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遭遇战与其说是突如其来,倒不如说是谋划已久。请君入瓮和愿者上钩都在同一片林地中展开,到的现在,这片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的山中密林,早就被一众修士糟蹋得不成样子。
赵欢以身体挡下了胖军师一掌,只是一个交错,这位半步具现已是身受重伤,再无余力拦路,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佑越过防线,直扑九叔。
九叔面无惧色,稍稍站稳脚跟,便将体内灵能运用到极致,响指伐兵的心法也在同一时间疯狂运转起来。
朱佑将九叔的困境看在眼里,不由畅然大笑,“顾潜,当初在江城你以一敌四反杀两人,何曾将朱某放在眼里。而今形势倒转,你如何料得到要死在朱某手中,哈哈,当真是报应不爽,死去!”
江城一战,被斗木獬朱佑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当初在九叔手中逃出生天,便就有报仇雪恨的念头。是以之前在林间相逢,朱佑更是铁了心要将顾潜擒获,好生折磨一番。岂料被九叔、赵欢、陆拙三人联手打伤,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是让这位半步具现恼羞成怒。眼下能亲自手刃仇人,朱佑脸上已是病态的疯狂!
去死吧,响指伐兵这样的绝技,就该我这样的人物得之。一旦得了这套功法,日后在百鬼将中,必定能掌握话语权。只要运作得当,便是高高在上的将首宝座,也未尝不能为自己所坐。
想到此处,朱佑面容间已然分不清是痴狂还是激动。
便在此时,铮然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朱佑只觉的眼前一花,尚未有所反应,便觉得双臂一凉,好似有冷风袭怀的错觉,让他误以为到了朔风呼啸的冬天。
胖军师感知最是灵敏,小小的眼睛瞪得极大,喝道:“当心!”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好一阵剧烈震颤,好似地底深处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土而出。土层中响起镇山铁牛的痛呼声,紧接着在当前开掘出的洞口中,一道身影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众人放眼看去,只见那头镇山铁牛被从中劈作两半,切口处光滑如镜,完全不似人力所能为之。
胖军师眼皮狂跳,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萦绕心头。
洞口处狂风大作,便有隐隐的白光由远及近而来,速度快到极致,以胖军师的境界都已经听不清破空声,只有若有若无的细细声响,却最是能撩拨人的心弦。
“啊!!!”
斗木獬朱佑凄声哀嚎,却是两条手臂被同时砍断,断口处鲜血狂涌,几乎将身前的小小空间倾洒出一道血瀑。
朱佑惊骇莫名,脚尖一点,强行忍住伤痛,向后疾退,眨眼间便似要消失在这无穷无尽的密林中。
“既然来了,不留下些东西,怎么能走?”
被镇山铁牛开掘出的地洞里,响起一个众人熟悉的声音。
陶守宗哈哈大笑,顾不得一身重伤,“是陆拙!”
话音刚落,便看见人影一闪,却是当先飞出,身后伴着一道数丈长的白色剑气,此人甫一现身,整片林地的树木都受到牵引,瞬间东倒西歪,好似要拦腰折断!
陆拙一手抱着胡茵,一手向朱佑消失的方向轻点,身后的白色剑气便随着陆拙剑指所指,飞速消失在原地。
剑气消失的同时,远处林地响起朱佑尤为凄惨的嚎叫,接着有更为骇人的血雾冲天而起,紧接着便归于沉寂。
身前破空声起,白色剑气便悬浮在陆拙左侧,此刻褪去了华光,露出三尺长、两指宽、薄如蝉翼的剑身,正是陆拙剑府中第六柄剑,百里!
与之同时,一颗大好头颅从天而降,恰好落在陆拙脚下。这颗脑袋滚了两圈,恰好将面部呈现在众人眼前,正是斗木獬朱佑。
只是一剑,半步具现的朱佑,殒命当场!
胖军师面容微微扭曲,而赵安也不再与宁远纠缠,向后滑步,与胖军师汇集在一处。
九叔看见陆拙,掩饰不住心中惊喜,却是又看见闭目无言的胡茵,不由微微一怔,道:“陆拙,小茵她...”
陆拙摆了摆手,“九叔,劳烦你照料片刻,我去去就来!”
叶青等人也发现胡茵的异状,不由一阵神伤。
九叔依言接过胡茵,交给叶青,而赵欢同样昏迷不醒,状态极差!
赵安以心声询问胖军师,“陆拙得了地下古墓中的那件宝贝?”
胖军师不太确定,“不好说,但陆拙方才一剑,足够当得起半步具现的巅峰一击,朱佑本就受伤,一身战力尽管比不得全盛之期,可半步具现的修为却是做不得叫,想不到在陆拙手中躲不过一剑。此子,难道已经可以媲美半步具现了么?”
“这怎么可能,观他一身气机,分明就是内藏初阶!”赵安不信。
胖军师苦涩一笑,“自从他杀了紫气东来陈之江,狩鬼界还有谁会认为他是内藏初阶?接下来,你我要小心防备。”
面对胖军师和赵安这两位,陆拙面色如常,只是在心中问了一句,“夫子,可好了吗?”
徐无鬼早就入住了陆拙的识海,只见陆拙的识海早就是烟波浩渺的宏大气象,而在时空片段中有所裨益后,更是碧波万顷望不到尽头。
徐无鬼笑了笑,“七倍剑速,只有一剑!”
陆拙点头,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而天地间也似乎只剩下了这个声音,接着陆拙的身形凭空在林地中消失,而四面八方并不曾显现出他的踪迹来。而悬浮在半空的百里剑骤然间大放光明,白色的剑气直冲云霄,竟是丝毫不弱于混战中的林抚和孙岩,直接将高空中激荡翻涌的云气捅出一个大窟窿。
天幕上的窟窿好似巨兽张开的大嘴,正对着林地中的胖军师和赵安两人。有镇压天地的气机弥漫开来,云层之上看不见的空间中,更是由万千雷电闪烁,轰隆的雷声如同长江中的浪花,一声高过一声。
短暂的平静过后,一抹粗过水缸的白色剑气从天而降,从地面向上看,根本看不清这道剑气有多长。
胖军师顿觉体内灵气凝滞不畅,而高空中的剑压让他尺寸间的移动都很是困难。这已不是简单的具现境以下的剑气,如此气势的剑气,便是说它出自真正的具现境修士之手,也不会有人质疑。
“走!”
胖军师不再迟疑,身形化作一缕长虹,瞬间越过一座山头,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远方的林地中。
赵安同样不慢,却是选择和胖军师相反的方向逃遁,高空中毁天灭地的剑气只有一道,他便赌陆拙到底是杀胖军师还是杀自己,即便是杀自己,赵安也只能认命自己运气不佳。
转念间,赵安同样快要消失在远方,只留下尚且留在原地的一众百鬼将,好一片哭爹喊娘。
高空中,与天地相接的剑气却是一分为二,化作两道白虹,一左一右,分别追杀胖军师和赵安而去。
赵安窥见这等变化,不由头皮发炸,再提三分速度,要彻底遁走。
九叔见一叶而知秋,瞅见高空中两道白色剑气无限延伸,一道越过了东边的山头,一道则是跨过了西边的林海,横亘了数十里,而剑气尚且在半空中凝聚不散,如此程度的剑气,注定是和具现境修士一个等级。看到此处,九叔轻轻点头,“陆拙领悟了响指伐兵七倍增幅的法门了。”
陶守宗的感慨相当直接,“我的个亲娘,陆拙现在怕不是当今狩鬼界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宁远点了点头,“虽不中,亦不远也。”
于近看了看自己手中满是缺口的刀,眼中不免闪过一丝黯然。
宁远见状,便道:“陆拙此术,可一不可再二,一旦这一剑不能凑效,便再难有余力发出第二剑,你们要做好继续迎敌的准备。修行一途中,从来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于近闻言,知道师父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听的,便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虽然无言,但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再说那一头,赵安速度终究比不得白色剑气,而在白色剑气当中,并不是那柄百里剑,转而代之的是被剑气携裹的陆拙。陆拙以指作剑,剑气便自赵安身后疾速靠近,根本不给赵安任何反击的机会,便穿胸而过,在赵安背后留下一个大洞。
赵安不愧是半步具现的修为,即便受到如此重伤,一身生机也没有当场断绝,而是鼓起余勇将剩余的灵能尽数关注到气府之中,想要引发灵爆,和陆拙同归于尽。
陆拙只是冷哼一声,剑气纷纷而出,落在赵安身上,处处透体而过,将其彻底捅成了筛子,再无半点生机。
赵安已死,陆拙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却是将赵安头颅提在手中,运转心法,将自己带回了九叔跟前。
陆拙甫一落地,却是再也坚持不住,几乎是半跪在地上,大量的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只是短短瞬间,就好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百里剑则是飞过两座山头,终于在胖军师折道逃遁之际,将其在半空截住,一场铺天盖地的剑雨落下,将整座山头几乎夷为平地,而胖军师则是耗费了万千分身,才勉强从百里剑的剑气下杀出一条生路,只是整条右臂被剑气齐肩斩落,连带半个肩膀都被带走。
胖军师强忍伤痛,使用秘法激发血气,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天幕。
百里剑一剑之威已尽,将胖军师的右臂带回,眨眼飞到陆拙身前。
陆拙眨巴着眼睛,任由汗水模糊自己的视线,笑了笑,“诸位,幸不辱命。”
语罢,陆拙摇摇欲坠,好在被九叔扶起来。
其余几人也围上来,满脸关切。
九叔仔细查探陆拙体内状况,便放下心来,“无妨,力竭而已。”
叶青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这家伙,是怪物吗?强的可怕!”
陶守宗想抬起手拍叶青的肩膀,可惜身体上的伤不允许他做这样的动作,只好叹气道:“叶局长,面对陆拙这厮,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习惯。”
于近很认同陶守宗的观点,点头的同时又道:“不过我们的修炼也不能落下来,全国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经此一役,一定会大有收获的。我感觉自己破境在即。”
陶守宗闻言咳嗽了起来,“没看见我不好吗?你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事情?成心气我是吧?”
九叔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年轻人不要瞎闹腾,“对陆拙而言,或许今后的生活,就是在无穷无尽的报仇中度过了。”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下来,胡茵之死,着实出乎大家意料。
陶守宗当先说道:“都是我的不是,若是当时在山洞中,不让胡茵单独行动,就不会让她被赵安擒住,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宁远说道:“多说无益,为今之计,还是先赶回江城,再做定夺。”
九叔抬起头,看着高空中的林抚和孙岩,忽然说道:“要结束了!”
众人都抬头看过去。
孙岩的法相早就被林抚消磨殆尽,在最后一缕烈焰的轰击下,彻底碎裂。林抚窥见时机,身形骤然前突,在半空中和孙岩撞成了一团。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动静,整片林地再次震动起来。
片刻后,天地之间响起孙岩的怒吼,“林抚,今日之耻,来日孙某必报!”
林抚仰天大笑,“老夫恭候大驾!”
言毕,林抚转身飞了下来,在九叔面前站住,却是盯着陆拙看了半晌,然后才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顾潜,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九叔上前见礼,“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当师父的拖累了他。”
“胡扯!”林抚哈哈大笑,“要是没有你,哪里有陆拙的今天!内藏初阶的小毛孩,竟然将先后斩杀两名半步具现,便是具现境界的胖军师也留下来一条手臂,这样的战果,便是你师父常司空,当初也做不到的。”
末了,林抚说道:“剑出百里,尤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