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蒙面,是以锦罗看不清其真容,只觉他目光锐利寒意迫人,那是怀着深仇大恨之人才会有的眼神,亦能感知出对方是个功夫高手,脖子上的刀狠狠的压着,却不伤及皮毛,她极力保持镇定,道:“阁下是谁?与我有仇?可我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曾经何时认识过你。”
那蒙面人并无回答,只轻轻吐出两个字:“下车。”
他没有伤害自己,锦罗略微松口气,依言下了车。
月牙儿过来想护住锦罗,却给蒙面人一把推倒,车夫也想过了护住锦罗,蒙面人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飞起一脚,车夫便给他踢飞,如枝羽箭设了出去,最跌落在地,叫声凄惨。
然后,路人也吓得纷纷躲避尖叫。
锦罗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他们只是我的家人,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伤及无辜!”
蒙面人没有交谈的意思,以命令的口吻道:“走。”
锦罗冷冷一笑:“我说不呢?”
蒙面人把刀又压了压。
锦罗感觉到些微的痛,想是刀刃割破了皮肤,她非但没有就范,还故意昂起脑袋:“就不!”
蒙面人给她的胆量震惊,也懒得废话了,干脆把她扛上肩头,然后拔腿飞奔。
月牙儿狂追不舍,怎奈对方是男人,步子大功夫好,跑了一会子即不见了踪影,月牙儿吓得哇哇大哭,左右看,东西瞅,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不得不回去王府禀报给卿公度。
再说锦罗,给那蒙面人扛着跑,跑的太快,她只觉风嗖嗖掠过耳畔,等那蒙面人把她放下来时,发现是进了一个破旧的宅院,她环顾一番,感觉这宅子像是没有人居住,猜测如不是这蒙面人的落脚之地,也是他早就踩点好的,猜测他是江湖人?绑架勒索?
这时,蒙面人慢慢摘下了蒙着的巾帕。
锦罗发现他其实样貌不俗,只是脸上有疤痕,于此增添了几分狰狞和恐怖,看他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壮硕,像是习武之人,既然对方肯以真面目示人,锦罗想,他该不会想灭口了吧,于是问:“你想怎样?”
对方冷冷道:“放心,你虽然貌美,但我对你没兴趣。”
锦罗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也懒得解释,又问:“你为何抓我?”
对方道:“用你换个人。”
锦罗窃以为一如季舒澜,他也是卿公度的仇家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甭打卿公度的主意,他不会上当的。”
对方道:“卿公度是我敬重的大英雄,我不会以这种手段来对付他,我要用你换取狗皇帝的性命。”
锦罗稍微思索,即惊骇道:“连你都知道我是谁?”
对方一笑,笑容稀薄得如不认真感觉,便看不出他在笑呢,语气仍旧冰冷:“我那么大的神通,是有人向我透露的。”
锦罗很是好奇:“谁?谁告诉我是皇上的女儿?”
对方反问:“以你的聪明,猜猜应该是谁?”
锦罗一时半会猜不出,撇撇嘴:“故弄玄虚。”
对方似乎也懒得同她交谈了,将手一指房门:“进去。”
锦罗一动不动:“别指望皇上会上当,皇上英明神武,实乃有道明君,堪比唐宗宋祖……”
没等把皇帝老爸夸赞完,对方便像拎小鸡子似的把她拎了起来,腾腾走进房去,把她把炕上一丢,自己就坐在椅子上,用方才蒙面的巾帕不停擦着刀刃,一副磨刀霍霍准备动手的架势。
锦罗揉着摔痛处,道:“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否则皇上会发来千军万马把你碎尸万段。”
对方继续擦着刀刃,不发一言。
锦罗继续威慑:“一旦给我夫君知道,他不用千军万马,只需一掌就能拍死你。”
对方把刀刃擦得能映出人影,仍旧什么都不说。
锦罗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个人,设想假如这位也是跑江湖的,该知道风霄龙,于是道:“我还有个义兄叫风霄龙,你如果敢伤害我,他吹口气都能把你吹死。”
甫听见风霄龙三个字,对方终于挑起眼皮看了下她,然后继续擦刀刃。
把能显摆的都说了,甚至七大姑八大姨都说了,对方仍旧沉默不语,最后锦罗感觉自己黔驴技穷,也陷入了沉默。
沉默久了,便有些困倦,看对方对她没有冒犯之意,她就靠在墙上,微闭双目一边打盹一边在想法子脱身,就这样相持了许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觉腹中饥饿,再想跟对方唇枪舌战,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锦罗心中顿时狂喜,猛地站起……居然没站起来,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于脚踝处被绳子捆着呢,而双手也给绑住,她大惊,对方是何时做这种事的,自己竟是浑然不觉,那人若非是神仙,便有着深不可测的功夫,想在他手中逃脱,恐怕很难。
动不了,喊吧,于是喊:“救命啊!”
喊了多少次记不清了,喊到喉咙火辣辣的痛,也不见有人进来救她,于是选择放弃。
正此时,门吱嘎一声开了,劫持她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抬眼看了下她,淡淡道:“别喊了,这附近没有人住。”
给他带来这里时,锦罗只觉他奔跑如风,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便问:“那么这是哪里?”
对方道:“我家。”
锦罗左右看:“你家附近为何没有其他人住?”
对方又拿出那把刀来用袖子擦:“闹鬼。”
锦罗以探寻的口气问:“你说,你会不会就是鬼?”
对方一愣,继而站起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锦罗保持应有的警惕:“你想干什么?”
对方反问:“听见我的呼吸了吗?”
锦罗点头:“听见了。”
对方道:“鬼是没有呼吸的。”
说完回去椅子上坐定,继续擦那把刀。
锦罗忍不住问:“你方才作何呢?该不会是给我买吃食去了?”
对方嘴角抽动,想笑却没有完全笑出,道:“我是给狗皇帝送信去了。”
原来如此,锦罗突然有些担心,倘或皇上听闻她给绑架,真的来救她,岂不是落入这个人的圈套,看此人面色阴鸷,功夫又高,皇上一来,便是凶多吉少。
转而摇头,不会,皇上不会来的,两个人虽然是父女,毕竟这十几年彼此都不知道,都说血浓于水,没有相处过,并不见得有感情。
掉头又想,一旦皇上真来了呢?
又给自己否定,一国之君,会为了个刚刚认识的女儿冒险?
就这样患得患失的胡思乱想着……
而之前,她给人掳走的消息,真的送入宫中了,当时李绶正在颐和宫看书,一把短刀将一张纸射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先是唬了一跳,这种惊心动魄的场景见得多了,转瞬就恢复平静,只是奇怪,皇宫守卫何其森严,更别说是他的寝宫,有人竟能来去自如,到底是对方功夫太过高深?还是宫中守卫松懈?
并无喊人护驾,放下书,拔出刀,抽出那张纸看,上面写的大概意思是,我是萧远的儿子萧羽,你女儿李玉琅在我手中,今日午时你单独来见我,否则我就杀了你女儿,下面还留了个具体的地址。
看罢字条,李绶霍然而起,高喊:“来人!”
张大海刚好打外面进来,忙问:“皇上有何吩咐?”
李绶道:“差个人,把这封信送去靖北王府,再宣宋贤。”
宋贤,乃御林军指挥使。
张大海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李绶面色凝重,也不敢多问,颠颠跑出去,喊过一个执事太监,把那张纸折叠齐整,然后用自己的帕子包裹好了,交给那执事太监,命令送去靖北王府,然后,又喊过一个执事太监,叫去通传宋贤。
皇上宣,宋贤急匆匆赶到,方想施礼,李绶一挥手:“叫齐你的人马,把南寺胡同给朕围住了,不准一个人出入。”
宋贤先领命,然后问:“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李绶沉吟下,那个萧羽都知道锦罗和他之间的关系了,所以,他不打算再隐瞒,道:“是玉琅,她给人劫持了。”
宋贤如坠五里云雾:“玉琅是谁?”
李绶怫然不悦:“大胆,玉琅是朕的女儿,你敢直呼公主名讳。”
宋贤一惊:“皇上恕罪,臣实在不知公主中有此名讳者。”
李绶缓和了语气:“其实也不能怪你,因为玉琅是朕寄养在民间的女儿,那是十七年前,陈王作乱,朕不得不放弃京城逃至民间,随朕身边的皇后卫氏,刚好有了身孕,于民间生下玉琅之后,恐才出生的女儿不宜颠沛流离,于是把玉琅寄养在一户人家,后来朕回到京城,便叫人去迎回玉琅,怎知那户人家竟迁离了当地,于是朕就再也没找到玉琅,直至今年,朕终于得知,那户收养玉琅的人家因为贫苦不足以养活玉琅,又把她转送给卫国公苏寓了,所以那个苏家六小姐苏锦罗,其实就是朕的女儿,大齐国的玉琅公主。”
这段编排,他是失眠了几个夜晚最后决定,等日后公开锦罗的身世时,如此昭告天下。
宋贤信以为真,忙道:“如此看,卫国公竟是我大齐的恩人啊。”
本是讨好的一句话,李绶忽然想到,今天,为了救锦罗,也必须认下锦罗了,苏家抚养了锦罗,于他有恩,也便是于大齐国有恩,所以,该封赏的,然眼下救锦罗要紧,就道:“此事容后再说,赶紧集合你的人马,把南寺胡同给朕围个水泄不通,朕要抓住那劫持玉琅的恶人,将他碎尸万段!”
宋贤领命,待想走,李绶喊住他:“记住,不能惊动百姓,也就是说不能惊动那劫持玉琅之人,防止他狗急跳墙从而对玉琅不利,所以也就不能太过靠近南寺胡同,把包围阔大。”
宋贤尊声是,带着人马赶去了南寺胡同。
李绶又叫进了张大海为其更衣,张大海终于忍不住问:“皇上这是要去哪里?奴才的意思,也好有个准备。”
皇上出行,非同小可,仪仗和随扈人员,该准备的准备,该通传的通传。
李绶道:“去救玉琅。”
张大海当然知道玉琅为何人,一惊:“皇上,公主殿下怎么了?”
李绶面色无波,神色淡然:“萧远你还记得吗?”
张大海点头:“当然记得,乱臣贼子,皇上怎么突然提他呢?”
李绶叹了声:“当年朕心怀仁慈,没有对其斩草除根,今天,萧远的儿子萧羽劫持了玉琅,要朕亲自过去,否则就对玉琅不利。”
要他亲自过去,张大海明白,无非就是一命抵一命,萧羽这是要给他老子报仇雪恨来了,张大海吃了一惊,忙道:“皇上不能去!”
李绶哼了声:“朕不去,玉琅怎么办?”
张大海道:“皇上乃九五之尊,救人这事就交给其他人吧,那么多御林军和天子卫队,还有靖北王呢,有太多人可以救公主殿下,不必皇上御驾亲临。”
李绶摇头:“不行,那个萧羽点明要朕亲自过去,朕如果不去,一者,玉琅有性命之忧,二者,会让萧羽觉着朕怕了他,当年陈王谋反,朕仓皇出逃,这是朕毕生的耻辱,所以朕再也不能重蹈覆辙。”
衣裳已经更换好了,他就要走,张大海明知劝说不了,情急下跪着拦住他:“皇上三思,那个萧家逆子摆明了是想对皇上不利,皇上何必中他的圈套。”
李绶有些不耐烦:“张大海,你没娶妻,没生儿育女,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思,假如因为朕不敢去,从而害了玉琅,这便是正此生第二件后悔的事,且比当年给陈王逼得仓皇出逃还悔恨,因为那是朕的女儿,是朕的骨肉,而朕欠了她十七年的养育之情,朕又岂能容别人来欺负她。”
张大海道:“奴才明白,奴才虽然没有生儿育女,但也能感受到皇上的心意,可是皇上不是普通的父亲,皇上是天子,是江山社稷,皇上去涉险,便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此言出,李绶雷霆震怒:“张大海,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对朕指手画脚,不是做个总领做够了,就是活够了!”
张大海吓得咚咚磕头:“皇上恕罪,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皇上指手画***才是不想皇上涉险。”
感觉午时快到了,李绶再也不想跟个奴才啰嗦,一脚把张大海踢倒,然后大步流星走出颐和宫,任何人都没叫,安排御林军包围锦罗所在的南寺胡同,是以防万一,萧羽点明要他单独赴约,他就真的独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