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无边的黑,侵占红柳原长长的边际。瀚皇玄凌带领十万大军列阵等待,数不清的战马一溜排开,数不清的黑甲军人高居马上,威武雄壮。
马前竖起人高的藤甲,牢牢护住战马,步兵也躲在藤甲后面。藤甲后面暗藏一架架投石机,还有原始的火炮。
极目远望,不见首尾,瀚军如黑黝黝的巨蟒盘踞在红柳原上,舞动头颅露出毒牙要喷射毒雾,专门等着夏皇舞阳撞上,送死,毁灭。
眼前十万旌旗簇拥,长风呼啸,烈烈作响。瀚皇玄凌一身黑甲,黑盔,手握丈八鬼头大刀,宛如嗜血的修罗,面无表情冷漠如常,幽深的眼神冷冽,带着阎罗殿上的鬼兵鬼将,从九幽地府冲出来,处处刀光剑影,处处带煞气。
夏皇舞阳远远望见,瀚军人数众多,军容却一丝不乱,整齐划一,心中也不仅暗赞一声,瀚玄凌治军严谨,不愧号称西陵雄狮。数十里外,他隐隐约约,他甚至可以看见瀚玄凌不可一世的笑,因为,此刻,他自己也是这样傲视环宇,因为,他的红魔军团也不是吃素的,都是身经百战曾百胜,从白骨森森中闯出的赫赫军威。今日,短兵相接,就要拼过你死我活,谁高谁低。
而且,瀚军的对面,雪皇羽翼的雪军已经赶到红柳原边上,他来得倒真快,一场内乱也没有拖垮他,以前倒是小瞧了他。旌旗甲胄如白浪滔滔,连绵不断,肉眼望不到边际,估计雪军人数也在十万之上,磨刀霍霍,同样杀气重重。
夏皇舞阳唇边再次浮现邪魅的微笑,他夏舞阳这一生又怕过谁!他的夏军遇弱不弱,遇强更强,足令他自豪。何况,瀚军,雪军目前在两条平行的纵线上,他的夏军自在横线上,距离他们都在数十里之外,不露声色,真正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心中暗笑,进不了他们夹击的包围圈。他先避开他们,从红柳原边上跨过湍急的尚元河道,神不知鬼不觉直接回夏国。
他朗星明目不由自主扫向阵中的那抹绯色身影,露出真心欢笑。
突然,他大吃一惊,沉稳不再。
“它飞起来了!”
“它飞起来了!”
“雪鹰飞起来了!”
士兵不由自主鼓噪起来,像得了霍乱一样,传染的速度惊人。无数的声浪在红柳原上回响,一波一波,回荡在红柳原,响彻云霄。
一只巨大的雪鹰,从栖身的山石上纵起,张开巨大的翅膀,扑向明晃晃的苍穹,翱翔回旋,向下俯冲。它浑身羽毛雪白无尘,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十分漂亮。
由于它突然出现,人们忘记了自己置身于夺命的战场。
天地悠悠,苍茫无声。
通体雪白的鹰,在这广袤的土地上稀少又稀少。这只成年雪鹰,在远古的战场,在三军头顶轻盈飞翔,自由自在,充分展示它王者风范。
悠远的风游荡大地,卷起尘埃,又徐徐散去。足足过去了十几分钟,人们还在驻足观望。
它好似戏耍够了,不再流连长空。突然,它从高高的苍穹上俯冲下来,笔直冲向夏军中那抹绯色的身影,气浪翻滚,落叶纷落。
夏舞阳心中大急,流月会害怕。
雪鹰低低地在香流月头顶上飞来飞去,香流月不由自主露出欢快的笑,璀璨如花,桃花清艳,迷了人眼。
“雪鹰,你还记得我?!”香流月话语温温柔柔,周围三尺之内将士,听闻美人轻启朱唇,如沐春风。
终于,雪鹰停在香流月附近一块空地上,收敛一双翅膀,默默审视香流月,巨大的身子简直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大。香流月周围的兵士见雪鹰到来,巨大的翅膀扇起雪风,雪尘飞舞,迷糊双眼,都不由自己退避三舍。留下一人一鹰默默对视。
雪鹰圆圆的黑眼珠凝视香流月,无语,状似十分羞涩,温存,它好像记得起那个在红柳原上与它一起翩翩起舞的少女。
“我杀了你这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一声清斥,怒喝从后面传来,凶神恶煞一般,打断了人鹰相对和谐安宁的气氛。
香流月惊起回头,只见那个处处与她作对的木兰城主,催动坐下追风马,快如流星向她冲杀过来,并且弯弓搭箭,连放数只响翎箭,箭矢直直对准香流月而来,快如闪电,破空袭来。
夏舞阳远远瞧见,心胆俱裂。怒火冲天,大吼一声:“住手,该死!”这个该死的女人,他要劈死她。浑身怒气惊动坐下黑色骏马,多年相伴,它颇通人性,立即迈开马蹄,朝后面追风破月,风驰电掣冲去。
鸣山一直密切关注香流月安全,雪鹰飞来,他也稳如泰山,据他观察,雪鹰跟香流月好似旧识,他心弦依然绷得笔直,穆红玉一动,他就预感有变,早策马迎上,挥剑,舞出万千剑花,剑气如虹裹住来袭之箭矢。
穆红玉这只雌虎不撞南墙不回头,还在继续发箭,逞威。她恨香流月这个软绵绵的女人,就那么娇怯怯勾走夏舞阳的心。目前,军情万分火急,她居然又引来一只古怪的雪鹰,暴露了夏军的隐蔽行动。
很多年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弄清楚自己中了一种毒,一种叫嫉妒的毒。她很后悔,后悔一世。如果世界上真有后悔药,她愿意如数吞下,不管多苦多涩,她都愿意如数吞下,因为,到最后,她伤害到她这一生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夏皇舞阳,那个在她心目中如日神煌煌的人。
自古多情空余恨。
人生自古有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