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宫内,寂静无声,庭中除了几只翻飞的蝴蝶于花间嬉戏追逐,有些轻微动静的,便是那竹帘了,风吹帘动,煞是好听,今年的天热得早,这时节已经逐渐呈现出暑气,两名宫女垂手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犹如雕塑,站的久了,便有了困意,一个忍不住打个哈欠,另个忙小声道:“春娇,当差的时候不能三心二意。”
打哈欠的春娇吐下舌头扮个鬼脸:“春芳,我又不是故意的。”
春芳叹道:“晚上就不好好睡,非得给他绣什么汗巾,别说我没提醒你,宫女同侍卫私下来往,一旦给主子娘娘知道了,准没你的好儿。”
春娇噘着嘴:“他是我表哥。”
春芳刚想再说什么,春禧腾腾的走了出来,叉腰看着她们两个,横眉立目道:“是不是久不挨巴掌,嘴巴就痒痒了。”
春芳和春娇忙低头认罪状。
春禧转身回到内殿,看卫皇后慵懒的倚在百寿千福的大靠背上,正凝神想着什么,春禧长出口气,看样子,她是没听见方才春芳和春娇在说话。
卫皇后出神半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身后那糊着鲛绡的窗户格子,如同一张疏疏的网,有只翠色羽毛的鸟儿淘气的停落在窗棂上,叽叽喳喳,叫声悦耳。
卫皇后却没好气道:“将那鬼东西赶走,叫的人心烦。”
春禧便给旁边肃然侍立的春袖递个颜色。
春袖出去没多久,鸟儿悦耳的叫声便不复存在了。
春禧知道卫皇后心里想的是什么,劝道:“主子娘娘不必和那些老臣生气,他们再怎么反对,太子爷还是临朝了不是。”
卫皇后眼中迸发出凌厉之光:“我不是气那些老臣,我是气皇上,九五之尊,竟然忌惮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家伙,禅位不成,临朝都还得需要靖北王父子两个上殿护驾,真是可气又可笑。”
春禧想说,皇上就是那样的人,宽厚有余,霸气不足,不敢议论皇上,就劝卫皇后:“万岁爷这是深谋远虑想的周到,有了靖北王和世子在,这不单单是给那些老臣看,也是给某人看,瞧瞧,什么叫不得人心,她自己的妹婿,都帮着太子爷呢,我若是她,早寻个老鼠洞钻进去,还哪里有脸在后宫到处招摇见人呢。”
某人,当是指锦粟,锦粟所生的李元次聪明灵秀,虽年幼,很多人都认为他才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者,这话传到卫皇后耳边,本就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儿子,更加深了矛盾,特别是李绶的身体日渐羸弱,本想退居幕后颐养天年,把皇位禅让给太子李元一,便有大臣说禅让给李元一还不如禅让给李元次,一来李元次颇有帝王风度,二来淑妃锦粟更是贤良淑德,这话又传到了卫皇后耳边,于是,她和锦粟的矛盾已经成冰封三冬之状了。
春禧指桑骂槐,卫皇后眉心紧拧:“我就是担心,一旦她想拉拢那卿公度……”
恰好春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靖北王府世子妃前来拜见。”
卫皇愕然:“我并无宣见,她怎么……”
那难以掩饰的惊喜已然瞧瞧爬上眉头,道:“叫进吧。”
春芳出去将锦罗引了进来,锦罗行大礼,方跪下,卫皇后便喊春禧:“快扶起来,那地上凉着呢。”
春禧连同月牙儿把锦罗搀了起来。
卫皇后慈爱的看着锦罗:“你怎么,突然进宫了?”
锦罗明白她是暗指自己并无懿旨,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妇是随着世子进宫来的,因上次皇后娘娘赏赐了那么大颗月明珠,一直未曾当面叩谢。”
卿公度需日日进宫,这个卫皇后是知道的,还以为这时辰李元一已经下了朝,卿公度也该出宫回府了呢,她左右打量锦罗,又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虽然不完全像,那双眼睛,那小巧的嘴巴,那如凝脂般的肤色,那神态,那声音……渐渐的,她眼中起了水汽,道:“那些物事,说珍贵就珍贵,说什么都不是,就什么都不是,喜欢的人当是宝贝,不喜欢的人当是废物,有钱的人图个兴趣,没钱的人看着就是一块石头,不当吃不当喝的,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让人为锦罗看座,又上了茶。
锦罗谢恩之后道:“大晚上的,只要有了那颗珠子,不知省了多少蜡烛呢,算是个宝贝。”
卫皇后看着她更像发现了稀世之宝,那双眼睛亮亮的如秋日之水,人到中年,只这对美眸,足以让她冠盖天下,微微笑:“你喜欢就好。”
于是,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场面上的客套话,锦罗怎么拐都没拐到燕安身上,正着急,着急的是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从而失去救燕安的机会,突然外头有人高声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卫皇后皱皱眉:“这个玉琢,依旧不改大嗓门。”
锦罗没见过玉琢公主真颜,也没听过她的声音,燕安和玉琢公主成亲那天,她也只是看见蒙着盖头的玉琢而已,所以听卫皇后说是玉琢公主,她心里咯噔一声,一怕见了玉琢公主会尴尬,毕竟燕安是自己的兄长,二怕玉琢公主会在她面前骂燕安,亦或者对她冷眼相待。
而这个时候,玉琢公主已经给侍女们簇拥着走了进来,先拜了拜卫皇后,忽然发现旁边的锦罗,就感觉眼前一亮,仿佛在百花丛中看见了最美的那一朵,于是好奇的问:“这位是?”
锦罗行了个礼:“见过公主殿下,臣妇是靖北王府世子妃,闺中之名苏锦罗。”
玉琢公主当即愣了愣,随后围着她转了两圈,手指她道:“你就是苏锦罗?”
锦罗想问,怎么,我很有名吗?莞尔一笑:“正是。”
玉琢公主突然气冲牛斗:“我可是听说了,驸马就是在街上遇到了你,然后回府就打了我,说,是不是你背后挑拨离间?”
锦罗暗暗吃惊,自己在街上遇到大哥的事,谁传到公主耳中的?还这么快,若说挑拨,那是冤枉,但自己确确实实劝过燕安,要他别只顾着伺候公主,也适当的陪陪叶纤云,心底无私,淡淡道:“我大哥在街上遇到我,公主就怀疑我挑拨离间?那么请问公主,我为何要挑拨离间?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