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王上稍稍松开些许力道,却依然将我紧锁在怀中,他轻叹口气,有满足,有无奈,有不舍,凑近我耳边,他轻轻厮磨了下我的鬓角,柔声道,“晚儿,不开心的时候别强颜欢笑,我会心疼……”
那一句‘我会心疼’,撞伤了我的心坎,愣是将我刚刚吞下的泪水撞了出来,伸臂抱住他宽阔的怀抱,将脸埋进他的发间,不让他看到我的感动和脆弱。
“晚儿……”王上先是喜悦我的主动靠近,旋即感觉到不对劲来,因为有一颗热泪打湿了他的肩头,王上急着要扳正我的身子,我不肯,将脸埋得更深,王上见我不依也不勉强,而是把就近的干净衬衣拿过来替我擦眼泪,我却越发地哭得厉害,似乎要将这么久以来的委屈一并哭完,王上轻拍着我的背,无声地安抚,哭着哭着,我渐渐哽咽了,然后不知何时,我既然就这么睡去了。
一夜无梦,我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直至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继那夜之后,王上夜夜招我侍寝,我知道他的心情,他是想给我一个孩子好保住我在宫中的地位,如今,朝野上下逼得紧,王上却独独逆天而行,可是却当真不曾再有人来骚扰过我,也不曾再有人跑到“元乾殿”奏本,我想定是王上允诺了众臣什么,才暂且稳住了大局,他在争取时间,争取给我一个孩子,用孩子保住我!这应当是孤注一掷,我想如果不是大臣们逼得急,王上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是半月过去,我却始终未得喜讯,我看得出王上的眉头越锁越深,就在此时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后宫人心惶惶,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只是依稀听宫女中私下议论,说皇后娘娘嫉妒蔷贵妃身孕,假意邀请她喝茶聊天,实则恶意推到蔷贵妃,导致其流产……
此事惊动了王上,惊动了太后,惊动了朝野上下,我虽不在场,但听着别人如此说,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陈氏贵为一国之母,自然希望王上的子嗣越多越好,怎会如此残害王上的子嗣呢?就算陈氏嫉妒自己膝下无子,而蔷贵妃已有身孕,即便她有心害死蔷贵妃的孩子,也该支点巧妙的点子,而不是将自己推到浪尖之上,这不是一个聪明女人的手段,自然不可能是陈氏的手段!
而蔷贵妃那样精明的女人有怎会如此不小心让陈氏害死自己的孩子?依那女人的心机,这个陈氏设计蔷贵妃的陷阱倒更像是蔷贵妃摆了陈氏一道,只是如果这一计当真是蔷贵妃设计陈氏的,未免也太拙劣了,这样的雕虫小技如何逃得了太后的火眼金睛?而蔷贵妃赔上一个皇室血脉未免也太不值了,除非她怀有身孕是假的,或者这个孩子早在之前便已死去……
此事无关我,不管是陈氏还是蔷贵妃,谁得势了,谁失势了,都与我无关,我乐得坐壁观虎斗的轻松自在。
只是一个午后的闲暇时光过去,事情却越发有趣起来,听闻宫女嚼舌根,说是太后亲自处理此事,却得出了一个更为骇人听闻的消息——
王上多年无子,并非王上身体有痒,而是有人暗施了手脚,此人正是当今皇后!
这个消息比失去皇室血脉更令人震惊!
而这个手脚正是下在平日里常用的香片和沐浴用的玫瑰花瓣中,皆有避孕的效用!太后大为震惊,立马吩咐人进行彻查,查出结果果如蔷贵妃所言,人证物证确凿,伤心欲绝的太后压根连保陈氏的心都没了,一声令下,摘去其凤冠,将陈氏打入地牢!
奇怪的是,不管陈氏如何喊冤求饶,太后却硬下心肠,决不饶恕,也不去追究这其中是否是有人陷害了陈氏……其实原因也许很简单,因为只有两个人知晓陈氏不孕,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琳妃,早前,琳妃还是贵妃身份时,又与我交好,一次无意间她说漏了口,还让我为之保密,我应承了下来,不久,便忘了此事,如今想起,倒也不无关联。
太后定是以为陈氏因为自己不孕,为了保住自身的地位,提防旁的妃子仗着母凭子贵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也正是出于对陈氏的同情,太后才对她尤为亲信,尤为恩宠,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这份恩宠恐怕也要随之消失了……
也许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才能更清楚的审视整件事,虽然听说失去子嗣的受害者蔷贵妃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但基于对这个女人的提防之心,我总觉得她表现过了,反而令人起疑,再则,撇开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孩子不说,蔷贵妃可谓是最大的胜利者——
她陆续除去了太后的两大心腹,先是琳贵妃,不知犯了哪一处大忌将贵妃头衔贬为了嫔妃头衔,现在是陈氏,如今就是她独霸太后的宠信了,而且这如果是一场阴谋,那么蔷贵妃一定蓄谋已久,只为一仗击毙陈氏,如果陈氏在位,蔷贵妃就算生下这个孩子也还是居于陈氏之下,后宫女人没有谁的地位可以高出皇后,但是这个孩子没了,以及引发出的一系列的蓄意谋害皇室血脉的铁证却将陈氏狠狠踹下了皇后的宝座!
如此,后宫之中便唯蔷贵妃是尊了!
而且,她并不担心太后宠爱陈氏会有所偏袒,毕竟她亦知道在陈氏和王上之间,太后更重视王上,更重视皇室血脉!
啧啧啧,我暗自感叹,这个蔷贵妃着实不简单,当初我便瞧出她是个人物,知道她早有一天会熬出头,在后宫中呼风唤雨,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光阴,她便由原本一个小小的婕妤一路升到贵妃的位置,相信不久的将来,这后位也是非她莫属的……我暗自庆幸,若不是我半年前逃离皇宫,如今的我不知道被她绊了多少个跟头呢……
想想便暗自心寒,感觉身子骨有些凉,我起身将窗帘拉上,听说那薰炉中的香片和沐浴的玫瑰花瓣皆有问题,我吩咐宫女通通换掉,宫女回说,尊太后的懿旨,已经全部换掉了!
听说太后犹自不放心,吩咐御医们一间寝宫一间寝宫的细查,看是否还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闹得后宫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王上对此事似乎不甚关心,也许是朝中太忙顾不上的缘故,此次惩治陈氏一案,王上全权交予太后负责,一律不闻不问,每晚照常回来陪我一起用膳,只是奏折越来越多,王上的睡眠越来越少,很多时候,我会泡一壶暖暖的姜茶,备一些点心,陪着王上一起看奏折,喜欢倚在他膝上睡觉,喜欢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闻着他的气息,感受他的心跳,觉得一辈子都不会腻,有时,我等着等着就会睡着,然后王上会轻手轻脚地将我抱上床,不过,每次等他已经精疲力尽地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吹灭烛台上床后,却又变得生龙活虎,愣是把睡梦中的我折腾醒,我不满地往里头滚了滚,不理他,他就一把将我揽进怀中,一边动手动脚地脱我衣裳,一边坏笑,晚儿,好晚儿,我睡不着,起来陪我聊聊天……
我眯着眸子瞧向窗棂的一角,外头的天色都快蒙蒙亮了,他不睡觉,既然还要聊天?难道不困吗?
后来,我才知道王上这个‘聊聊天’是什么意思了,当他心满意足地酣然睡去时,我反而睡不着了,真是哭笑不得,不知王上是当真对我有欲还是只为“敬值”给我一个宝宝。
听闻狱中的陈氏先前还会喊冤吵闹,可几日后便安静了下来,不过自入狱以来她茶水不沾,已经瘦骨嶙峋了,王上、太后皆去看过她,我思忖着应不应该也去看看她?
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一直琢磨不透,如果陈氏一早就在香片和玫瑰花中下了药,那为何何清涟还能身孕?而蔷贵妃又是几时知道这件事的?
就在我考虑是不是该去见见陈氏时,王上却为我带来陈氏的口信,说陈氏想见我!
真是奇怪了,我与陈氏素无交情,她突然想见我是什么意思?
晌午时分,揣着几分疑窦,我备了些小菜点心独身去了刑部大牢,那里的侍卫并没有过多为难于我,放我通行,阴暗的地牢湿气很重,进得里面,那温度与外头至少相差七八度,我踩着小心翼翼的步伐一个个牢房看过去,一一辨别,终于在最里面一间稍显干净舒适的牢中看到只着单薄白衫的陈氏,她蓬散着凌乱的发丝,侧躺在床的边沿,两眼发直,眼神溃散,房中设施简陋,一张方桌,一支台烛,一个马桶和一张床,一卷薄被,我身着暖实却还感觉寒冷,而陈氏只着单衣却似不惧阴寒,被子折得整齐,仿佛从未有人碰过,我心忖,陈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住豪宅,捧暖炉,枕玉枕,盖锦被,哪里经历过如今的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