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族的生力军一出现,等于是他们已经控制了全场,他说的话又有谁敢不听?
白比朱拖长了声音,看看共工族人,又看看土族人:
“土族和共工两族争斗已久,这在青丘之国无人不知,本来你们两族深居地下,之间有什么恩怨和地面上的种族也没有什么相干,可是……
白扬与我相交多年,我深知他的人品,也深知他早已厌倦了你们两族的纷争,早已移居地面,不再插手你们两族的事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呢?”
“这个共工的事,我们可以不管,但狠哥是我族一员,他违犯了族规,就要由我们带回去处置。”对于土族人来说,叛徒比敌人更可怕,也更不可原谅。
“狠哥是我的学生!”白比朱一扬眉,“把他交给你们,我颜面何存!”
“如果不处置他,我们土族人以后如何管束族人?”闻子明还是不肯让步。
“唉,”白比朱叹口气,转身看向白扬,“白老弟,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别了。”
白扬握住他的双手,感激地几乎哽咽不能语:“白兄……这辈子认识你是我之大幸!我一再给您添麻烦,只怕今生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一分手天地茫茫,你要保重。”
“珍重。”
两位老者依依惜别,周围的共工和族人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两人相对唏嘘许久,白比朱拍拍白扬的臂膀:“去吧,我不远送了。”
白扬点头,反手拉了狠哥就走。
“站住!”土族人和共工族人同时喝止,他们向前一步,九尾狐青年们马上也向他们逼近了一步,双方的气氛马上紧张地让人喘不地气来。
“他们会离开青丘之国去人间界,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这样,你们还要拦他们,就别怪我请你们尝尝九尾狐手段的厉害了!”白比朱声色俱厉地说。
“离开青丘之国?”土族人和共工族人顿时响起了议论声。
如果白扬和狠哥无离青丘之国,再也不回来,再也不和他们族人有任何牵扯的话,虽然两族还在为不能处置他们而遗憾,但也勉强能接受,这样还能避免和九尾狐结下恩怨。共工族人讨论了一会儿,便收起了兵器,静静从这里撤走了。
“好,就这样,”土族人商量了一会儿也说,“看在诸位天狐的份上,我们饶他们不死,但以后永远别出现在青丘之国!”
“不!我不走!”狠哥大叫一声,拼命想挣开拦住他的那名九尾狐,“爹,娘,我不走!我愿意留下来接受族规处置!别让外公把我带走,我要和你们回家!放开我,放手……”
“狠哥儿,狠哥儿……”丽娘在颛顼大帝的阻拦下拼命伸出手,“狠哥儿,娘跟你一起走……没有你,叫娘怎么活……”
“娘,娘……放开我……娘……”
“狠哥儿……”
拦住狠哥的九尾狐伸出手在他后颈一击,狠哥顿时昏了过去。
当狠哥天旋地转倒下去的一瞬间,最后映入眼里的是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和父亲几乎已经麻木了的面孔上落下的两行泪水,这副画面将一辈子印在他脑海中,折磨他一辈子……
“带他走!”白比朱果断地一挥手。
一名九尾狐青年扛起狠哥,一名扶着白扬,另有两名一前一后保护着他们,向青丘之国北面的朝阳谷驾云飞去。他们将从那里越过天梯将白扬和狠哥送到人间界。
“狠哥儿……傲儿……我的儿啊……”土族人也向地下撤退,中间还夹杂着丽娘凄惨的哭声。
“唉……”白比朱又长叹一声,他目送着白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知道自己今生也将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他转过身去,背向子侄们,偷偷拭去了脸上的浊泪……
人间界的早春,花儿绽放,绿草如茵,山林充满了活力,不仅动物欢腾,甚至连妖怪们也叫上朋友和伙伴一起踏青春游,使整个山林一片生机勃勃。
狠哥无精打采地趴在他和白扬居住的洞口,半睁半闭着眼睛,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他在昏迷中被带到人间界,一转眼已经二十多天了,开始他还哭闹着想要回去,都被白扬阻拦了下来,后来他想趁白扬不注意时溜走,但白扬的耳目之灵,远在他之上,每次都是走在半路被抓了回来。
狠哥身处完全陌生的异界,又住在陌生的地面上,离弃了家族、父母和朋友,狠哥心中的苦涩可想而知。
他想破了头也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却被迫背井离乡。
白扬从洞中走出来,蹲在他身边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狠哥儿,你饿了吧?快进去吃饭吧。”
狠哥赌气地把头扭到一边,嘟着嘴闭上了眼睛。
“狠哥儿,你要是恨外公就恨吧,外公知道对不起你。”
“你要是让我回去见我爹娘,我就不恨你。”狠哥往后一倒,仰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头发呆。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回去送死……”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真的杀我的,我宁愿回去接受处罚,我想回族里去!我想和我的父母,我的兄弟们在一起。”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白扬用手抚摸着狠哥的头,狠哥却生气地一抖身子,甩开他的手。
“傻孩子,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世,还会承认你是他们的族人吗?”
狠哥儿一时语塞。
“你爹,我是说姒阔,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可我是颛顼北帝的儿子。”狠哥始终不愿意承认姒阔是自己的生父,他又想起疼爱自己的颛顼北帝和丽娘,不由鼻子一酸。
“姒阔不但没有做过对不起族人的事,而且他还是一个纯种的土族人,你的族人都不肯放过他,难道会放过你吗?”
狠哥马上生气地跳起来,张口向白扬咬下去:
“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出现,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我一点都不想见你!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白扬没有躲闪,更没有还手,任凭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发泄,狠哥这一咬十分用力,利齿已经陷入了白扬的皮肉,鲜血顺着他手臂淌了下来:“狠哥儿,外公对不起你……”
“外公……”狠哥松开口,扑在白扬怀里哭了起来,白扬紧紧抱住他,泪水也落了下来,狠哥知道遥远的故乡青丘之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外公,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
“啊……”随着一声嘎然而止的惨叫,那个狼妖的喉咽被狠哥一只咬断。
狠哥舔舔嘴唇上的血站了起来,把狼妖的尸体扛在肩上往回走。几只受惊的松鼠窜过他的脚边,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转眼间狠哥和白扬在人间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狠哥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不再吵闹着回青丘之国了,而是潜心修炼,苦练武艺,也开始学习土族从来不去学的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炼丹制药……总之只要是能增长道行的办法,他都不遗余力地去做。
所以这些年来他进步神速,几乎可以和白扬打成平手了。也为自己在这个山林中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下。
突然枝叶“瑟瑟”作响,狠哥看见附近的树林里,几个狼妖正在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
“拿去!”狠哥懒得再跟别的妖怪争斗,他撕下手中狼妖的一条腿向树林里一丢。那几个狼妖马上接过去,敏捷地跑回树林,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狠哥摇摇头,他至今也不能完全接受吃妖怪这种事。
人间界的妖怪和青丘之国的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几乎没有“同族”这个概念,在青丘之国,不论妖怪、神民还是人类都是以族为单位生存的,同族在一起生活,彼此扶持,也同仇敌恺。
但是人间界的妖怪们却不同,他们有些也有家庭,但更多的是独居于山林或混迹于人类之中,大多独来独往,彼此没有舒适种族差异的概念。
同族相食和异类相亲一样常见,总之只要合得来,猫鼠也可以做朋友,有了利害冲突,同类照样也血光相见。
白扬把这种生活称为“独立”和“自由”,并且告诉狠哥,不论什么生灵都应该学会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套在“种族”这么一个套里子去依赖别人。狠哥对此一直很不理解。
“如果共工族和土族明白世间还能这样生存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世代为仇了。”白扬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狠哥不太明白他的话,但是他觉得来人间界生活以后,自己内心深处也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外公,我回来了。”狠哥远远地就嚷嚷着走回来。
他来到人间界之后,只有他和白扬两个人相依为命,白扬又对他包容骄纵,不知不觉中他也就把在族里教养出来的,对老幼尊卑的严格划分和周全的礼节,完全抛到了脑后。
狠哥刚回到他们居住的山洞前的草地时,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有个“人”和白扬并肩坐在一棵银杏树下品茶。
白扬在山洞前开辟出了一块小小的菜园,也种上了四季的花木,二十年下来已经花枝繁茂,此时,白扬正坐在青石上品尝新茶,而他的对面端坐着一名白衣男子,正和他对饮谈笑。
这是一名用人类外表来看,只有二十出头的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出尘,他们看见狠哥浑身血迹斑斑地闯进来,手中还拎着一具尸体,微微一皱眉,但嘴角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
“讨饶了。”他站起来向白扬拱拱手,袍袖一挥,飘然走进了林间,不过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狠哥被他看着时不由畏缩了一下,直到他离去后才问:“外公,他是谁?”
“凤鹏云,”白扬放下茶盏回答,他看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他是这片山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妖怪,多亏有他准许,当年我才能在这里落脚,狠哥儿,你可千万不要触犯了他。”
“数一数二的……他是这里的主人吗?”狠哥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