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小姐?”赵嬷嬷见北苑房门紧闭,有些不放心,上前敲了敲门,出声叫人。
她是最清楚娜琳性子的了,活到她这个岁数,看什么都能看得比旁人更深一些了,林娜对那顾二少的冷淡,她都看在眼里,最初,她或许会认为是拿乔,耍手段,吊起男人的胃口,但时间久了,她就发现,她家小姐是真的不在意那人,就连无人在旁时提起,也都是神色淡淡的,或许还有些厌恶,但就是不见半点女孩子家的娇羞忸怩。
这还不够让她清楚的话,她赵嬷嬷也就枉在后宅中,沉浮这许多年了。
说起她伺候的这位小姐啊,那可真是让人省心,不仅长得漂亮得跟天仙儿似的,而且还有才华,心思也是玲珑多窍,最令人欣慰的是,她还善听人言,懂得趋利避害,嘴又灵巧,实在招人喜欢,就算是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夜给她安排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可她也知道,这门亲事,她家小姐未必觉着好。
她伺候了这许多时日,小姐的变化虽然隐晦,但她还是能发现一些的,比如,自从与顾家二少认识的那天起,小姐早上一般心情都比较好,可又不像是因为顾二少。
最初赵嬷嬷以为女孩子家不愿意嫁门当户对的好亲事,那不是与对方有大仇,那就是心有所属。
为此,赵嬷嬷细细排查了府里的侍卫家丁,甚至小厮,可根据林娜的反应来看,都不是。
最后,赵嬷嬷无奈地发现,或许,她家小姐只是喜欢看书多一些,对感情之事尚不在意?
可,当这份不在意的感情,落在小姐有些厌恶的顾家二少头上,赵嬷嬷有些拿不准小姐的态度了,只是从一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紧闭门窗这几点来看,恐怕是不怎么愉快的了。
“嬷嬷进来罢。”室内传来女子有些干涩的声音,赵嬷嬷心中一叹,竟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放心。
少女拄着头,面色隐隐有些发白,眉心更是紧紧地颦着,像是要挤出一朵花来,樱唇绷着,似乎黏在了一起,干涩沉痛,一双会说话的秋水眸子里,更是塞满了忧郁,我见犹怜。
赵嬷嬷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美而脆弱的少女,仿佛一点点伤害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小姐这是怎么了。”赵嬷嬷上前将林娜半拥进怀里,轻声关怀。
林娜愣了愣,旋即抬起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林娜轻轻笑了笑,道:“嬷嬷,我没事,只是刚刚听到我许了人家了,有些难以接受,嬷嬷,我......不想嫁与顾安。”
少女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明言喜怒,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更别提赵嬷嬷了。
赵嬷嬷看了看林娜,有些无奈地沉声道:“小姐,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林娜听懂了嬷嬷未出口的话,她该知道的,婚事一定,她无力改变,唯有认命。
“是吗,我知道了。”林娜听见自己这样说。
赵嬷嬷见小姐又开始发呆不语,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道:“小姐,这是之前,您让老奴在妆匣子里找件东西,赏给杏儿的时候,老奴意外发现的绣帕,上面绣的是鸳鸯,老奴一开始觉着这东西放在您闺阁里不太好,就给您收了起。
后来问过了杏儿,才知道,这是您准备绣给平原王府那位夫人的,彼时,这帕子已经放在老奴手中有段时间了,老奴便想着洗好了再给小姐送回去。
只是,这丝帕料子金贵,绣线也禁不得磋磨,老奴用尽了方法,还是有一块儿隐隐的污迹去不掉,说来也巧,这颜色正好浸在这池水中间了,若是不细看,还以为是用了绣线,刻意绣成的,别出心裁。
今日恰逢小姐的婚事也定下了,老奴便就将这绣帕给带来了,小姐看看可要用到哪里?”
许是那绣帕真的起了作用,林娜的目光竟真的一点点聚集过来,最后,死死盯着那一方绣帕。
鸳鸯啊!还是她绣的呢,多眼熟啊!
啊!她记起来了,那是她要送给郾明夫人的鸳鸯绣帕呢......
她是绣了鸳鸯两次没错,这个,就是她第一回绣的,是为什么没送出去来着?
......
“看来是弄不掉了,我本打算做一对靠枕,送给郾明夫人的,现在落了血,送出去倒不吉利了,罢了,左右不过是再费一个下午重做就是了。”
啊,原来是她自己滴了血在上面,所以,不吉利了......
......
“这成双成对的鸳鸯喋了血,意头就全变了,若是送到旁人手里,那人的情路该是要多番波折,几经坎坷了……”
所以,她没有把这东西送予别人,反倒栽到了自己手里?
......
鸳鸯......喋血?
原来,是这样,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最后的最后,这......竟然成了她自己的情路。
林娜将帕子攥在手里,死死攥着,恨不得将那一滩浅红的绣中池水看出个洞来!
林娜承认,此刻自己有些疯魔了,她知道这是迁怒,可她恨啊!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时候,不管是什么都好,她需要一场发泄。
林娜跑到窗口,将窗子野蛮地掰开,用力把手中的丝帕揉成一团,带着决绝的恨意,用尽全力直接将之抛了出去!
空气中,似乎有个悲伤的少女在无声地呐喊:滚,滚得越远越好!
赵嬷嬷有些惊愕地看着林娜有些突然的暴起,向林娜走近,迟疑着问:“小姐,你这是......”
“嬷嬷,那东西本就是要丢了的。”林娜直接打断了赵嬷嬷的询问,她的声音有些冷,事实上,若非她刻意忍着,怕是会对身边的人胡乱发脾气了,可现下,她已经到了极限,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
缓缓吐了口气,林娜依旧保持着站在窗前,道:“嬷嬷,你退下吧。”
待到屋内只剩下林娜一人,她依旧没有移开半步,眼珠还是定定望着绣帕飘走的地方,目光却变得极为讽刺,她轻轻地笑了几声,最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