手下不停,头也未抬,“晚膳搁一边吧,我现在不饿,待我绣好这只凤凰再吃吧。”
“哦……”明月又凑头来瞧了会儿,才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叹道,“原来娘娘是在绣凤凰啊……”
我愣了一下才回味过来,挑头瞪她,“你这是什么口气?我不是绣凤凰难道在绣山鸡吗?”
明月“呀!”一声惊呼,兴奋道,“奴婢刚才才觉着面熟,一时还没想起,亏得娘娘提点,奴婢这才茅塞顿开……”
听得出她的幸灾乐祸,我忍不住举到面前左右瞧着,有些不赞同地嘀咕,“我看也没那么糟糕吧……仔细瞧还是看出是只凤凰的,明月你来瞧,这儿是眼睛,这儿是头冠,这儿是羽毛……”我拖着明月指给她看。
明月在一旁连连点头,直到我一一说完后,她才一本正经道,“听娘娘这么讲解一番,还真不难辨认,奴婢只是同情王上……”她一脸哀怨,我关注着手中的荷包,并未留意到藏在她眼底一抹局促的笑,还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同情他?”明月憋不住笑出了声,“每遇到一个人都要解释一遍是多么累人的事,要不别人误会王上腰系山鸡到处走动多不雅……哈哈……”
“你——”我气得涨红了小脸,瞧着手中蹩脚的刺绣,尽管很用心了,还是一团糟,加之明月幸灾乐祸地嘲笑,我一怒,便抓着荷包丢向明月,“臭丫头!我让你笑我!”明月反应敏捷,一个闪身,轻易便躲了过去。
锦帘被挑起,用水晶钩子固定在一侧,明月是朝着出口的方向,荷包便顺势砸了出去,可是,并未听到意料中的落地之声,我跟明月正错愕之际,自入口处迈入一个身影,藏青色的锦袍,低调而内敛,他很瘦却不显单薄,藏青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透着一种儒雅、淡定而沉稳的气质,远处的庭院深深,天色渐凉,花谢满庭,夕阳映照在整个天地里,橘色的嫩黄扑撒开来,为那份凄迷添了一份生动,也仿佛是为这个男子镀上圣洁的光圈,他走进来,手中握着我丢出去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