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章 旧时人
作者:佛佛      更新:2019-10-08 21:15      字数:4426

请输入正文。卫皇后东窗事发,锦粟最是春风得意,怎奈儿子元次还没封太子,她也没有晋皇后位,所以未免患得患失,为此,她想了想,还是来找李绶了。

进到御书房,忽然发现俏生生站在李绶身边的锦罗,她的心一沉,她和锦罗同样的感受,彼此如今,亲不亲,仇不仇,有些尴尬。

款款施礼,口尊皇上万福金安。

锦罗也依着规矩给她施礼,她就微微一笑:“王妃怎么进宫来了?来了也不去看看我这个长姐。”

锦罗搞不清她是真的还将自己当做妹妹?还是虚与委蛇?亦或者另有别的用意?猜度不出,只道:“才来,先看看皇上。”

锦粟的笑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呦,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进宫先看皇上,你这是把自己当成皇女了。”

锦罗不知该如何应对,李绶还没有下旨与之相认,所以锦罗也不敢以皇女自居。

李绶却冷冷的看着锦粟:“淑妃,你以前说话不是这样刁钻。”

锦粟一惊,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李绶,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点过,责怪自己沉不住气,忙道:“皇上明鉴,臣妾说的都是真话,锦罗本非苏家女儿,她是堂堂的玉琅公主。”

她是不是挖苦锦罗,李绶心知肚明,也不屑于在这事上争执,问:“你见朕有什么事?”

即便是嫔妃,也不是说见皇上就见皇上的,皇上首先日理万机忙于朝政,其次皇上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丈夫,他首先是一国之君。

锦粟迟疑下,碍于锦罗在,不知该不该说说卫皇后,然而来都来了,锦罗在正好,有本事就当面锣对面鼓,省得锦罗在背后替卫皇后说项,于是道:“皇后欺君,实乃不可饶恕的大罪,后宫都在议论,只是打入冷宫未免太轻,不足以震慑六宫,也不足以让其他嫔妃以儆效尤,而今后宫以臣妾为最大,所以大家都让我来找皇上,严惩卫皇后,方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锦罗听到“杀一儆百”这个词,心就突地一抖,锦粟,这是要皇上下旨杀人了,她只等李绶的态度,所以不动声色。

李绶也在犹豫,卫皇后所做的事也实在罪大恶极,其实他之所以没杀卫皇后,一方面是夫妻情分在,也有锦罗的因素在,他不想锦罗和生母刚刚相认,生母即已经死于非命,他也知道后宫那些嫔妃会有意见,也猜到锦粟早晚回来找他提此事,起初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此时忽然想起锦罗方才的建议,就道:“皇后所做,是不该饶恕,然她已经跳出红尘,朕即便是天子,也管不了佛家的事。”

锦罗暗暗松口气,庆幸自己提前向皇上建言,也感激卿公度有先见之明。

锦粟却是一怔:“皇上,何谓跳出红尘?”

李绶道:“皇后她想去禅寺修行,于佛前忏悔以往所做的错事,朕已经准了。”

听闻卫皇后欲去禅寺修行,锦粟飞速想着,这到底是卫皇后真的洗心革面了?还是有别的企图?

一时猜度不到,想想卫皇后离宫总是好事,卫皇后一走,便说明她不再是皇后,不再是天家女人,而自己,就可以趁机晋位了,于是怅然一叹道:“不想皇后竟有此想法,这样也好,于佛前忏悔是一方面,每日诵诵经书,以此涤荡心胸,对身体也是有益的。”

既然已经开口,李绶只好当即下旨,准许卫皇后离宫往京郊的静水寺带发修行,并即日启程。

圣旨下,晓谕六宫,传到锦粟这里时,她又是吃了一惊,按理,卫皇后已经离宫,又是佛家之人了,圣旨上为何没有提及废除她皇后位分和封号呢?

于是,锦粟又开始惶惶然终日了。

卫皇后接了圣旨,也在奇怪,甚至忍不住问来冷宫传旨的张大海:“皇上,是不是漏写了什么?”

张大海心里清楚她指的是什么,故作糊涂:“皇上英明,怎么会漏写什么呢。”

卫皇后也知道自己言语不当,忙解释:“我的意思,我已经往禅寺修行,皇上为何没有废除我的位分呢?毕竟从今而后,我再不是李氏之人,我只是个佛前忏悔的罪人。”

张大海也明白李绶之举是何用意,但他不能说,只含笑道:“娘娘此言差矣,娘娘自嫁个皇上那天开始,永远都是李氏之人,皇上只是准奏娘娘带发修行,又没说休妻。”

这种解释,虽然仍旧不能剥开卫皇后心中的谜团,但又不好继续追问,于是让冷秋收拾东西,即日启程,就是离开就走的意思。

哪里有太多东西呢,打入冷宫之人,所有的便是身上这套,和另外一套换洗的衣裳,另外有些针线等女红之物,也还有几本书,不多时收拾停当。

而宫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出冷宫大门的那一刻,冷秋低声道:“娘娘别回头。”

卫皇后明白,冷秋叫她别回头,是出冷宫如同出监牢,回头都给视为不吉利,于是径直上了宫车,刚想放下车帷,张大海车下道:“奴才恭送娘娘。”

卫皇后擎着车帷淡淡一笑:“我现如今哪里还是娘娘,我只是佛前一罪人,有劳张公公状告皇上,我去了。”

最后三个字话音未落,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她也不是多么舍不得皇宫,也不是多么舍不得李绶,她说过再不想参与宫廷纷争,就真的放下了,她更不会对李绶恋恋不舍,因为李绶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夫妻感情,仅限于李绶对她还算尊重,她甚至记不清多少年没与李绶同床共枕了,之所以突然想哭,是感叹人生如戏,跌宕起伏,自己拼着舍弃亲生女儿所换来的,竟然是余生常伴古寺青灯,不是难过,是感慨,女人们,水做的,眼泪多。

怕给张大海看见,忙撂下车帷,然而,张大海还是捕捉到了她洒泪的一幕。

车子驶动,咕噜噜碾着金砖地,经过一座宫宇又一座宫宇,她心里道:“别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心底突然给清空似的,唯独有些遗憾的是,临走没能再见到锦罗一面。

悠然一叹,车子已经出了神武门,李绶还让她从神武门离宫,说明并未将她当成真正的罪人,因为罪人该走的是玄武门。

心里有些感激,撩起车帷准备最后看一眼皇宫,忽然发现神武门外,赫然站着锦罗,她是又惊又喜,忙喊:“停车!”

车子停下,冷秋搀着她下了车辕,而锦罗已经迎了过来,到了她跟前,锦罗道:“我来送送娘娘。”

卫皇后微微一笑,明明心里非常高兴,嘴上却道:“我是不祥之人,你不该来的。”

锦罗故作惊奇:“娘娘是去禅寺修行,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从此娘娘是佛家人,我想沾一沾娘娘身上的觉者之气,怎么说是不祥呢。”

卫皇后笑了:“你这孩子,果然是伶牙俐齿,什么话在你嘴里过了遍筛子,便与众不同了。”

给她夸赞,锦罗就顽皮的嘿嘿一笑,小女儿情态一览无余。

卫皇后心头悠然一颤,瞬间幻觉出自己没有做过偷龙转凤之事,锦罗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母女相依相伴,时光静谧美好,想过之后,又有些心酸,是自己对不住女儿,没养过她一天,好不容易相认了,自己还成为阶下囚,心有余而力不足,本该照顾女儿的,如今却是让女儿救了自己,于是忍着没落泪,只沉重道:“抱歉。”

这话太突兀,锦罗一怔:“为何说抱歉?”

卫皇后哽咽半晌,方道:“当年的事……”

实在难以启齿,只等着审判似的,小心翼翼的看着锦罗。

锦罗终于明白她所言抱歉是何意,顿了顿,悠悠道:“我曾经,也恨透了你,可是王爷跟我说,你抛弃我十六七年,最后却把性命和荣华富贵都抵偿给了我,那天你根本不知道皇上是假意杀我,从而逼迫你说实话,你拼命的护住我,你其实清楚,一旦承认当年的事,失去的不单单是你苦心孤诣赚取的荣华富贵,或许还有性命,然后面对我的性命有危险时,你却毫不犹豫的把你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所以,我释怀了,就像夫妻,有些人相敬如宾几十年,未必就有真感情,有些人争争吵吵过日子,未必就无真情意,我知道你一直在后悔,假如时光倒流……”

卫皇后突然抢过去道:“如果时光倒流,我绝对不会再抛弃你,我不要皇位的位分,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出嫁,做一个真正的母亲。”

言罢,极力克制的情感终于爆发,泪水滚滚而落,瞬间泣不成声。

锦罗也是潸然泪下,掏出帕子递过去:“您别难过,您看,现在,时光不就是倒回去了么。”

卫皇后冷不丁没反应过来,也只是须臾,等她明白了锦罗的意思,一下子把锦罗搂入怀中,低低唤着:“我的女儿!”

锦罗陷入她的怀抱,初一刻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子,被她的情绪感染,反过去抱住她,低低回着:“娘!”

这简单的一个字,虽然很轻很轻,却犹如钟鼎撞击在卫皇后心口,她高兴的把锦罗搂的更紧了,说来奇怪,锦罗一出生就不在她身边,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仿佛怀中的这个孩子,从未离开过她片刻。

时辰到了,该启程了,锦罗搀着卫皇后上了车,看卫皇后仍旧在拭泪,安慰道:“静水寺又非很远,得空我就去看您。”

卫皇后点头:“你不必担心我,人在禅寺,六根清净,再说有吃有住,你担心什么呢。”

锦罗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挥手告别,看着宫车越走越远。

月牙儿于她身边道:“王妃,咱们也回去吧。”

锦罗道了声好,去找王府的马车,然后一路上都在静坐沉思。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锦罗正想事情呢,惯性下扑了出去,脑袋重重的撞到车厢上,疼的只想骂人,掀开车帷正待斥责车夫,忽然发现车前站着个人,她的脑袋嗡的一声,竟然是久未见面的裴晏。

锦罗预感,见到这厮准没好事,琢磨是装作不认识过去?还是下车应付几句?

裴晏却在高声喊她:“锦罗,是我,我是裴晏啊!”

街上人来人往,都给他的喊声吸引过来。

锦罗心里骂着,娘的,生怕谁不知道你是裴晏,是我曾经的未婚夫,这么大呼小叫,存心让我难堪。

无奈下了车,走过去敷衍道:“真是巧。”

裴晏摇头:“不是巧,是我一直在等你,因为王府我是进不去的。”

锦罗皱皱眉:“你一直在等我?你一直在街上等我?”

裴晏目光突然变得哀婉:“我在各处等你,举凡感觉你能路过的地方,我都在等,等了好久,今天终于等到你了。”

锦罗徐徐回身看王府的马车,早知这辆朱轮翠缨八宝车这么招摇,自己就该在街上赁个车,那样就不会给裴晏发现了,悔之晚矣,问:“你找我什么事?”

裴晏唉声叹气:“还能什么事,我想求你帮忙救救我爹,他实在是冤枉的,当年他只是在陈王府中做过事,根本不知道陈王有反意,如今我爹人还在监牢做苦力,他那样大的年纪,怎么吃得消。”

不待锦罗表态,月牙儿那厢冷冷道:“裴公子你找错人了,我们王妃很忙,恐帮不了你。”

裴晏没搭理那丫头,直勾勾的盯着锦罗,等着她的回答。

锦罗犹豫下,点头了:“好吧,我试试,不过不一定能成。”

月牙儿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王妃,这事你不能管!”

裴晏却大喜过望,差点欢呼雀跃了,高兴道:“锦罗,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我们的昔日感情,等我爹给昭雪之后,我再大礼谢你。”

锦罗摇摇头:“那倒不必,我帮你,不是因为和你曾经有过婚约,而是感觉裴大人或许真是冤枉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是给我自己积德吧。”

裴晏道:“无论怎样,只要我爹能昭雪,裴家即使不能重现往日只辉煌,我守着家人甘愿清贫,总不至于再替他老人家牵肠挂肚。”

街上人多眼杂,锦罗不想与他再多说其他,于是告辞,待上了车,裴晏还在原地驻足观望呢,还不停的挥手,车下的月牙儿气呼呼道:“王妃何必管他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