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没见过季舒澜的字,不知信是不是他所写,转念想,即使是他绑了玉祯,也不会亲自动笔写勒索的信,所以心中还是怀疑季舒澜,见宓氏满面愁云,知道是在担心玉祯,先安慰一番,又问宓氏作何打算。
宓氏冷笑:“贼子大胆,连郡主都敢绑,我能怎样,王爷和公度都不在家,即使现在进宫告知与他们,未必来得及,所以,当然是先拿银子赎人了。”
锦罗扫了眼漏壶,果然快午时了,又问宓氏:“王妃准备让谁去酒楼赎人?”
宓氏道:“是沈总管。”
锦罗略作犹豫,最后还是毛遂自荐:“不如让我去吧。”
宓氏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她前次救过玉祯,手段虽然不敢恭维,也算是聪明,况宓氏也怀疑多半这次又是季舒澜所为,以季舒澜的狡诈,恐沈时明不是对手,然宓氏又怕锦罗和季舒澜再闹出什么风言风语的事来,前怕狼后怕虎,挑眉看锦罗:“你去?”
锦罗也不是逞英雄强出头,她亦是怕这次又是季舒澜所为,而季舒澜同卿公度的矛盾已经从杀父之仇慢慢转移到她身上,季舒澜扬言是卿公度抢了她,所以锦罗怀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心态,这才主动请缨去救玉祯,见宓氏怀疑的看着她,锦罗道:“沈总管是个大男人,去个女人,更容易让对方放松警惕,也方便咱们出手救人。”
宓氏赞同的点头,嘴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一介女流,怎好抛头露面。”
郝嬷嬷从旁道:“王妃别忘了,祯姐儿可还是个女儿家呢,救祯姐儿比什么都要紧,再说老奴见识过世子妃的手段,世子妃出面,方能确保祯姐儿无虞。”
宓氏已经有了决定,只是好奇,侧头看看郝嬷嬷:“你何时见识过世子妃的手段?”
郝嬷嬷微微一怔,情急下,差点说出去年元宵夜锦罗智退那无赖之辈的事,宓氏问,她巧言敷衍:“先救祯姐儿,那事老奴日后再跟王妃说。”
宓氏长叹声:“好,就由你去,不过,我不希望发生上次的事,如是那样,即便你救了玉祯,也丢了卿家的颜面,得不偿失。”
锦罗垂头允诺:“苏氏谨记。”
既然是救人要紧,她便同宓氏商量了对策,如何里应外合的救人,算无遗漏,这才告辞出去,而宓氏也喊了沈时明交代,要他将三千两银子交给锦罗。
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账房没有这么多现金,于是拿了银票往银号支取,为了节省时间,锦罗也跟着沈时明和那账房先生同去,只是到了银号,那负责的掌柜却为难了:“一下提取这么多银子,务必要在三天前知会本号。”
王府的账房先生是知道此事的,他也为难:“家有急事,所以才会突然来提取现银,还请掌柜的想想办法。”
掌柜的摇头:“抱歉,本号柜上没有这么多银子。”
沈时明不高兴了:“你裕丰钱庄这么大的门面,我不信连三千两都没有,再说你们不是有这么条规矩么,随存随取。”
掌柜的是个生意人,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并不恼,耐心的解释:“是有这么条规矩,但随时提取的都是五百两以下的小数额。”
沈时明气道:“合着存多少你们不管,取多少就多了这么条规矩,你们这钱庄是老虎口么,拿我们自己的钱都像是虎口拔牙。”
掌柜的依旧笑呵呵:“这位爷误会,所有银号都不会放这么大一笔现银在柜上,以防节外生枝。”
所谓节外生枝,是怕给贼人惦记,也怕给匪患来抢。
沈时明还想据理力争,一旁看了半天的锦罗开口道:“掌柜的,我们确实有急用,不如这样,你跟你们东家说说,取三千两给我们,不是支取,算是借用,横竖我们有银子在贵号存着,也不怕我们有借无还。”
掌柜的略作犹豫。
锦罗用手一指这店面:“你们东家能够开得起这么大的钱庄,不会他家里连三千两银子都没有。”
掌柜的也碍于靖北王府的名号,轻易不敢再拒绝,于是点头道:“那各位稍等,我去找东家说说,刚好我们东家在呢。”
锦罗微微低头算是有礼:“那就有劳掌柜了。”
于是掌柜的回到里面,跟东家一说,听闻是靖北王府来了人,那东家亲自迎了出来,锦罗见之,脑袋嗡的一声,冤家路窄,到底自己与这瘟神是几辈子的冤孽,哪里都能碰到,原来那东家非是旁人,正是季舒澜。
季舒澜倒是如常待客的姿态,向锦罗等人行礼道:“原来是世子妃。”
锦罗只能硬着头皮回应:“真巧,这钱庄竟是季总镖头开的。”
季舒澜自嘲道:“小本生意,比不上王府家大业大。”
锦罗心里骂了句矫情,救人要紧,也想试探下季舒澜,便开门见山:“我需三千两,偏你这银号不给支取,所以能否请季总镖头先借我三千两一用?”
季舒澜回眸徐徐看向她,目光意味深长:“世子妃想用,莫说三千两,三万两都有。”
这话未免暧昧,锦罗懒得计较,就道:“那就多谢了。”
季舒澜随即来个大转折:“不过……”
锦罗心里咯噔下,就怕他又耍什么心机,当即封死他的嘴:“借就借,不借就不借,其他的一概免谈。”
季舒澜哈哈大笑:“世子妃还没听我说什么,何必急于回绝呢。”
锦罗心道,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不会有好事,冷哼声:“有急事,没工夫闲话。”
季舒澜却仍旧说出了他的要求:“我也没什么妄想之事,就是突然听说世子妃和我的朋友风大侠竟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而风大侠多少年念念不忘世子妃,所以能否请世子妃改日去看看风大侠,以慰藉他的……”
按理,这句话下面该是‘思念之苦’,锦罗骂着,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季舒澜突然改口了:“以慰藉他的惦念之心。”
一字之差,意义千差万别。
锦罗容色清冷:“首先,风大侠只是我的义兄,其次,看他不看他,那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劳季总镖头操心,倒是那三千两银子,你是借还是不借?”
季舒澜当即一拍胸脯:“世子妃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让世子妃同我那风贤弟是兄妹呢。”
随即吩咐下面的人回家里取了三千两银子来,白花花的一堆,然后对锦罗道:“世子妃清点下吧。”
锦罗摇头:“不必,以你季总镖头的名号,断不会坑我几两银子,即使坑了,算我给你的利金。”
季舒澜仰面开怀大笑:“若是多出那么百八十两来,也算是我白白赠送的。”
彼此说了几句玩笑,气氛缓和了些,锦罗喊过沈时明:“把银票给他。”
季舒澜却道:“这是借给世子妃的,不是兑换的。”
锦罗皱眉:“我拿三千两的银票,你还给我三千两现银,这很正常。”
季舒澜缓缓摇头:“非也,兑换现银手续繁多,恐要等个把时辰,世子妃方才可是说有急用呢。”
锦罗没来过银号,真真的不知这其中的曲折,就是觉着跟季舒澜这种人打交道,时时刻刻需小心谨慎,就问:“你的意思,需要我来写借据?”
季舒澜又摇头:“不不,不必那么麻烦,世子妃既然急用,赶紧拿走就是。”
想着玉祯还在匪徒手中,锦罗也容不得细细思量,即使季舒澜有什么阴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于是吩咐沈时明:“咱们走。”
又吩咐账房先生:“你留下来,不是说提取三千两现银需要提前知会银号么,有什么手续,你来办。”
账房先生应了,留下同掌柜的去办手续。
锦罗和沈时明指使王府的伙计,将那装有银子的箱子搬上马车,然后直奔顺心酒楼。
到了酒楼,因是饭口,人满为患,客人们笑语喧哗,甚是嘈杂,因为对方的信息有限,锦罗站在门口扫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就让沈时明带着伙计将那装有银子的箱子搬入酒楼,刚好靠窗的地方空了张桌子,她过去坐下,然后对沈时明耳语几句,沈时明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酒楼跑堂的伙计迎上来,见锦罗一个妙龄女子独自来吃饭,还带着几箱子不明之物,很是好奇,笑脸相迎道:“姑娘是吃饭还是住店?”
锦罗不知这里还具备住宿功能,举目朝楼梯口看,问:“楼上住宿?”
那伙计答:“是了,您住店?”
锦罗琢磨下,那匪徒既然约在这里,就是了解此处,明知晌午客人多,他不会在下面招摇,于是道:“住店,给我开一间上房,另外叫两个人把我这几个箱子搬上楼去。”
伙计应了,跑到后面喊了另外两个伙计来,将几个木箱一一抬上楼去,满满的银子,当然非常之重,累得两个伙计汗流满面,之前那个伙计实在好奇,就问:“姑娘,你这里装的都是石头么,好重。”
锦罗脸色肃然:“这好像不是你该管的。”
那伙计立马赔笑:“是是,是我多嘴了,姑娘请吧,看看还有什么需要?”
锦罗也没打算真住下来,不过是想借个地方做交易,就道:“什么都不需要了,不过麻烦你一件事,如果有人来找靖北王府的人,你就带他上来找我。”
说完,掏出一块银子丢给那伙计。
那伙计得了赏,乐颠颠的走了。
房门咚的关上,锦罗却过去把门又打开了,她怕对方来了找不到她,然后,就坐下来喝茶,一杯接一杯,一边喝一边琢磨如何应付突发事件。
把一壶茶喝光,也不见有人来找她,未免有些坐不住,于是踱至走廊上,眼睛盯着楼梯口,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又人来,无奈只好回到房中继续等。
眼看午时快过,终于,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突然紧张起来,因为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很是有力,绝对不是酒楼的伙计,她偏头看看敞开的房门,果然不是伙计,但那人到了她的房门口也没做停留。
空欢喜一场,继续枯等。
又过了少许工夫,走廊上再次响起脚步声,依旧是不疾不徐非常有力,她忍不住再看向房门口,又有个住客模样的男人打她门口经过,仍旧没做停留。
她长出口气,平复下紧张的心情。
再过了一阵子,走廊上三次响起那不疾不徐非常有力的脚步声,只不过人家还是没进来找她。
接连三个如此雷同的人,她霍然而起,心中陡然而起了这个念头,那三个人,一定是同伙,那三个人,也一定是绑了玉祯的匪徒,他们或是难以置信堂堂的靖北王府会让个女人来交易,或是正如宓氏预料的,只不过是过来探探虚实,根本没打算在此交易。
这样一想,她索性打开那几个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她还不时的鼓捣几下,叮叮当当,钱的声音,非常悦耳。
正当她拿着两块银子互相敲击的时候,突然,门口闪现出那三个人,三人同时冲了进来,然后反手将房门紧闭。
终于来了,锦罗一壁高兴也非常紧张,毕竟对方是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她故作平静,淡淡的问:“人呢?”
那三人一愣:“什么人?”
锦罗以为他们故意装腔作势,道:“我问你,我的人呢?”
对方还是没能明白:“你的什么人?”
锦罗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既约了我来,还在这里装聋作哑。”
三人面面相觑:“我们,约了你?”
锦罗道:“是你们约的我,这里有三千两,把人给我,银子你们带走。”
三人愣愣的继续对望以目光交流,其中一个问:“你的意思,我们可以把银子带走?”
锦罗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要先见到人。”
那三人似乎终于明白了,相对而笑,其中一个矮墩墩的家伙道:“原来你是赎那狄家大小姐的,不过,我们要的不是三千两,而是五百两,你这有点多。”
锦罗愕然,什么狄家大小姐?
另外一个却一脚踹在刚刚说话那男人的屁股上:“没听说嫌银子多的,滚一边去。”
说着和另外一个来抬箱子。
锦罗一脚踩在箱子上:“慢着,你们方才说,我是来赎狄大小姐的,那么,我要赎的人呢?”
看似头头的一个男人道:“在隔壁房内绑着呢,银子我们带走,你自己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