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张大海的安排,锦罗得以来到东宫,名义上她是皇上李绶的写字师父,进东宫,借口是监督李元一写字来了。
刚好李元一也在家中,听闻她来了,先是愣了愣,接着飞奔而出,一口气跑到宫门口,遥遥看见那清丽的身影犹如仙子腾云驾雾而来,李元一激动得面色涨红,不管彼此的身份,亲自迎上去,没等锦罗开口请安,他先道:“你怎么来了?不过你来了真好。”
锦罗面对他的热情表现淡漠,规规矩矩的行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臣妇来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要臣妇指点下太子写字。”
这可是锦罗第一次毫不谦虚的说话。
东宫有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这都是教***的老师,太子太师负责文,太子太傅负责武,太子太保负责保护,所以,李元一或许不成器,但不能不学习,从小到大,日日习练,字不算好,也不算差,再说人家可是有名副其实的老师呢,锦罗说过来教他写字,李元一有些奇怪也有些觉着可笑,笑锦罗这么个闭月羞花的女人只需要美貌就够了,怎么能写得一手好字呢,再说自己有老师,但锦罗能来,他就高兴道:“好好,你来指点我写字。”
然后,往宫内请,二人并行,锦罗故意落后一点点,这是规矩,所以,李元一就得时不时的回头来看,一路上滔滔不绝,锦罗也不言语,实际上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锦罗心中想的是如何入手查案。
既是教***写字,就把锦罗带到书房,甫进去,锦罗暗暗吸口气,她也去过李绶的书房,即使是皇帝的书房也没有太子的书房阔大有规模上档次,只能说,李绶对李元一寄予了多么大的厚望。
在书房当差的宫女铺好纸磨好墨,纸是雪白雪白的竹雅轩御贡的特制纸,墨是乌黑乌黑的由内务府召集匠人制作,专供上用之墨,笔是京城制笔名坊丰德堂的招牌羊毫,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李元一与众不同的尊贵。
能够迎来锦罗,李元一其实非常意外,也是意外之喜,此时他像模像样的往椅子上坐了,对锦罗道:“来吧,你手把手教我写字。”
手把手?锦罗晓得他的用意,问:“太子殿下贵庚?”
李元一答的很认真:“我十六了,我知道你也十六。”
锦罗笑笑:“十六岁还需要手把手教写字?”
换做旁人,脸该红了,李元一非但没害臊,还大大方方道:“不手把手的教,我怎么写的好。”
锦罗懒得跟他讲道理,明知讲不通,于是抓起笔,随便在纸上挥洒成一个字,就是李绶要她写的‘李’,然后对李元一道:“接下来这一天,太子殿下就临摹这个字。”
李元一欠身看了眼,发现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锦罗轻松写出都比他写的好,终于知道害羞了,可是要他一整天就临摹这一个字,他愕然:“这个字我会写,即使我没有你写的好,也不必写一整天吧。”
锦罗毫不留情:“除非太子殿下觉着臣妇不配做老师,否则就按老师的话去做。”
李元一想想,不认她做老师,她就会离去,那可不成,唯有妥协:“好吧。”
以此拖住他,锦罗就走出书房,说是对东宫无限憧憬,想到处看看,有李元一点头,几个宫女就陪着她一边走一边看。
醉翁之意不在酒,锦罗对东宫有那么稍微的好奇,但更大的心思在案子上,倒是月牙儿,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锦罗却同那些宫女闲说话,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进东宫多久了?尔尔。
一壁说话一壁察言观色。
能够在太子身边当差的,个个都不差,算不上花容月貌,也各自有一番风韵,锦罗暗道李元一面对这么多佳人,能老实才怪呢,刚想问一问李元一患病的事,想看看这些宫女谁的脸色会有异,从而找到细微的线索,正此时,有几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中间那位风姿绰约,穿戴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管事的,她给几个宫女簇拥着,直奔锦罗这里。
锦罗也是无意间一抬头,见那管事宫女的脸色肃杀,一看即知平时很严厉。
果然,那几个人到了她跟前,那管事宫女明知锦罗是一品命妇装扮,也无礼数,也无笑意,冷冰冰问:“这位是?”
负责陪同锦罗的宫女道:“回刘姑姑,这是靖北王府世子妃,是来教太子殿下写字的。”
刘姑姑,名叫刘翠,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一个普普通通的东宫管事,只因她平时不苟言笑,所以下面的人很敬畏她,叫她姑姑,不是因为她年纪大,而是资历深,她十三岁进宫,从一个打杂的小宫女做起,七年后,成为东宫太子李元一寝宫的掌事,她平时很能干,但凡她办的差事,十件有十件都是稳妥的,所以很得李元一的心,在东宫,她的地位远不止掌事。
听闻锦罗是来教李元一写字的,刘翠以奇怪的目光重又把锦罗打量一番,最后,恭恭敬敬的行个礼:“世子妃安好。”
所谓宰相府里七品官,何况东宫,即使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都不能怠慢,锦罗微微一笑:“姑姑也安好。”
刘翠随即就道:“奴婢告退。”
一转身,刚迈出一步,就对身边的宫女嘀咕:“殿下不是有老师么,怎么又来个写字的?还是个女人。”
锦罗待想走,听此言脚步一滞。
陪着她的宫女大概感知出她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回眸见刘翠走远了,对锦罗道:“刘姑姑就是这个样子,心直口快,世子妃别介意。”
锦罗一笑:“她说的没错,太子殿下本就有老师,而我还是个臣子的家眷,突然来教太子写字,旁人未免觉着奇怪。”
陪着她的宫女道:“世子妃方才写的字奴婢看见了,可真是好。”
锦罗侧头看看:“你识字?”
那宫女点头:“我们几个都是太子殿下的侍读,都认识些字。”
原来如此,锦罗又问:“看你长的眉清目秀,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回道:“奴婢轻云。”
锦罗赞赏的微微一笑:“人如其名,清丽多姿。”
轻云给她夸,羞涩的低垂头:“世子妃谬赞,奴婢愧不敢当。”
锦罗对她很有好感,于是继续走继续聊,又问:“看你谈吐不俗,想来家世也不会错。”
轻云道:“奴婢的父亲是陈州知府。”
锦罗哦了声:“我说呢,一看即知是大家闺秀。”
轻云不易察觉的眸色一暗。
锦罗刚好侧目看她,发现她突然情绪低落,也知道,没进宫前,她是知府家的千金,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进了宫,听上去很风光,其实就是个奴才,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现在却成为伺候人的奴才,轻云难过,也是正常。
锦罗暗自庆幸,几度选秀,自己和苏家其他姊妹都能置身事外,她也知道,这都是大姐锦粟的功劳,否则以她卫国公府六小姐的身份,也得进宫,或是嫁给皇上、王爷、太子、皇子等等皇亲贵胄,或是成为服侍皇亲贵胄的奴才,犹如轻云,所以,她心中感念锦粟的好。
就这样一边说一边走,闲逛了一会子,今天能打听到的仅此而已了,锦罗就回到书房,见李元一还在认真的写字,锦罗心中感叹,对于这样的纨绔,实在难得。
突然,刘翠一挑帘子,从书房的内间走了出来,锦罗不知道这书房还有供李元一小憩之处,见了刘翠,不知为何,她有个直觉,这个刘翠,有故事,于是先给李元一行礼,又主动开口向刘翠:“刘姑姑在呢。”
刘翠仍旧一脸冷漠,淡淡道:“世子妃来了,世子妃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好叫人安排轿子。”
她怎么,这么着急自己走呢?锦罗心中起了一丝丝疑惑,莞尔一笑:“我还不急,皇上说,若是太晚,就留宿东宫。”
听说她可以留宿,李元一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之笔,墨吸的太饱,滴滴答答,落在纸上,他全然不顾,惊喜的看着锦罗:“我还想向你请教好多字呢,你当然得留宿东宫。”
锦罗没有明确表态走或是留,反而去看刘翠,见其目光清冷犹如三冬之冰,锦罗于是故意道:“那就麻烦刘姑姑为我打点个住处。”
刘翠似乎在想着什么,猛然醒过来,木木的神情:“不麻烦。”
于是这一晚,锦罗果真就留宿在东宫了,在想就寝时,月牙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六小姐,奴婢怎么觉着那个刘姑姑,目光中带杀气呢。”
锦罗正捧着本书看,是从李元一处借来的,头也不抬,眼睛专注于书页:“连你也看出来了。”
头上的首饰悉数卸下,头轻松了很多,经过月牙儿手法轻柔的篦过,头皮更是舒服,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道:“你这个丫头,经常语出惊人,你说那个刘姑姑会不会与太子中毒的事有关呢?”
月牙儿认真的想了想,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今晚吃太饱,不知道呢。”
呃,吃太饱会影响判断?锦罗咯咯笑道:“你是不敢说?还是真不知道?在我跟前,你没有不敢说的话呢,今天是怎么了?”
月牙儿给她看穿心思,只好坦白:“非是奴婢不敢说,奴婢怕说出来了,六小姐就会盯着人家不放,奴婢即怕六小姐身份泄露,从而惹来杀身之祸,也怕六小姐查清这个案子,会使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锦罗放下书,回头看她。
月牙儿继续道:“六小姐也听那个轻云姑娘说过了,她本是知府家的千金,现在却落个伺候人的奴才,其实奴才也没什么不好,比如我,可是又有多少主子会像六小姐这么仁慈宽厚呢,特别太子那个人,好色又疯癫,在他身边当差一定是个苦差事,所以东宫的女子都可怜,一旦六小姐查出是哪个宫女害的太子殿下,那宫女,不单单没有活路,还会死的很惨,而六小姐又不能不查下去,这可是圣旨,真真难死人了。”
锦罗没有言语,一直在听,之后,陷入沉思中,良久,她道:“或许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月牙儿听了,满面欢喜:“会有吗?”
锦罗没敢承诺,只道:“我会见机行事的。”
这个见机行事太深奥,月牙儿没懂。
这时,外面有宫女道:“太子殿下请世子妃过去呢。”
像是轻云的声音,锦罗走出去,果然是轻云,她也知道李元一很难缠,就故意指着黑洞洞天:“你看,都这么晚了,不好去叨扰太子殿下,请姑娘回太子殿下,就说我睡了。”
轻云为难道:“可殿下说,世子妃一定要过去,否则就拿奴婢是问。”
锦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样霸道呢。”
轻云不敢说太子的坏话,只好道:“殿下是真心实意请世子妃过去的,说是赏月。”
赏月?锦罗抬头看看天,月在哪里?
忽然一片浮云过,窄窄的月牙钻了出来,她不知道,这月到底有什么可赏的,也知道推脱不得,就问:“太子殿下在何处?告诉殿下,我马上就去。”
轻云道:“殿下在花园呢。”
锦罗于是回房重新穿戴,月牙儿一边叨咕真麻烦,一边问锦罗:“一旦太子殿下对六小姐不恭呢?”
锦罗狡黠一笑:“我就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月牙儿一惊:“六小姐千万不能乱来,这可是东宫,那个人可是太子。”
锦罗不以为意:“放心,我下手有轻重。”
穿戴齐整,首饰干脆不戴了,只把松散的头发绾成简单的发髻,脸上更是素面干净,给月牙儿陪着,又使个宫女引路,就来到了东宫的最大的这个园子。
这园子可真是大,正中还有片湖泊,此时李元一正于湖心亭上等她,见她一袭白衣翩翩若仙的上了小木桥,李元一蹬蹬迎了上来。
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矜持的男人,锦罗唯有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李元一挥挥手:“不必多礼这么麻烦。”
随即挽住锦罗的手:“来来,我们一起吃酒赏月。”
给他握着,锦罗很是不舒服,本能的一缩手,不想李元一竟踉跄了下,锦罗知道此人不好招惹,怕他跌倒忙着去扶,谁知她脚下同样一滑,身子朝李元一方向扑倒,于是,直接把李元一推到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