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亲见九叔出手,陆拙都满心惊艳。
可惜好景不长,稍稍安顿片刻便异象再生。
小云身体有如气球般迅速鼓胀起来。一张脸由青转黑,继而一股恶心尸臭迎面而来,隐隐还有水腥气。
九叔暗骂刘老太对自家人恨的深沉,都快魂飞魄散还不肯放弃报仇念头。
他立即吩咐陆拙将小云身体平放于地,伸手用指甲划破小云十指顶端,用木筷反复按压伤口,挤出污血。
九叔指甲过长且尖,可能是大爷大妈唯一诟病之处了。
只见指尖伤口中有浓稠的黑血汨汨流出,一时半会源源不绝。
陆拙正当跟前,被这股恶臭熏得半天没能喘过气。尤其是高温残留,这味道立时发散开来,直熏得顾陆二人眼红气短,胸闷头晕。
如是再三,小云十指伤口流出的鲜血由黑转红,浮肿的身躯也慢慢消瘦,一张脸总算有了几分人色。
只是几番波折至今,早已虚弱至极。没有一两个月的好生休养,根本不能恢复。
小刘见状上前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却被九叔抬手一掌扇飞!
在顾陆两人逼问下,小刘终于将刘老太的死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一半是惊吓过度,一半是六神无主。
虽然无非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陈词滥调,但在顾陆二人听来依旧为之侧目,心下震惊。
刘老太一家是枫树社区的老住户,小刘六岁便没了父亲,这些年刘老太太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艰难度日。
好不容易等儿子长大成人,找了工作娶了媳妇,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能有个盼头,没想到自己忽然一病不起。
这病是需要长期休养的。
再加上婚前,老太太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
婚后婆媳之间互相看不上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少风刀霜剑严相逼。
小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要服侍重病老娘,一边要宽慰自家媳妇,年久月深之下已是困苦不堪。
虽然知道家里有两颗定时炸弹,但当小刘亲眼瞧见老娘被媳妇用棉被闷死后,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既有痛失老母的哀伤,也有甩掉包袱的轻松。但念及还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孩子,只好帮妻子隐瞒下这桩泼天命案。
对外则谎称是母亲在洗漱过程中临时发病,一头扎进满水的浴池。因家中无人,抢救不及时溺水而亡。
想来是母亲对媳妇心怀怨愤死不瞑目,所以才有今天的诸般事故。
陆拙长声叹气,虽依旧怒容满面,但望着小刘的眼神多少淡去了些许愤恨。
岂料九叔起身,抬脚将故作痛苦的小刘踹倒,断喝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母亲是属于溺亡,但却是你们夫妻两亲手害死的!”
感受到掌心那团忿忿不平的魂灵,九叔一向沉静的面庞也显出几丝怒容!
“婆媳口角,你不加劝阻,反而冷眼旁观。这是其一。”
“口角升级,婆媳互相推搡,你没能及时制止。这是其二。”
“为人子,不思亲恩养恩之重,反倒帮妻子隐瞒事实。这是其三。”
“事发后,你亲手将母亲放入浴池,制造溺死假象。这是其四。”
言即于此,九叔略微停顿,犹豫片刻还是说出来,道:“其实,你妻子失手,将婆婆推倒在地。那时候老太太只是短暂昏迷。如果抢救得当,你母亲还有一线生机!”
九叔总结道:“综上,你才是杀害你母亲的真凶!”
陆拙虽讶异,但不疑有他。可小刘暴跳如雷,气急败坏道:“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谁会相信儿子亲手杀死自己的老娘?没有证据,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我要告你们诽谤!”
一时间壮怀激烈怒发冲冠,远不是刚才面对变故的怯懦之相。
陆拙心中恨极想踹他,却见小刘双膝落地,磕头如捣蒜,嚎哭道:“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小刘如此转变让陆拙始料未及,但这一脚他是不打算回收的。
因为小云身体状况极差,在赵医生的安排下只能先去医疗救助点住院休养观察。
至于小刘,已经交给了刚到不久的派出所同志。
回去路上,陆拙特意问过九叔,“你什么时候可以沟通灵魂的?”
“通灵?”九叔一副怒其不聪的表情,道:“只不过是简单推理而已。”
“嗯?”陆拙愕然,怪笑问道:“愿闻其详。”末尾一字咬得极重!
“疑点有三,”九叔习惯性伸出三根手指,不去纠缠是哪个详字。
“其一,若是真如小刘所说这事至始至终都是他媳妇惹的祸,刘老太干嘛非得执意杀掉自己的亲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其二,如果刘老太只是死于简单窒息,那为什么怨灵现身会有如此密度的水汽?其三,你见过哪家孝子哭灵没有眼泪的?”
陆拙自愧不如,大为叹服。
九叔扬起手中半透明装的灵体,只有巴掌大小,周身覆盖暗青色鳞片,狂躁不安,道:“这是一只幼年水虎,尚未成形。如果道行再深点,今天可没这么容易收场。等过两天,把这家伙交给上面的研究院吧,估摸着也就换几个酒钱。”
《神州妖物志》有载其出处:
水虎是出没在鄂省北部沔水流域一带的妖怪,其外表看起来类似3、4岁的儿童,但是身体却覆盖著连弓箭也无法射穿的坚硬鳞片。
水虎通常都是全身潜入水中,只露出很像虎爪的膝盖在水面上。若有无知幼童水中嬉戏,便拖入水中咬啮吞食。
闻之骇人,往往是言过其实之语。
无非是老辈人口中专以吓唬熊孩子的水鬼之流,几乎每个地区都有相关异闻。江城乃水泽之乡,兼之炎夏难熬,过去常有幼儿私自戏水不幸溺亡的惨事,是以此言流传更广。
联想到刘老太死后出现的种种异象,陆拙恍然。
长江虽穿城而过,但枫树社区距离长江多少还有段距离。
这里连池塘都少见,又怎么会有水虎出没呢?九叔啧啧称奇。
只是陆拙正苦思亲儿杀母的症结,并未听得九叔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