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吴玮等人已堪堪冲到了那狐修面前,戴启更是二话不说,“刷”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一剑直指那狐修咽喉而去。那狐修也不惊惧,只嗤的笑了一声,而后右手微抬,伸出两指轻描淡写地稳稳夹住了戴启刺来的宝剑。他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看去极是赏心悦目。
戴启见他如此轻慢,心中不觉愤恨,掌中宝剑更是运足了全身灵力,只指望能将对方一剑穿喉,然而那两根手指虽则看去细弱无力,却如两根虎牙一般,将他递出的宝剑死死锁住,令他不得寸进。
又是冷冷一笑,那狐修徐徐开口道:“不过是个初入筑基的人修小子,你道吾劫后无力,便想趁火打劫,只是可惜,你还忒嫩了些!”言毕轻轻一振手腕。
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之力陡然自剑上传来,戴启只觉胸口如被大石重击了一记,虎口亦是一阵剧痛,再握不稳那剑,只是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同时踉跄着退了足有七八步,低头看时,却见自己的虎口竟已被震得裂了,而自己的那把宝剑却已被对方夺在手中。
吴玮二人见此,不觉各自变了面色,齐齐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护住了戴启,却是不敢轻动。
低头审视着那把宝剑,那狐修神态依旧从容:“若说起来,你们人修也只得这些偏门本事足令吾佩服!”只是他虽言笑自若,面色比之先前到底又白了几分,显然才刚一招击退戴启也并不如他表面看来那般轻松。
立在一边的叶青杨早将他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收入眼底,这会儿已是一笑,状似漫不经心地直戳对方漏洞:“天狐又何必故作姿态,今日便是说上天去,你也是得给我们归元宗一个说法的!”
那狐修张口一句话,直指四人有趁火打劫之嫌,却不料叶青杨就这么轻飘飘的回了一句话,却已将这事扯到了对方杀害并抢夺归元宗弟子灵器一事上,饶是那狐修素来胆大妄为,此刻也不得不稍有忌惮。
一边的戴启急速地喘了几口气,怒道:“正是!你杀了这许多归元宗弟子,我归元宗岂能饶你!”
那狐修冷笑了一声,手腕微抬之下,戴启那把宝剑却已“当啷”一声,被他抛掷在了地上:“杀了?是什么让你们以为吾会杀这许多归元宗弟子?”一言未了,早已低头剧咳起来,显然已是装不下去了。
于他而言,宗门弟子不是不能杀,但却也不能杀的太过,更何况这千壑峰位于归元宗外围,便强说是归元宗地盘也无不可。在这地儿,死上一个两个弟子,归元宗或者还能看在大局份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死上三五个,也勉强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若真死了一群,那群宗门老狐狸又岂肯轻易干休。
这话一出,吴玮等三人的脸色明显便好看了许多。叶青杨则是神色不动,事实上,她也并不觉得这狐修敢这般大肆屠杀归元宗弟子。稍稍舒了一口气后,戴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这些灵器……”
狐修漠然道:“虽是没杀,但他们无礼放肆,吾却也是容不得的!”神态虽仍倨傲,语气却软了好些。
这话一出,吴玮等人的面色不觉更是和缓了一些,吴玮更是上前一步,朗声道:“阁下乃是狐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门那些师弟师妹乍然见你,难免无礼冲撞了些,还望阁下恕罪,绕过他们这次!”
叶青杨在旁看得百无聊赖,这会儿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吴师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出于你口怎么却这么古怪。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要知道,你面前的这位可是狐修而不是熊修、豹修!”
吴玮三人陡然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呆了一下,下一刻已陡然醒悟过来,少不得各自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神气也都带了几分羞惭。狐修与熊修、豹修的区别在于何处,自然是蛊惑人心的魅术了!
定了定神后,吴玮再看向那狐修时,眼中却已带了几分迷惘。在修界,魅惑之术素来被划为禁术范畴,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惯来不耻于此,而大家又都有一种隐约的共识,那就是这种术法下流无耻,见不得人。
然而眼前的这名狐修……若他刚才的言语、神态当真是魅术的话,那真真可算是防不胜防了。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于眼前狐修,吴玮无疑是更相信叶青杨的。戴启、戴明兄弟则对视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隐隐的犹疑。他们并不十分相信叶青杨,但却更信不过那狐修。
冷冷扫了叶青杨一眼,狐修轻嗤了一声:“女修,吾倒是小看你了!”竟是连掩饰都懒得。
叶青杨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不敢当天狐大人谬赞!我只是想问,既然天狐大人并未伤害本门弟子,那么他们如今都在哪儿呢?”之所以忽然问出这话,却是因为叶青杨忽然之间便有了一个想法。
沉吟片刻之后,狐修到底还是老实答道:“在千壑峰下的地宫之中!”
话音才落,那边戴启已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那个红衣女修……她可还好?”声音却已颤了。
狐修抬眼,不无讥诮的扫了他一眼:“还没死!”
一边的吴玮不无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插了一句道:“还请阁下速速放归本门弟子!”他不是不能理解戴启对于董师妹的看重,但门内一应弟子被关押,戴启却独独追问董师妹,此事传了出去,终究是不好。
戴明则面色铁青的怒目瞪视自己的兄长,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叶青杨则挑了挑眉,仿佛没听见戴启那话一样,不紧不慢地从储物袋内摸出一根灵索来,却是早前曾捆着玄赤脖子帮它学走路的那根。她随手一挥,那灵索当即如灵蛇一般飞了出去,将那狐修绑了个结结实实:“既如此,便请天狐大人带我们直入千壑峰吧!”口中说着,竟又将手中灵索丢给了一边的吴玮;“烦请吴师兄替我牵着他!”言毕也不管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吴玮,便自转身,朝啸月狼王尸骸所在行去。
玄赤恹恹的立在叶青杨肩头,这次天上掉下来的天劫,日后毫无疑问能让它受益良多,但至少现在,体内狂奔乱突的火雷之力仍让它难受得紧。叶青杨迈步行到五行巽风御雷阵内,经历了这一场天劫,御雷阵几已全毁,剩下的东西实在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的了。
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凌乱开裂的布阵材料,叶青杨脚下毫不停留,径自走到啸月狼王尸骸面前,审视了片刻,挑了几块保存略完好些的洁白骨骼,收入了储物袋内。
玄赤忍不住好奇道:“这些骨头有用吗?”
叶青杨笑道:“何妨收几块试试,日后若得机会,也许能够融入法宝之中,毕竟啸月狼可是能召唤月华之力的!”月华之力,其性温润柔和,主修复、并能生发万物,若真能将之融入法宝,对修士可是大大有利。然而叶青杨这一趟专门过来,为的可不仅仅为了这几块骨头。
拣选了几块骨殖后,叶青杨随手在地上击出一个大坑,将剩下的啸月狼王的尸骨扫入其中,掩盖好了。这只狼虽则是敌非友,但其英姿刚烈,倒也颇值敬佩。她既在对方身上得了不少好处,替它掩埋剩下骨殖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只是她如今伤势其实也是不轻,只做了这点平日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觉疲惫不已。
立在肩头的玄赤忽而开口道:“往后我若是渡劫失败,是不是也跟它一样?”言下竟不无伤感。
漫不经心的一笑,叶青杨毫不客气道:“当然不会!你何时见一团火灭了还能有骨头留下的!”
玄赤突然被她噎了一句,不由瞪大了眼睛,好半日方愤愤道:“你放心,我是一定不会渡劫失败的!”
唇角稍稍一扬,叶青杨徐徐道:“其实灵兽渡劫成功的也不在少数,我先前同你说‘灵兽渡劫,十不存一’固然不假,但那些灵兽大多无人相助,只能凭自己的力量渡劫,如此自然大为不易!”
玄赤很明显的呆了一下,而后愣愣道:“所以……很多灵兽与人修结契,都是为了渡劫?”
“是啊!不过天下灵兽多矣,修士却也不是什么样的灵兽都肯收下的!”
“那他们呢?”玄赤忍不住瞧了瞧吴玮等人,“他们不都抓了疾风狼做灵宠?”而且先前他们明明有说很多师妹都特别喜欢抓来疾风狼做宠物,因为姿态雄健优美,奔跑起来又如同疾风。
“那只是骑宠而已!”叶青杨语声淡淡,一直以来,她都很看不上那些喜欢弄些低阶灵兽来做骑宠的宗门低阶弟子,“修士须得到了金丹期方能自在御气凌空,筑基期时看似能够御剑飞行,但都需依仗法器,并以灵力支撑消耗。筑基中后期也还罢了,若只是筑基初期,试问那点灵力够干什么的!”
这会儿她已收拾好了啸月狼王的骨殖,转头往吴玮等人那边走:“所以这些弟子就都弄上一头灵宠,反正只是代步用的,也没谁会费什么心思去培养。日后修为高了,得了更好的,再将手中灵宠或卖或送便可!”
玄赤怔了一下,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从前的那些火奴,自己不也全没将他们当回事。便是于墨,也是因为他确是真心待自己好,这些年它才与他亲密了些。
见那狐修神色平静地立在原地,冷冷拿眼看她,而吴玮则不无尴尬地牵着那根灵索,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看那意思,倒像是那狐修的侍卫一般。见叶青杨过来,忙不迭地投以求助的眼神。
叶青杨见此不觉失笑:“天狐大人可是觉得我扫了你的颜面?”说话间,她便又扫了吴玮等三人,又悠悠道:“敢问天狐大人,我归元宗被掳弟子现下是否正安安稳稳的住在地宫大殿中,三餐定时,行动自如?”
这话才一出口,戴启原先还带了几分尴尬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二话没说,上前一步,夺过吴玮手中的灵索,使力一扯。叶青杨这灵索其实只算是低阶灵器,虽说也能压制修士修为,但效果着实不值一提,若非这狐修才刚历经了天劫,袋内一应灵药几乎耗尽,想要补充真元也是不能,否则早便能挣脱开了。
这会儿被戴启猛然这么一扯,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在地。但即便如此狼狈,此狐修仍是满身清贵、傲然之气,让人没来由的只是心生不忍。眨了眨眼,叶青杨忽而轻轻扬眉,而后迈步上前,略一抬手,已将对方腰间的乾坤袋给摘了下来:“险些忘了这个,真是大大不该!”
骤然失了乾坤袋,那狐修那张清贵傲然的面容到底稍稍扭曲了一下,看在叶青杨眼中,却只让她心生欢喜。毕竟对方越是心疼,便越说明这乾坤袋里有好东西不是。
有气无力地趴在叶青杨肩头,玄赤闷闷道:“我现在忽然觉得,我们就该手起刀落,赶紧杀了这狐修,否则日后他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叶青杨笑道:“若是杀了他,那寿元果怕就到不了手了!”
玄赤闻声,当即提起了精神:“你是说,那几枚寿元果很可能就在千壑峰地宫!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叶青杨听得一笑,事实上,从那狐修说到那些弟子都被关在千壑峰地宫时,她便想到了这个可能。而且这寿元果应该仍在某个弟子身上,只是不知这弟子究竟用了何等方式来藏匿寿元果,毕竟寿元果这东西,无论是在人修抑或兽修眼中,都可称得上珍贵二字。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叶青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高空明月已然西垂,而东面也已隐隐的现出了一线鱼肚白。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