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冷水浇来,冰冷刺骨,地上的女子蜷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见女子有了动静,牢婆子把瓢扔回了水桶里,叉着腰神气道:“对付装死的,就得用这深井水。”又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没用刑就晕了,依我看,你还是招了吧,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大刑。”
另一个牢婆子说道:“她是个疯丫头,要她认罪还不容易?咱们哪还是把该用的刑用上,不然萧家二奶奶那边就不好交代咯。”
“好冷……这是哪里,阴曹地府吗?”曲尽欢迷迷糊糊地开口。
“没错,这里呀就是阴曹地府。”牢婆子蹲到她身边,拿着那烙铁贴近了她的脸,咂咂嘴,“啧啧啧,萧家小姐长得这么标致,我这手一下去,漂亮的脸可就毁了。”
脸侧的空气变得滚烫,曲尽欢猛地睁开眼,看着那尽在眼前的烙铁,神色惶惶。
“疯丫头也知道怕?”牢婆子大笑。
曲尽欢支起身看了看周围,这地方昏暗阴冷,墙上挂着各式各样刑具,泛着寒光。一股暖意袭来,那炭炉的火灼烧着烙铁,这样的地方曾经的将军府也有,是囚室刑房。
“她现在还是萧员外家的小姐,别伤着脸,依我看还是夹手指吧。”另一个牢婆子取来刑具。
“干脆随便赏她几杖,然后再禀报大人就说这丫头招了……”
“你们……你们要我招什么?”
牢婆子大吃一惊:“哟,疯丫头肯开口了?”拿着那烙铁在曲尽欢眼前晃悠了几下。
曲尽欢撇过头,无意间看见了那桶深井水照出的容颜,曲尽欢望着水面愣住了,抚上面庞,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天知道,她曲尽欢竟然还活着!
“喂,醒醒。”
曲尽欢从梦里醒来,近来反复梦见那日重获新生的场景,睁开眼一看还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从难以置信到欣然接受,只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明天就得上公堂了,你还睡得这么香。”
托着腮帮蹲在曲尽欢面前盯着她看的女囚叫红菱,十四五岁的样子,鹅蛋脸,模样本生得乖巧,只是眼角下那道寸长的新伤以后恐会留疤。
这间牢房就关着她与红菱两人,而自己这副躯壳的真实身份身份是一个叫萧默的女子,据说是个谋杀亲爹未果的大逆不道之人,因而入狱。
对于萧默的过去,起初曲尽欢难以接受,可后来从外面那些个女狱卒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从前的萧默神志不清,终日木讷着,一声不吭,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是哑巴,也就难怪当日那两个牢婆子听见萧默开口说话会如此惊愕,但由此想来一个像木头一样的人怎么会给亲爹下毒?加之听闻报官抓了萧默的人是萧家的二奶奶,曲尽欢断定这其中必有端倪。
“喂,你的疯病不是好了吗,怎么又不理我了。”红菱抱怨道。
“嘘……”曲尽欢嘴前竖起手指,自从猜到了这案子里面大有文章,为了不打草惊蛇,曲尽欢在女狱卒们面前仍装作神情呆滞。
“明天你一定要为自己脱罪,别忘了回头还要救我出去,萧家财大气粗,随便使些银子我就能出去了。”红菱一本正经地说道。
曲尽欢先前只不过想向红菱打听些这里的事,谁知这小妮子竟要自己答应救她出去才肯告诉自己,不过要是自己能平安出去,自然不会食言,曲尽欢点了点头。
从墙上的小窗望出去,能看见一小块天,曲尽欢凝眸出神……
这里还是祁国,只不过是祁国和燕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名叫水云县,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如今仍是泰宏二十四年,曲尽欢庆幸,从前世含恨枉死到现在只过去了数月而已,不管这条命是谁的,只要她能活着回到隋安城,家仇情恨,清算有时!
再低头一看囚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多像那日……
“尽欢,为爹娘报仇!为曲家满门报仇!”
“哥哥!”
她声嘶力竭地喊,拼了命冲过去想夺下曲尽义手里的剑,可还是晚了一步,曲尽义在前来捉拿的禁军面前引剑自刎,飞血四溅…………
血能让仇恨深埋……不过如今身上这些血只是鸡血罢了,那日牢婆子见萧默恢复了神智,之后便不敢再对她用刑,又唯恐不好跟财主交代,于是便洒了些鸡血让萧默佯装受伤。
红菱坐到曲尽欢身边:“我可跟你说,那个张县令不是个好人,你要小心,说不定你家里的人早就和他串通好了。”
曲尽欢淡然道:“何谓公堂,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我说得在理,他未必敢草菅人命,更何况凡命案必得州府过问,总不至于连知府也贪赃枉法吧?”
“这可说不准,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吗?不过我也不信你会给亲爹下毒,水云县谁不知道你是萧员外的掌上明珠。”
曲尽欢从红菱口中得知萧默的父亲是这水云县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府里妻妾成群人丁兴旺,却只有萧默一个女儿,所以即使这女儿有疯病,萧员外也跟个宝贝一样捧着,据说这是水云县人竟皆知的事。
“光顾着替我着急,还没告诉我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就是偶尔上大户人家取些东西,去年还去过你家呢。”红菱扬了扬眉,颇有几分得意。
曲尽欢眉头微皱:“你是女贼?”
“谁是贼啊,我只不过是管有钱人家借些银子罢了,明着要人家肯定不给,那只能暗中拿了……”红菱瘪瘪嘴。
能把偷鸡摸狗说得这么理所应当,曲尽欢觉得此人有趣,至于可不可信另当别论,如今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毕竟当初让她饮下那杯毒酒的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呢。
天明,曲尽欢已在心下反复告诉自己,从今日起,她,就是萧默。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下,县令严肃道:“把人犯萧氏带上来!”
萧默望向衙内,除了堂上的县令外,里面还坐着一个妇人,看穿戴打扮就知道家底殷实,想必这就是萧家二奶奶王氏,回头看了一眼县衙外,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称得上众目睽睽。
萧默挣脱了束缚,只身步入公堂,立于堂下。
“大胆!人犯为何不跪?”张县令呵斥。
萧默徐徐跪下,沉默着叩拜。
“大人,我家老爷中了毒,现在还不省人事,大人可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将这大逆不道的恶女绳之以法。”王氏说着用手绢抹了抹眼泪。
萧默直起身来,看向王氏,不紧不慢地说道:“《祁律》有言,凡入公堂者,除授功名官爵之男子及封诰之妇人外,皆应下跪听审。”萧默转眼看着县令,“究竟是王氏不懂规矩,还是大人置律法不顾?”
“你……你……”王氏惊愕万分,“你会说话了?”
萧默先前便猜想自己要面对的应该不是一个高深的阴谋,那王氏怎会为了对付一个疯女而煞费苦心,萧默现在见到王氏愕然的模样,便知她在担心什么,可见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印证了这阴谋背后不是万无一失的局,萧默有了一丝底气。
堂上的张县令蒙了,看向师爷小声问道:“有这一条?”
“回大人,的确如此。”
张县令随即向王氏使了个眼色。
“大人……”
王氏话还没说完,张县令将惊堂木一拍:“公堂上不得放肆。”
王氏不得不起身,接着跪在萧默身边,斜睨着萧默,眼中满是恨意:“难道你之前都是装疯?”
萧默向她微微一笑,静默不语,此时的笑容与淡然最能乱其心。
张县令开审:“人犯萧氏,王氏状告你蓄意毒害萧员外,你可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