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边走边聊。
出事的是社区里前些天意外去世的刘奶奶家。
丧事正办到一半,刘家媳妇忽然发病。通知医疗站这边赶紧出诊。
赵寡妇...赵医生正领着小护士往那边赶。
这种小事难道需要我们过去?
陆拙正要细问,岂料九叔未卜先知,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同行的车里还有赵医生和小姑娘两人,虽然她们很奇怪陆拙这个病号为什么跟来,但也没多问。
倒是陆拙主动打招呼,解释说自己好歹在社区挂名。现在人民群众遇到困难需要帮助,于情于理自己要出来搭把手。
赵医生点点头,一心想着昏迷的小刘媳妇,不疑有他。
她是社区里有名的工作狂,不然也不会直到三十来岁才对九叔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苗头。
见赵医生愁眉紧锁,九叔也出言宽慰,温言道:“小赵,别多想。可能是丧事时间长,人多闹腾,小刘媳妇累不住。”
不多想才怪!
陆拙心中暗道,些许小事轮得着把我叫上?还有你堂堂社区民事调解员,什么时候也揽上医院的业务活儿了?
陆拙想东想西,灵堂已在眼前。
江城虽是一线城市,且殡仪馆的一条龙服务规范且价格公道,但不少原居民还保留着老人去世后在家里摆设灵堂的传统。这也算是江城的地方民俗特色。
就像即使国家推行火葬这么些年,也依然有坚持土葬的。
前面拐过弯就是刘家灵堂,一堆人聚在一块。
有街坊邻居,也有亲戚朋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赵医生赶紧上前,九叔带着陆拙在一旁维持秩序。交待众人不要挤作一团,自行散去。
而今国泰民安,生活平淡,鲜有博人眼球之事,以致明星离婚夫妻出轨都能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
现在好不容易在家门口遇上这么一桩事,他们如何肯散?
尤其是慕名而来的大爷大妈们,不仅没走,反倒议论起小刘媳妇的是是非非。
有的说她不守妇道,和有妇之夫眉来眼去,活活气死了婆婆。
有的讲她不守孝道,婆婆病重期间还使脸色,生生怄死了婆婆。
还有更离谱的,指责她不仅不守妇道,而且不守孝道。在婆婆病重期间不止给婆婆脸色看,还和有妇之夫眉来眼去。把婆婆气了又怄,怄了又气,最终撒手人寰。
总归就是摊上这样的媳妇,这婆婆必须死。
陆拙憋得肝疼,唯有九叔面色如常,勉强将这帮祖宗劝回去。
忽的一声尖叫,是小护士。
两人赶紧往回跑,本来略有散开迹象的人群听闻动静,正如鲨鱼见了血,再次一拥而上,把这地儿又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拙跟在九叔后头,瞧见本该昏迷过去的小刘媳妇直挺挺坐地上。
她嘴角挂着涎水,两只眼睛涨得通红,眼珠夸张的向上翻起,几欲炸裂。脸色乌青吓人,身体不规律的剧烈抽搐。
小护士被吓到,药箱也侧翻在地。赵医生身体单薄压不住异状的小刘媳妇,一旁围观的亲戚吓得不知所措。
九叔上前替下两人,陆拙也出去清场。
请来的野鸡法师团队早已跑散,本该锣鼓喧天的灵堂空空荡荡,反倒是外面人影绰绰,围观者甚众!
“去拿双筷子!底方头圆的那种!”九叔吩咐一旁吓傻的小刘,自家媳妇抽疯,好歹也是人高马大的汉子,竟如此不堪。
直到陆拙上前踹他,后者才回过神来往厨房跑!
“过来摁住她!”九叔叫回陆拙,转过身叮嘱两女,“你们回车上休息,小姑娘受些惊吓,先让她缓缓。”后一句是对赵医生说的。
赵医生还未过门便如小媳妇般言听计从,扶着小护士退出灵堂。
这温顺模样让一侧乜视的陆拙心中暗叹妻纲不振。
陆拙刚搭上手,只觉一股巨力涌上来。加之自己伤未痊愈,一个不留神差点让这位妇女的小身板顶飞。
“专心点!”九叔怒瞪陆拙,恼他不靠谱。接过小刘递来的筷子,抬手示意后者往远处站。
“你等会,我先把她嘴撬开,”陆拙手脚并用,连声道:“羊癫疯这病我懂,可不能让她咬到舌头!”
“莫在人前现宝。”现宝是江城俚语,意即出丑。九叔打掉陆拙作怪的手,斥道:“真要这么简单,我会亲自过来?”
“那可说不定!”陆拙贱笑,嘿然道:“这里不是有小赵嘛?”
“我就不该带你入行!”九叔只恨手中无刀,不然定斩陆拙此獠。
陆拙按照九叔指示将小刘媳妇蜷成一团的手掌掰直。九叔解开袖口,口中念念有词却又根本听不清。他直接抓住小媳妇的右手,要用筷子去夹她中指。
小媳妇似有所察觉,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力道汹涌完全不像是一个不到一百斤的女性。陆拙两条臂膀上的肌肉高高贲起,好像他摁住的不是一位正在犯病的女性,而是一位苦练摔跤二十年且具备夺冠水准的奥运选手!
快点啊...我快坚持不住了!陆拙鼻尖冒汗,钢牙紧咬。
再看九叔,气定神闲。见小媳妇抖得厉害,却是捏住三支香朝冰棺里刘老太太的遗体三叩首。
说来也怪,随着九叔这番动作,香案上的烛火竟是忽明忽暗连续三次,似可能随时熄灭。
而反抗剧烈的小媳妇也慢慢平静下来。
蜡烛上的火焰终究还是慢慢的燃烧起来。
这时候小刘终于有所醒悟,油脸上挤出两道褶子,扯着一副破锣嗓朝刘老太太的遗像哭喊,“妈,有什么事您冲着我来!小云她不是故意的,你放过她吧。”
小云是小刘媳妇的名字。
话音未落,灵堂凭空刮起一阵大风,生生将灵案前香烛吹灭。
青烟袅袅,满室寂静。
正哭丧的小刘像给人捏住脖子,歇斯底里的哭声直接截断,望着自家媳妇在双手被控的前提下,单单依靠腰腹力量蹿起两三米。
此刻,灵前仰着脑袋的他,眼里何曾有半颗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