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贵人听出我口中的讽刺之味，眼波微闪，才微带讨好道，“姐姐果真冰雪聪明，无需点破也知妹妹的那点小心思……不过，若不是何清涟将王上伤透，王上的目光如何能转到姐姐身上呢？”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我微微冷笑，目光落到她耳垂上那对琥珀色的耳坠子，那是王上曾经赏给我的，一堆金银珠宝，看得我眼花缭乱，搁在那儿，许久了都未碰过，如今被蔷贵人戴在嫩白的耳垂上，衬得小脸越发娇艳迷人。
“不敢，那是妹妹的荣幸！”蔷贵人忙说，“姐姐不是想知道妹妹为何觉得王上在乎你么？”见我端坐身子洗耳恭听的样子，蔷贵人才道，“王上与太后的力量悬殊，王上一直都迁就着太后，从未违逆过她，并不意味着王上就是怕她了，只是如今还无法对付她，所以王上从未与太后正面交锋过，就连何清涟的事，王上也是躲躲藏藏，不敢暴露，但是你不同，王上从未在哪个妃子的寝宫留宿过，这不但不合规矩，也是对太后的公然挑衅，加之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她台子一事，太后更是恨你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可你不是一般宫女，好歹也是王上的宠妃，自然要寻个合适的理由才行，便送来一只波斯猫要了你的命！”
心头倏地一紧，一股冷流自脚底心侵入，寒了身体，寒了心。
蔷贵人想想又道，“也许太后此次所为并非真要你的命，只是为了试探试探王上的反应……唉，总之，太后的心思何其缜密？谁又能揣摩一二？不过王上对你的心意倒是真真实实，明明白白，这次他公然挑衅太后，与太后正面交锋，显得自信而睿智……我们的王上，果真成熟了许多！”
想到王上的那招“釜底抽薪”真是险中之险，可毕竟还是让他成功了，我赞同地点点头，“是啊，王上是成熟了许多……”
“不过，唯一的失算就是王上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来个扭转乾坤将你许配给噶里王子，偏偏那小子对你又喜欢得不得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么？”
“不是的，其实王上……”我脱口否认，话说到一半之际才惊觉过来蔷贵人在套我的话，抬眸对上她含笑锋利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欲看透我心中所想，我微微颤栗了一下，冷汗自掌心溢出。
“其实什么？”蔷贵人凑近我几分，似乎要琢磨透我的表情，“姐姐为何不说了？”
我冷下了一张面孔，道，“没什么好说的！”
“姐姐是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不敢说呢？”蔷贵人敲边打鼓，“难怪妹妹瞧着王上的面色觉着奇怪，虽然说不上哪里奇怪就觉着王上怎么也不该是那种反应……如今比较了姐姐的反应，妹妹便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什么想法？”我警惕地看着她。
蔷贵人却嬉笑一声，娇俏地对我抛来媚眼，她轻轻晃动葱白的食指，神秘道，“此乃天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们知！”
我的目光重新投到书本上，决定再不理她，被她兜兜绕绕的很容易绕进她的圈子里去！
“对了，姐姐想不想知道妹妹今日过来的目的为何？”蔷贵人见我冷了面孔，径直问道。
我头也未抬，“不想知道。”
“真不想知道？”蔷贵人微微拔高声线，“是关于死去的桃青……”
猛地抬头，我一口打断她，喝道，“说！”
蔷贵人却漫不经心地拆开发髻，拿起玉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满头青丝，见我冷眼瞅着她，少顷才道，“姐姐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所有秘密都藏在‘思忆苑’，为何不亲自过去瞧瞧呢？”
我想想，摇摇头，“没有理由去。”
“怎么没有理由了？”蔷贵人侧过半边柔美的脸，对我甜甜一笑，“赶明儿还劳烦姐姐陪妹妹一同去探望何清涟呢，毕竟你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去看望她自是情有可原，姐姐觉得呢？”
我沉思着，蔷贵人利用看何清涟的名义打算一探“思忆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只是她居心何在？其中是不是设有陷阱？诚如她自己所说，她从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为何要在此处与我浪费那么多口舌？但是我与噶里王子的婚期已定，她又能在我身上耍什么花样？
不管如何，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我现在是晚翎公主，十日后就要嫁往玄月国，这期间，太后再不会危及我的生命……
我正思忖之际，蔷贵人又道，“姐姐可知太后先前要惩罚明月时为何要说割了舌？这可并非巧合或是随口说说，如果姐姐曾细致留意过，定会发现‘思忆苑’的仆人从来都是很沉默的，从未见她们开口说过话，一般人会以为她们不擅言辞，而事实是她们都被割了舌！”心口微微一紧，一股冷意袭来，这后宫到底隐藏了多少杀戮和玄机？
蔷贵人又道，“也不是所有人，有一人除外，一个老嬷嬷，她掌管整个‘思忆苑’的奴仆，负责向太后汇报所有的事，如果姐姐曾留意，也会注意到一个有趣的事，就是很多失宠或犯错的嫔妃被关了进去，却从未见一个人出来过，当人们突然忆起某个嫔妃时，她的尸体已在‘思忆苑’里头腐烂成几根骨头了，那里被人们暗自称为‘黑狱’，比地牢更可怕！”
心头的诧异更甚，忍不住问，“你如何知道这些？”
蔷贵人笑笑，“姐姐是聪明人，知道再完美的谎言也有破绽，自然再完美的心机也会有漏洞，妹妹正是钻了个空子……”蔷贵人并没有明说，聪明得点到为止。
看着那张美丽得近乎妖冶的面孔，我敢确定眼前这个聪明过头了的女人，以后会大有作为……
这时，突然门帘被掀开，明月手端一个装满果盘的碟子进来，将碟子放在桌上，她唤蔷贵人和我去吃，眼神却示意了下外头，我和蔷贵人立时住了口，微带警惕地看着锦帘处。
外头有脚步声渐近，然后礼貌地叩叩门板，听到我说，“进来！”才掀帘而入。
献丫头明媚地笑脸闪了进来，在看到蔷贵人时，笑意更深，“奴婢给晚翎公主请安！给蔷贵人请安！”
我起身虚扶一把，客套道，“献姑姑见外了。”
“谢过晚翎公主！”献丫头顺势起身，目光却投向蔷贵人，“奴婢以为蔷贵人方才匆匆离开是因为这几日忙碌累坏了身子，急着回苑休憩，却没想是急着见好姐妹来着……”献丫头话锋带刺，话中有话。
蔷贵人起身让座，含笑道，“献姑姑见笑了，妾身不过是前来恭喜晚翎公主一声，并无旁事……姑姑请这边坐！”
我吩咐明月再添一把坐椅。
“不敢！”献丫头皮笑肉不笑，锋利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波动，“奴婢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奴才罢了，怎敢与主子们平起平坐？奴婢来此不过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迎接晚翎公主去‘芙蓉殿’！”献丫头对我躬了躬身，面无表情道，“请晚翎公主移驾‘芙蓉殿’吧！”
我与蔷贵人对视一眼，她知此刻不宜多留，忙识趣道，“既然这般，妾身的祝福已送到也该回去了，献姑姑，晚翎公主，妾身先行告退了！”微微伏身，蔷贵人转身离去。
蔷贵人的脚步刚刚迈出大殿不远，献丫头便转脸对我不满道，“娘娘，你何时与蔷贵人走得如此近了？”
不喜欢她质问的嘴脸，我答非所问，“我现在已不是什么娘娘，献姑姑还是唤我晚翎公主吧，免得旁人听了又生出是非来……”
献丫头惊觉失言，忙道，“娘娘说得是，不，是晚翎公主……公主说得是……”她阴沉地脸色缓了缓，才道，“公主，莫怪奴婢多事，就算公主不爱听，奴婢还是要说，那蔷贵人非善类，公主莫与她走近，小心惹得一身腥！”献丫头的表情甚是严肃。
我含笑点头，“我知你是为我好……”蔷贵人非善类，那莫太后就是善类了？后宫中有几人是善类？又有几人不是一身腥？
献丫头松了口气，笑道，“晚翎公主能明白奴婢的苦心就好……”
无论如何，她都是站在太后的角度考虑问题，我多说无益，只是轻道，“我们走吧。”
献丫头微微诧异，“公主不需要收拾些心爱之物？”她来回张望了下我的房间，目光落在我的梳妆台上，眼神晶亮，那里摆满金银首饰，满眼的珠光宝气。
“没有什么心爱之物，无需收拾。”我无所谓地摇摇头，注意到献丫头惊艳地目光落在那堆首饰上，“如果献姑姑喜欢，尽管挑吧！”转身示意明月，“你也去挑几件喜欢的！”
心爱之物？
不是心爱之人送的还能算心爱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