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拙终于登场,可惜卖相不佳。
他面容颓丧,胡子拉碴。二十来岁的脸上愣是挂着四十多岁的沧桑。
上身是白汗衫,套着一件灰不溜秋的外褂;身下是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不知年月但一眼足见低廉的人字拖。
更怪的是,这厮裤兜里还揣个保温杯,瞧模样还是有点年头的那种,不少地方都磨掉了漆。也不知道他是喝酒带错工具还是喝茶来错地方,十足一退休老头走街串巷的赋闲装扮!
一言以蔽之——仆街!
还未细看,陆拙就已经被小年轻清扫出竞争对手名录。
对于这类在影视剧三角恋情中连千斤顶都够不着的角色,小年轻不介意在邹歌面前表现出适当的礼节和风采,当下和颜悦色,问道:“这位大叔,可是有事?”
陆拙浑不在意小年轻故意咬着称呼不放的小把戏,做痛心疾首状,叹道:“当今社会,碰瓷讹钱乱象丛生,造假卖假屡禁不止,谣言蜚语甚嚣尘上...局面堪忧啊!”
小年轻未解其意,倒是陆拙一把握住他的手,喜道:“幸有小英雄您这样堪称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接班人匡扶正义。陆某一时情难自禁。若有叨扰之处,还望海涵呐。”
尽是逢迎之词。
小年轻常年出没于灯红酒绿之所,可谓是阅人不浅,没少见过一些滑头鬼脸的人物。
但如跟前这位睁着眼睛昧着良心还能把人夸到腻歪的,实属头遭。
当下,小年轻虽面有得色但只能谦虚连连,推让道:“哪里,任何一位有担当的男人都会这样做,您...实在过誉。”
字里行间不露声色的把自己再夸一遍,果真是个心机小年轻。
小年轻一心想着打发走陆拙,好借此机会与女神来一段亲密接触,或许还能有幸得一宿露水姻缘,岂不美哉?
陆拙满脸不同意,正容道:“岂是过誉?此等见义勇为,简直感天动地!恕我不能苟同你的观点!”
待得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小年轻看着苦大仇深的陆拙,心中恼恨此人不识时务,却只能疲于应付,道:“这位先生说得是极,如若无事,不如......”
遇上这样胡搅蛮缠的家伙,小年轻连就此别过都差点说出来,只是如此拽文着实不是自己风格,简直是浑身难受。
能不能好好说话?
陆拙更加得寸进尺,“小英雄路见不平,不输鲁达;谦逊恭良,不让孔融;义薄云天,敢叫关二爷退避三舍...”
“是是是...”
陆拙如此吹捧,小年轻已然飘飘欲仙。
言即于此,陆拙话锋立转,道:“但我与这位女士相见恨晚,垂涎三...念念不忘,如小英雄这般世间豪杰定会玉成其美。是不是?”
“是是...”小年轻猛然惊醒,再看陆拙已是寒霜满目,“这里面的规矩,都是先来后到。你是打算截胡?”
论截胡,小爷才是专业的!陆拙故作神秘招手道:“小英雄附耳过来,且待我细细说与你听。”
活脱脱一副神棍表现。
待得陆拙一番低语,小年轻俊脸青红交接,虽怒目圆瞪面带不甘,但终究败退离场!惟留陆拙满脸贱笑挥手作别。
一直旁观看戏的邹歌这时一锤定音,哂道:“你这一手不过如此。”
几番波折,陆拙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自己嘴里恬不知耻地那一类人,满心雀跃地在邹歌跟前坐下,道:“站在狭义相对论的角度上来说,你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理解。”
对于这句有些绕的话,邹歌歪头皱眉,露出几分小女儿神态。
陆拙看得心中一荡,嘴上也没闲着,“难道只有区区在下才能看出这个局吗?名为英雄救美,实则逢场作戏,意在引君入瓮,只求一夜笙歌。现在看来我这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反倒是弄巧成拙?”
一连串成语飚出来,也没见他岔气,当真是口齿伶俐。
邹歌不置可否,接道:“胖子动手前特意停下几秒,接着那小伙粉墨登场。比起之前拿腔拿调的中年大叔,还算是花心思的。”
讲到这里,邹歌貌似对眼前这位怎么看也难入法眼的胡碴男有了点谈兴,问道:“你刚才跟他都说的什么?他会甘心离开?”
陆拙抬眼,不着痕迹的扫过此女呼之欲出的胸部,正色道:“刚才洗手间里正好撞见小伙和胖汉两人密谋做戏,我也是猝不及防的恰逢其会。你要是想感谢我的话,不妨以身相许,我吃点亏,给你算个八折。”
邹歌受不了陆拙直勾勾的眼神,下意识将小西装往上提,却更显其波澜壮阔,这一举动也使得清吧里许多围观的牲口狂咽口水。
看出邹歌眼里的鄙夷和提防,陆拙擦掉口水,道:“这个局太低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要是怀疑我也在做局,我只能请你看看我这只剩下清风的两袖,哪还有闲钱找群演?”
见陆拙穿着寒酸,邹歌略显促狭之意,“既然没钱,找我不合适。我的费用可不低...”
看来今天遇到的还是一位理性女白领。陆拙决定改走文学路线,只希望她足够感性,问道:“知道蚊子血和朱砂痣吗?”
“《红玫瑰与白玫瑰》,”邹歌眼眸流光,“看来,你今天打算装一把颓废文艺青年?这一招要是搁十年前还挺有市场,毕竟那时候低智商的女文青特别多。”
陆拙没有直接回答,故意东拉西扯,“你既不要红玫瑰,也不要白玫瑰。狗尾巴草你要不要?”这厮也是无耻,将低俗的酒场寻欢和高尚的现代文学硬扯上关系。
“读过《致橡树》吧,”邹歌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向往道:“那才是爱情!”
陆拙眼珠一转,立刻放弃张爱玲,打算转道舒婷。只是后者的诗歌读得不多,竟一时语塞。
“但是,今天不谈感情,只谈价钱!”邹歌直接掐断陆拙九转回肠的小心思。
女白领显然是那种文科很好的理科生,感性与理性并驾齐驱,但又绝不会混为一谈,“现如今周围坐着的,基本不差钱,我随便找一个,也比你这根狗尾巴草强。”
说到这,邹歌伸出一根玉指挑起陆拙下巴,带着温热的呼吸尽数喷在陆拙面上,幽香有如兰草。
女白领轻笑道:“不过,看在你口活还成的份上,哪天要是钱够,姐姐我优先算你七五折的哦!”
说罢,拎包出门,风姿绰约,身影窈窕。
这是被调戏了吗?
仪表堂堂的好男儿却折戟沉沙?望着裂缝的人字拖,陆拙心中怅然。看来物质匮乏始终是精神欢愉的最大敌人。
这厮欲起身离场,却被酒保小哥告知女白领未曾买单,只好将口袋里仅剩的积蓄掏出来,大手一挥念道不要找零,语气豪迈,背影潇洒!
小哥懵圈,望着手里一撮散票和钢镚,就着吧台的昏暗灯光半晌才数清楚,连忙哭爹喊娘的冲出去,叫嚷着还差一百。
可惜四下无人,哪里还瞧得见陆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