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拿了契约在手,是自己写的没错,可是季舒澜为何要把契约还回来呢?他若不想留着,大可一撕了之,再者,他当时可是欣喜若狂能够得到这份契约呢,还有,他为何要二哥来还契约?他和二哥何时认识?
一连串的疑问嗖嗖飞过,这劳什子正不想留呢,于是当场撕碎,又招呼怀安吃茶,闲聊似的随意问:“二哥与季公子认识?”
怀安满脸骄傲:“岂止认识,实属莫逆。”
锦罗笑道:“若何我不知呢?”
怀安吃了口茶,先自赞赏一番:“王府就是王府,这茶也与众不同,六妹你说你不知我和季总镖头的事,二哥那么多朋友,你知道几个呢?”
锦罗想想也对,但心中的疑惑尚在,也知道打怀安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怕怀安不说实话,而是怕怀安根本不知道实情,只能提醒他:“季舒澜那个人非等闲之辈,二哥与之交往,需小心谨慎。”
怀安哈哈一笑:“他若是等闲之辈,二哥我还不屑与之为友呢,好了,他托我办的事我也办完了,锦曦和郦少渊的婚期在即,我得回府看看还有什么没打点妥当的。”
锦曦的婚事锦罗也知道,遂不挽留,让怀安稍等,喊韦嬷嬷拿了罐子茶叶,也还有些点心什么的小吃食,茶叶是送给怀安的,小吃食是送给怀安儿女的。
怀安也不客气,拿了东西走人,出敞厅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送他的锦罗:“六妹你与季总镖头,又是何时认识的呢?”
锦罗想了想,想起与季舒澜初识该是去年元夕,也不隐瞒,直言:“去年吧,去年元宵夜街上看花灯,碰巧遇到,发生了几句口角,于此认识。”
有关季舒澜诱骗玉祯的事,她连王府的人都没讲,更不想跟怀安说,所以话到此处,就没往下说。
怀安心里计算着,去年锦罗同裴晏婚约尚在,当然,认识归认识,并不一定彼此就有了感情,至于小妹何时与季舒澜做了更深一步的交往,身为兄长怀安不好多问,还是笑道:“这就是不打不相识,不过二哥劝你一句,季总镖头虽好,你既已嫁给世子,莫要再做其他念想,世子那人虽然没有季总镖头富有,也不差你一日三餐,世子那人虽然没有季总镖头风趣,人家可是神勇盖世的英雄,世子那人虽然没有季总镖头仗义疏财,在朝在野大家都还是说他不错的,听二哥的话,好好的做你的世子妃,早晚你就成了王妃,苏家一门以你和大姐为荣耀呢。”
锦罗很是惊诧,那个家人眼中浑浑噩噩的二哥竟也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所以虽然他说的不完全正确,比如卿公度不富有,卿公度的食邑在河东郡,大齐天下三十六郡,也就说,卿公度一个人就拥有大齐国三十六分之一的土地和财富,卿公致身为郡王,食邑在岐远县,一郡辖十县,他的土地和财富仅仅是卿公度的十分之一,所以怀安说卿公度没有季舒澜富有,有待商榷。
又比如卿公度不风趣,想起他拿着步摇佯装插戴在自己头上的滑稽样子,锦罗忍俊不禁,所以怀安说卿公度没有季舒澜风趣,也有待商榷。
还比如卿公度不仗义疏财,嫁来时日尚浅,锦罗对其所知还有限,但季舒澜就仗义疏财了吗?锦罗看了眼怀安,感觉他与季舒澜的交往,大抵因为一个钱字。
不过二哥能推心置腹的说出这番话,锦罗还是非常高兴,乖顺的应着:“我省得。”
怀安满意的一笑:“二哥走了。”
锦罗道:“替我向爹和娘,还有大哥问候。”
怀安假意答应了,今天这事他可不想对任何人说,不单单怕季舒澜不高兴,更怕于小妹名声不利。
同锦罗告辞,出王府大门上了自己的马,没等迈出一步,见不远处扬起一股尘烟,他好奇的看,转瞬驰来几匹马,至他跟前停下,看打扮竟是些衙门的公差,为首的班头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苏怀安苏二爷?”
人家这么客气,怀安坦言:“正是我。”
不料那班头忽地变了脸,呼喝左右:“将此人绑了!”
怀安一愣,不待问什么,那些公差便以绳索绑了他,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苏家那个长随吓傻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迅速,等那长随明白二爷大概惹了什么麻烦,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想着救人要紧,何必舍近求远,连忙又去扣王府大门,并高声喊着:“六小姐,二爷出事了!”
王府门上听差的小子开了门,见又是他,奇怪的问:“没走呢?”
苏家那个长随道:“赶紧禀报给世子妃,就说苏二爷给衙门抓走了。”
王府门子东张西望果然不见了怀安,苏家长随急的直跳脚:“快啊!”
王府门子才噔噔的跑了。
锦罗已经回到麒麟苑,还没坐定,听说怀安给衙门的人抓走了,她吃惊是吃惊,转瞬就不觉意外了,二哥经常在外面吃喝玩乐,认识的人也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惹上官司没什么奇特,但救人还是要紧的,于是吩咐月牙儿:“找韦嬷嬷,让她使人往青云大街,告诉我爹我娘,就说二哥进衙门了。”
月牙儿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待锦罗说完,撒腿就去找韦嬷嬷。
锦罗又吩咐香桂:“告诉后面的马号,说我用车。”
香桂也急急忙忙的去找人备车。
锦罗再吩咐香草:“告诉王妃,我有事出去,或许回来晚些。”
香草也得令而去。
她又吩咐香莲:“等世子从宫中回来,告诉他我回了苏家。”
香莲也屈膝领命。
再无什么要交代的,而马车已经套好,锦罗也拾掇齐整,就出王府上马车直奔舜天府,舜天府乃专管京畿事务之府衙,锦罗知道抓怀安的一定是舜天府的人,等到了舜天府一打听,果然府尹正在审案,而怀安,就是那个被审问的罪犯,让锦罗意想不到的是,状告怀安的,竟然是季舒澜,确切的说,是季舒澜家的账房。
百姓可以围观旁听,锦罗和月牙儿就混入其中,见怀安正朝府尹张九年怒吼:“我说了,我没偷什么银子,那些银子是季舒澜借给我的!”
锦罗眉头一皱,银子?因有玉祯的事为前车之鉴,她猜测二哥大概陷入了季舒澜的圈套,那厮连卿公度都敢算计,何谈你苏二爷呢,锦罗只是不明白,季舒澜何时与怀安也结下了梁子。
听下去。
府尹张九年一拍惊堂木:“咆哮公堂,罪加一等!”
怀安听了,想是怒急,放肆的哈哈大笑:“吓唬谁呢,你知道不知道我谁?我是堂堂的卫国公府苏二爷,我家大业大,会去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吗?”
锦罗想,二哥忽略了一件事,卫国公只是个爵位,没有实权,然舜天府却因是掌管京畿刑狱钱粮等诸多事务,虽然也称之为府,却比其他地方的府权力大地位高,所以他卫国公府二爷根本不会让府尹忌惮,且张九年这个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果然,张九年虽然知道苏家有个女儿是淑妃娘娘,对怀安也没有十分客气,秉公论断道:“你承认不承认拿了季舒澜五千两银子?”
怀安点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拿了,但那是他主动借给我的,我还给他写了借据,不信你问季舒澜。”
这个时候,再也没心思尊称什么季总镖头了。
说完忽然又道:“对了,季舒澜呢?叫他来对证。”
话音刚落,人群处一阵骚动,接着纷纷避让,衣冠奢华季舒澜不慌不忙的走上大堂,先给张九年行礼:“见过大人。”
没等张九年开口,怀安突然冲向季舒澜:“贤弟,你来的正好,你告诉这个昏官,那五千两是你借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季舒澜笑了笑,慢条斯理道:“苏二爷,我和你很熟吗?我为何要借五千两给你?”
怀安傻了,此时才明白小娥的不安是什么,自己果然中了季舒澜的圈套,他只是不懂,遂问:“既然你我根本不熟,你为何请我吃酒?为何请我去你家里?”
这,也算是反击了。
锦罗静静的看着。
季舒澜似乎早有准备,道:“我们巧遇在酒肆,是你拉着我吃酒的,后来我见你醉得不省人事,出于仗义,才把你带回家,还留你睡到半夜,又派了车马送你回府,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是假装醉酒,你真正的用意是去我家里踩盘子,然后今早过来作案,去账房偷了我刚入账的五千两银子。”
怀安认真听他说完,突然哈哈大笑:“季舒澜,枉你聪明一世,我今早根本没去过季家,我一大早起来就去了凤凰大街,有人可以作证。”
季舒澜轻蔑的看着他:“谁?谁能替你作证?”
锦罗犹豫下,没思谋透彻,但为了二哥,还是走出来道:“我,我可以作证。”
季舒澜没发现锦罗在此,见了她,一番惊喜,也有一番忧虑,小女子可不好对付,不过,自己已经严密计算过的,不怕她,于是看向张九年:“大人,能否请这位姑娘上堂?”
张九年点头:“这位姑娘,上堂回话。”
锦罗走上大堂,端然而立。
张九年旁边的府吏呵斥道:“大胆刁妇,还不跪下拜见府尹大人!”
锦罗浅浅一笑,偏头看了眼月牙儿。
月牙儿心领神会,叉腰喊回去:“大胆府尹,还不下来拜见靖北王府世子妃!”
张九年身为府尹官居三品,卿公度身为靖北王世子是超品秩。
张九年目光中满是讶异,随后即走下来朝锦罗行礼:“下官不知世子妃在此。”
看他对锦罗毕恭毕敬,怀安那里很是得意。
锦罗也礼貌的微笑道:“大人请上坐,继续审案吧,该问我的,我会如实回答。”
张九年让人给锦罗搬了把椅子来,锦罗坐下,他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案子继续审,季舒澜说他在今早丢了五千两银子,负责钱财的账房先生说看见是怀安偷的,因给其撞见,怀安还将账房先生打伤,那账房先生也在堂上。
张九年问怀安:“你说你今早没去过季家,那你去了哪里?”
怀安有了底气,道:“我去了靖北王府,舍妹可以作证。”
张九年看向锦罗。
锦罗道:“家兄是去了王府找我。”
张九年想了想:“世子妃所言,并不能作为凭证,毕竟世子妃是苏怀安的妹妹,该避嫌。”
锦罗一笑,正待回敬几句,怀安沉不住气了,嚷嚷道:“我妹妹说话为何就不能作为凭证?她又没说谎,我是去给她送还契约的……”
说到契约,他突然瞪圆了眼珠子,怒向季舒澜:“是你托我代为送还那张契约的,昨日太晚,我今日可是起大早就去了王府,我待你如兄弟,你却待我若仇敌,说,到底为什么?”
季舒澜不语,他嘴角挂着隐隐的笑。
不知为何,锦罗看着他笑,顿觉毛骨悚然。
张九年依着审案的程序问:“什么契约?”
锦罗想给怀安使个眼色,暗道不要说不要说,一说,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谁知怀安只求能够证明自己无罪,急着道:“是我妹妹写给季舒澜的婚契。”
锦罗的心一沉,这婚契大抵就是整件事的主题。
果然,季舒澜那里猖狂的笑了:“你且说说,那是怎样的一张婚契?”
怀安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张九年见他迟疑,一拍惊堂木:“还不从实招来!”
怀安只好道:“上面写,我苏锦罗将来世许给季舒澜。”
语惊四座,堂下围观的人们,从方才的窃窃私语,到现在已经是议论纷纷了,这个世子妃到底和季总镖头是什么关系?一个已嫁,一个已娶,他们难道是……私通!
连张九年都瞠目结舌,乃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审下去。
锦罗无言,默默的听着,待抬头看了眼季舒澜,目光如磨砺过的宝剑。
季舒澜心头一凛,自己本想算计卿公度,却将锦罗陷入其中,他沉吟下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是我那账房虚报了,偷盗我银子的不是苏二爷,而是另有其人,也说不定是我那账房私吞了钱财,因其知道苏二爷昨晚去过我家,所以诬赖是苏二爷偷盗的,此是家事,请大人准许我回去自行料理。”
原告肯撤案,且这其中还涉及到些隐私,而这隐私还来自于靖北王府世子妃,张九年就道:“此案结了,苏怀安实属无辜,当堂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