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引魂灯泛着幽幽蓝光。
名为裘耘夏的老者良久开口,“阴阳有别,既已身死,断不能插手阳间之事。这是铁律!古来如此。如有违反,杀!”
言罢,倒是难得语气温和下来,“你是割腕自杀而亡,虽是遭人污蔑构陷,但主谋数人已被开除。身死债消,你若继续执迷不悟,难入轮回之道。莫要自毁前程。”
“还有什么前程?”安秀秀冷笑出声,“我母以泪洗面双眼哭瞎,我父屡次上诉被驳蹉跎至今。裘耘夏,你们高高在上,何曾将我们放在眼里?到底是鬼怪祸乱人心为非作歹,还是道貌岸然之辈的人心更胜鬼蜮三分。裘耘夏,究竟谁是人?谁是鬼?”
陆拙能听明白,但对其中隐情不甚了了。他瞧见地上散落的乐稿,只是这回拿在手中却成了泛黄的报纸,正刊上的标题醒目——‘花季少女割腕自杀,校园安全引人深思!’这是官宣正式版,深度拷问社会问题。
再翻一张——‘花季女生香消玉殒,自杀或是另有隐情?’这是民生版,明显带有指向性,搞不好作者是侦探小说爱好者。
还有一张——‘女大学生为情轻生,或是二女争夫所致。’这是娱乐版,纯属胡乱臆造,以噱头求销量。
陆拙用语文代课老师的素养粗略扫过一道,略知一二。
五年前,时值城南改制,发生过一起校园安全事故。
当时还是声乐专业的学生安秀秀在这间琴房割腕自杀。
时任校长因此事引咎辞职,老樊趁机上位。
据报道,安秀秀家境清贫,寒门出身。此女虚心好学,成绩优异。与同学相处俱是温言细语,不曾红脸,人缘颇佳。富于爱心,常参加社会公益活动。而且能吃苦,学校勤工俭学总有她的身影。更要命的是,她还长着一副好模样!
可以说,好学生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但不受天磨非好汉,不遭人妒是庸才!转徙于江湖间,总能遇到心术不正的小人。尤其还是这女生扎推的城南职校,一淌浑水深不见底。
出于嫉妒,某些女生合谋,在某次考试时集体诬蔑安秀秀作弊,外带不少所谓的目击证人言之凿凿。
虽有监考老师伸张正义,但积毁销骨众口铄金,此后安秀秀一蹶不振,最终自杀。
正是应了那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念及此处,陆拙蓦地回想起三年前的某个仲夏夜,市一中校长办公室里。
周遭人影重重,而场中央的自己被千夫所指。
‘这位同志,有人报案说你侵犯女学生,请配合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这是正气凛然的警察同志。
‘校长,有人设局害我!’陆拙辩驳。
‘小陆,警察会讲究证据的...’这是面色凝重的校长老头。
‘校长,我是被陷害的!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陆拙力争。
‘陆拙,想不到你平日里斯斯文文,背地里竟做出这种丑事,真是愧对为人师表四个字!’这是表面义愤填膺但心底幸灾乐祸的同事,‘这位同学,警察就在这里,校长也在这里。你不用害怕,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派出所和学校,都会给你撑腰。’
‘呜呜...陆老师说要帮我辅导功课,没想到他...他居然朝我扑过来,呜呜...’这是一直在哭哭啼啼的女学生。
‘一派胡言,是你自己请求...’陆拙指责。
‘这位同志,事情做还是没有做,我们会按程序取证调查的。但现在请务必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说着朝自己走过来。
‘放开我!混蛋,你们给我松手...’陆拙反抗。
再后来,他身败名裂,吊销从业资格,灰头土脸的离开市一中。
陆拙望着安秀秀苦笑,想不到竟然缘分如此,你也是被陷害的可怜人啊。
声誉扫地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猛然裘耘夏的暴喝道:“一叶障目,置轮回往生罔顾。也罢,是你机缘不够。只是守土护校之责,裘某当仁不让!今夜便叫你魂飞魄散!”
裘耘夏脾气暴烈,杀伐果决。引魂灯一收,登时翻掌为拳打出去。
一时拳芒耀眼,罡气横流,狂风四起。
安秀秀虽含恨而亡,但生性良善,便是作鬼也未有恶迹。若非附身之物灵气殆尽,已是时日所剩无多的她心中沟壑难填,这才会今夜现身。不料竟惹出诸般事端。
裘耘夏三两拳便将安秀秀逼至困境,正待一鼓作气,不料眼前一花,却是陆拙挡在身前。
这一回,倒是与之前交手的站位如出一辙。
老者目盲心亮,道:“小伢儿,将将产灵下阶而已,才是未出茅庐的新手,也想学英雄救美?”
这话不中听,白话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充什么大拿?
剑匣中徐无鬼同样吹胡子瞪眼,怒道:“小子无畏之至,这老头深不可测,此事不可强出头!”
陆拙顿首,神色郑重,“老前辈,这事还有可说道之处。”
裘耘夏心念已定,正色道:“此等鬼魅,戾气萦怀。不可久留于世。你既是我辈狩鬼中人,行止有度,岂能自作主张?莫要行差踏错。”
陆拙捏着发麻的手掌,少有的肃容沉声,“世事虽繁复,可道理犹在。狩鬼一途,平心执正。此事虽早已水落石出,但可怜之人至今困苦,兴风作浪之辈却依旧逍遥自在。”
“老前辈,我只问你,”陆拙慢慢抬起头,双目直视裘耘夏,“今夜如此行事,百年之后,当真能问心无愧?”
裘耘夏面容慢慢散作一团,随即朗声一笑,“小娃娃,想当活菩萨老夫不拦着你,这也是她的机缘。只是你需知晓,今日出手保她,他朝因果缠身,当心作茧自缚!”话里话外倒不失长者仁厚之风。
见老者如此言语,陆拙心知此事有转圜余地,正要道谢时却见裘耘夏话锋一转,道:“后生,裘某出拳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你出面,这一拳,自当由你接着!可行?”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陆拙咧嘴一笑,难得豪气干云一回,“前辈只管放手而为!”
裘耘夏微微颔首,言语中也少去几分疏离,温言道:“你既是刚入产灵境,老夫这一拳便也只是产灵境。若是挡得住,此事与我再无半点干系。好歹全由你处置!”
言罢,肃手而立,宗师气度毕露无疑。
陆拙不敢掉以轻心,略略曲身,腰背绷得笔直,小意提防。
裘耘夏的拳依旧慢得出奇,但给人一种无法避其锋芒的错觉。一拳既出,白色拳罡扑面而来,陆拙首当其冲竟是一触即溃。但见拳气临体,体内气机紊乱不堪流转不畅。
不过才一拳而已,竟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