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杜衡好整以暇地看着杜守敬,凭什么他顺风顺水的,左拥右抱的,还要她娘替她守着活寡?
“你别胡说。”杜守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却再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反倒是沉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跟你二婶在一处也是好的,毕竟有个知心人。”
“劳烦您替我想的这么多。”杜衡杜守敬这个反应,心里更替林招娣感到不值,他分明是料定了她娘的性子,可正是因为这样,杜衡才更加看杜守敬不顺眼。
“爹,我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杜衡的这一声爹,让杜守敬隐隐觉得这并不会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自杜衡越来越大,她叫自己爹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但是,杜衡又并不是完全不认自己,但是尽管这样,杜守敬却知道杜衡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她懂得依附于他,向他服软。杜衡喊自己爹的时候,是真正将他当作一个父亲的时候。可是,每当杜衡喊自己爹的时候,他又心虚地觉得受不起他的这句爹。
所以,出于杜衡的这种怀柔的做派以及杜守敬这种心虚的心里,杜守敬对杜衡其实并没有更多的苛求,至少从来没有对于喊爹这件事情与杜衡争执过。
但是,这也仅仅是局限在自己屋里的时候,在不涉及到杜守敬的利益与面子的时候。所以,往往刘清兰发作杜衡的时候,她对这么爹是不抱一点儿指望。但是,杜衡又不能狠下心来去拒绝杜守敬的一些无目的的示好,做不到完全的无动于衷。尤其在涉及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杜衡不是一般的较真。
“想想之前,这样的生活,您不后悔吗?”
杜守敬哑然,尤其是对着杜衡这么一双困惑和质问的眼神,更是不知应该说什么话。
“有什么好后悔的?这是爹自己选择的路,不比以前平坦宽阔吗?”
“可是路上有什么呢?”
杜守敬乍一听杜衡的这个问题,脑海里不自觉的出现一条光秃秃的路,但是他回过神来,却不由得要去在路上加上一些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得来的东西,金钱、官职、左右奉承的人、荣誉......
“您自个儿慢慢想吧,我先回屋了。”
杜守敬见杜衡要走,本想把她叫住,说一说路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是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口。
可是杜衡不知道想到什么,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随意地问道:“给您做碗面?”
她记得杜守敬一直很喜欢吃林招娣做的面,现在她娘不在府里,指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挂念他。既是为了阿娘,也权当是回报一下他的养育之恩吧,毕竟她也在这里遮风避雨地过了这么多年了,杜衡如是想到。
杜守敬一怔,不知不觉间张口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杜衡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不同于今天中午五味俱全的烩面,杜衡仅仅做了一道渐渐单单的豆角焖面,上面放上了生的洋葱丝,并一些拌料,杜衡依稀记得她娘好像之前就经常做给杜守敬吃,只不过那应该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应该不是此时的杜衡所经历过的。
杜守敬自听到杜衡要给自己做面后,就止不住地期待,还跃跃欲试地跑到厨房给杜衡打下手,间或提醒杜衡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
杜衡无奈地一一应着,照着他的吩咐,把他理想的焖面给做了出来。
待做出来之后,杜守敬倒是不再指指点点了,只是他坐在饭桌上,看着眼前的一顿饭,有些恍惚。
“怎么了?还没吃,就嫌弃了?说不定跟我娘做的一个味道呢?”
“你这院子太小了些。”杜守敬转而言它,看着在外面无处容身的四个人,说道。
“聚气呀。”杜衡自顾自地搅起了自己的面。
“我给你换一个大一些的院子吧。”
“吃饭就吃饭,别说些有的没的。”再这样继续说下去,指不定扯到什么易燃易爆的话题上,值不值当?
杜守敬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也不再纠结,也搅动起了自己面前的面条。
“这面,你娘叫你做的?”杜守敬挑起一筷子,在填入嘴里之前问道。
“不是您手把手教的,这么快就给忘了?”杜衡自顾自地吃起了自己的面。
杜守敬一想,也是,后又不由得苦笑道:“你娘以前经常做给我吃。”
“那试试,谁做的好吃?”
“嗯。”杜守敬答应一声,就呼啦啦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杜衡试探性地问道,这面的味道自是不必多说,杜衡更想知道的是这碗面给杜守敬带来的感觉。
杜守敬把嘴里的面咽了下去,重重地说道:“好吃!”
“真的?”杜衡表示不相信。
杜守敬点点头,继续道:“好吃是好吃,只不过比起你娘,你还嫩了点儿,但是我也应该知足了啊。”
说罢,杜守敬又赶紧添菜加料地吃了起来。
果然是吧,杜衡心里想到,即使她做的再好吃,不是对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怎么都不是对的味道。
杜衡没有纠结,也继续吃了起来。
“小姐,来人了。”初一进来说道。
“嗯?”杜衡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杜守敬。
杜守敬寻声望过去,就见一婆子站在走了过来。见杜守敬在这种地方和杜衡吃面,显然是非常惊讶。
“老爷,夫人传膳了,让奴才看看您怎么还不回去?您这是很......”
“知道了。”杜守敬皱皱眉头,说道,“你去回禀夫人,我马上就过去。”
“您不和老奴......”夫人的意思是要她把老爷喊回去的。
“没听明白吗?”杜守敬沉声说道。
“是,老爷!”婆子诚惶诚恐,退了出去。
但是人走了之后,两人是再也没有了再吃下去的心情。
杜衡看着杜守敬吃得快见底的碗,又望了望自己的饭碗。
“行了,吃得差不多就行了,权当垫垫肚子。”
“傻话,自己闺女第一次为当爹的做的饭,怎么着也要吃个底朝天!”
杜守敬像是宽慰杜衡,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地说了这么一句鲜有的半土不雅的话,去低头卖力地吃了起来。
“晚上积食可别来找我。”杜衡半是嫌弃半是埋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后来,杜守敬也没有再这里多待,至少以往会教自己几个大字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杜衡目送着杜守敬离开,似乎杜依然和杜守敬到自己这里来的时候,都不习惯带下人,为着什么,杜衡不用想也是知道的。
但是,她却更相信他们其实都是来这里寻一份自在的。
“嘁,我这里成什么了?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想的这么悲观?”杜衡望着望着,不由得自嘲出声。
“小姐,什么?”初二被杜衡这莫名的一句搞得有些懵。
“唔,你知道我和我娘之于我这个爹是什么的存在吗?”杜衡就着初二的这句话,问道。
但是,与其说她这样问的是初二,倒不如说她更像是问的自己。
“什么?”初二问了一句,就被两个嬷嬷扯了扯,到底是年岁小,不经事儿,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百家事。
杜衡闻言,回过头来冲着初二笑了笑,说道:“路上丢了的东西呗。”
说罢,杜衡转身向屋里走去:“丢都丢了,还妄想找回来,到底是谁太天真还是自欺欺人呢?”
“好了,别去了,让小姐自己静一静。”李嬷嬷说道。
“是了,小姐小小年纪的,倒是难为她了,我就觉得这小姐惯常的嘻嘻哈哈并不是真的嘻嘻哈哈。”
李嬷嬷点头表示同意。
妇人们没文化,看得懂但是说不明,但是却并不妨碍她们之间的交流和沟通。
这表面上的嘻嘻哈哈其实更多地表达出的一种对待事情,面对尘世的一种态度罢了。
但是态度是一回事儿,心里明白的、想的、知道的,往往会深切得多。她们认为的不容易,其实对于昭昭事实看的分明、透彻,却往往化作笑谈,倒是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心性,成熟又透彻。
两个嬷嬷自行去了,剩下的两个丫鬟,也是后知后觉,似是而非的。她们心思沉稳,阅历丰富,但是心思说到底也是稚嫩和单纯的。
这是军营这个地方赋予她们的矛盾的和谐,但是也注定了她们会对更多平凡的世俗之事陷入更多困惑和不解。
......
所谓的礼仪训练,从当天晚上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晚上,杜衡也又跟着认认真真地走了一遍。不至于展现全部的实力,但是也让教习女师傅看到了一个孺子可教、领悟能力极好的杜衡。不单是教习女师傅,初一四个人见了也是吃惊不已。
尤其是初一和初二两个人,两个嬷嬷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她们能够明显地察觉到,这些动作要领也礼仪规范,杜衡显然是之前就已经会的,不仅会,而且还及其熟练。她们对此也是吃惊不已,也是越发觉得真的是小看了这个看起来身无长物、偏居一隅的不受宠的深宅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