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靖之独坐竹林,榻几上摆放着一卷装裱雅致的画卷,细看那画卷上,美人醉卧花间,额角沾着蜀菊花瓣,神情慵懒又高贵,风流韵动,风雅曼妙。
王凝之轻轻来到他身后,调笑道:“哪里来的美人,气度如此不凡?”
待他走近细看,只见那美人眉心一点朱砂。
他微微怔了怔:“你竟还思慕这低贱女郎?”
:“叔父,何谓低贱?”他轻柔的收起画卷,用一根青色丝带将画卷扎好。
王凝之微微蹙眉道:“就似你那卿卿,家族低微,却妄想攀附富贵,便是低贱至极。”
王靖之抿唇而笑:“那,何谓高贵?”
王凝之负手而立,一袭矜贵的金丝绣锦衣,端的是风雅雍容,略有些骄傲的道:“你,我,我琅琊王氏,既为高贵。”
王靖之抬眸凝视着他,道:“叔父认为你我是因这锦衣华服而高贵。”他微微蹙起眉宇。
:“我却觉得,一个人,他之所以高贵,要品德高而思想贵。试问,你我褪去这一身华衣,是否还能称得上这高贵二字?”
王凝之闭目一瞬道:“我用*手段对待她,她也还报与我,却是我自作自受而未染污自己半分。单凭这一点,她心思深沉不可测,难道你未发现,自从有了此女,连你也变了!她折了你的心性!”
王靖之双眸清亮,举头看向皎月,慢条斯理的起身:“我的心性,从未改变,否则,便也不是我了。我心悦于她,并非因她之貌,更非衣着。此女高义果断行事张扬,自有分寸。我乐在其中。”说着,起身离开。
王凝之眉心微微蹙起,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是怎么了,竟自损身价的为难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子,却落得这般狼狈。”
五更天,天刚亮,文武群臣跪拜大殿之外,阿桐高坐皇位,点头微笑。
谢元朗拱手上前,道:“会稽郡守一职空虚良久,但请陛下定夺。”
阿桐抬首示意免礼,道:“谢中正可有人选?”
谢元朗道:“王氏凝之,才华高妙,可堪此任。”
阿桐微微点点头道:“准。”
:“谢陛下。”谢元朗退回群臣之间。
下朝之后,王凝之出任会稽郡守之事立马传遍了乌衣巷,下晌,任命书官服送到了王家,三日后,王凝之便要携带妻儿移居会稽。
王家这边一边考量着请哪一位出任下任族长,一边筹备着送别的宴会,一时间,淮水两岸喜气连连,忙的焦头烂额。
远在蜀地竹山,一顶青帷帐双马车稳稳的停靠在府军大营门口。
乔巫早已整好军姿,侯在一旁,府军大营中,一万兵士身披铁甲,军容整齐。
:“君,可还满意?”
杨毓侧目看看乔巫,细细的由上至下打量着,半晌,缓缓的道:“与普通军士一般,不过中庸。”
乔巫心中可有些难受了,怎么说他也是五品虎贲中郎将,重整军纪两三个月,却不能得杨毓夸赞一句?
杨毓笑了笑道:“乔将军,在北方,有那么一支军队,它不需出马,只一个威名,就能令胡人闻风丧胆,退居三里。这支军队的将军被扣押金陵半年,却依旧死守聊城,将前燕羽弗慕逼退,弃城而逃。这支军队,主将名叫裴良,副将名叫黎仲。”
:“铁焰军?”乔巫下意识的叫出了名字,神情充满了憧憬。
:“是。”杨毓负手而立,缓行了几步,乔巫就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铁焰军擅长陆战,而胡人多骑兵,一步行,一策马,你说,孰胜孰劣?”
乔巫不置可否的道:“都说胡人兵强马壮,不过胜在高我一头而已。”
:“没错。”她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视乔巫,笑着道:“胡人多逐水草而生,不擅长炼制兵器,而我蜀地,地大物博,矿产丰厚,盛产宝马良驹。如此相比,又孰胜孰劣?”
乔巫恍然笑了:“君,你想做什么?”
:“你可愿做裴良?”她的目光清亮不含一丝杂质,就那么直接的看着他。
乔巫微微蹙眉:“我,末将,怎敢与裴将军相比。”
杨毓微微扬起唇角道:“那么,我来做裴良,你来做黎仲,你可敢?”
乔巫大惊失色,这小姑,啊,不!
谁敢小瞧这女郎啊!
:“末将,敢!”
:“时至今日,你终于有了楚人该有的姿态。”
她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初生的如火朝阳,笑着道:“我大晋的赤甲军,今日开始选兵。”
:“乐宣君!”
杨毓转头看去,不远处,朱盛和几个青壮男子背着小包袱,兴高采烈的走来,杨毓笑了笑,低声对乔巫道:“记住你方才说的话,若有不忠不实,我绝不会手软。”说完,她款动步伐,踏着风雅蹁跹的步履走向营门口。
乔巫怔了一瞬,讷讷的看着杨毓,他发誓,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杨毓对他动了杀气。
:“你来了。”她笑着看着朱盛。
朱盛一时间怔了怔,恍然看见仙女端丽的站在远处,周身吹来清风。
:“朱盛,别看了。”身侧的朱权笑嘻嘻的用胳膊碰了碰他,接着道:“那贵人怎么敢这么看。”
:“少调笑我。”朱盛红着一张脸。
朱权低低的笑了笑道:“再看,你家的母夜叉来揪你的耳朵。”
同村少年纷纷大笑。
走到跟前,杨毓微微抬起下巴道:“随初五进去吧,我家邱公永和樊长史在里面登记姓名。”
:“好。”朱盛垂着头,再不敢看杨毓一眼,直愣愣的往里走。
初五笑了笑,跟上前去:“壮士,等等!”
不远处,南村的少年郎背着行囊赶来了,一个少年,双手搀扶着老母,年轻的妇人怀抱着嘤嘤哭泣的孩童,缓缓的跟在男人身后,不时的,用手携去眼角的泪水。
:“阿母,别哭,儿是去做大官,赚大钱,待儿将胡人赶走,定早早回来侍奉你。”
老妪一听这话,强忍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只垂着头拭泪,狠狠的点头。
:“阿青,照顾好家中。”少年嘱咐着妇人。
妇人点头道:“阿雷,安心,我会好生侍奉婆母,打理家中,我等你回来。”
少年心疼,眼睛也朦胧了,想要伸手拂拂她的头发,碍于母亲在场,堪堪的摇了摇手,像是话别。
依旧别离千山重,不堪分袂万里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