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杨冷淡以对:“不过是一时机缘,原就不值一提,又何来深藏不露之语!”胡玄彦忽然说出“深藏不露”四字,自然是因为她虽才只有灵虚六层,但识海比之寻常筑基修士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玄彦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淡淡一笑。
这当儿,吴玮等人也终于登上了山丘。含笑上前一步,吴玮抢先开口唤了一声:“叶师妹!”
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叶青杨冲着一行人等拱了拱手,并未主动开口。吴玮当下先指了叶青杨,向那四名断金峰弟子笑道:“这位就是澄心谷叶师妹了,今次的事儿,可是多亏了叶师妹的运筹帷幄!”
四人当中,最为年长的那名断金峰弟子年约三旬,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听得这话后,当即冲着叶青杨一拱手:“原来是澄心谷叶师妹,在下金旭,乃断金峰怀素真人座下弟子!”又一指身后三人,“他们都是我的师弟,个子最高的名唤程昱、皮肤黑的是段宏,生得最俊的那个则是尹昊天!”
对方这般客气,倒让叶青杨颇有些意外,当下含笑与四人一一见礼。断金峰一应弟子以金旭修为为最高,已是筑基中阶;程昱与段宏一个看着有些木讷,另一个则是面色阴沉,看着都不像是容易打交道的人,修为却都在筑基初阶。四人中当以尹昊天最为年轻,容貌也最是俊秀,但其修为竟已臻至筑基初阶圆满,只差一线,便能迈入筑基中阶。而他,也正是之前曾与叶青杨对视一眼的那名修士。
程昱倒是没什么架子,见叶青杨拱手为礼,他便也回了一礼。段宏则冷冷扫了叶青杨一眼,立在原地动也没动。尹昊天则僵硬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断金峰数人便已顾自的将目光转到了胡玄彦的身上。
浓眉陡然一竖,金旭忽而开口,言语中更不无威慑:“那狐修,你此来归元宗,所为何事?”
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对方一眼,胡玄彦淡淡道:“归元宗?我怎么记得这里乃是千壑峰?”
被他一句话噎了个正着,金旭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一直以来千壑峰都不属于归元宗,但因归元宗设了阵法将整个千壑峰一带封住的缘故,在不知内情之人的眼中,千壑峰便成了归元宗所属。
但不巧的是,有关此事,金旭刚好是知情人之一。
段宏的性子似是有些莽直,闻言之后,不觉大怒,当即上前一步,怒道:“千壑峰不是我归元宗的,难道还会是你们兽修的地盘吗?”说话间,已然扬手一剑,直指胡玄彦右肩。
叶青杨看得眉头一蹙,她眼力了得,如何看不出段宏这一剑根本就是存了心,想要卸了胡玄彦这条手臂的。她与胡玄彦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却结契不久,自然不能眼睁睁见此,当下手腕一翻,兜率宝伞已然出手,电光火石间撞在了段宏的剑尖上,只听“叮”的一声,却已将段宏这一剑的力道卸去好些。这一剑由此堪堪砍在胡玄彦肩上,落下了一道足有寸许的深痕,一时鲜血迸溅。
段宏被她这么一拦,不觉变了脸色,当即怒喝道:“叶师妹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包庇这狐修?”说话间,已然一振掌中宝剑,怒目而视地看向叶青杨,
叶青杨又岂会惧他,当下冷然道:“敢问段师兄,你可知眼前狐修是何血脉?”
“什么狗屁的血脉?”冷嗤一声,段宏毫不客气道,“我只知非我族类,则其人可诛,如此而已!”说话间,掌中宝剑又自一晃,抖出数十朵拳大的剑花来,“你让是不然?”
叶青杨冷淡道:“你眼前狐修,乃狐修一族的无上血脉——九尾天狐后裔,你今日卸他一条胳膊,明儿还得再给他接上。更不说残肢之辱,不共戴天,只为满足你一时的凌虐之快,便要结此深仇,却又何必!”
她说的毫不客气,但段宏又怎会怕她,当下冷笑道:“此狐修伤我归元弟子,夺我归元弟子法器,我取他一条手臂,也在情理之中,若是那些藏匿深山、不敢露头的禽兽不服,我段宏随时奉陪!”
歪了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段宏半日,叶青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段师兄果然英雄,有此一言,足可愧煞宗门内的那些金丹、元婴前辈了!”这话却无疑是在直截了当的讥嘲段宏修为不足。
毕竟以胡玄彦的九尾天狐后裔的身份,便是归元宗的那些金丹、元婴长老在此,也没几人敢这么嚣张狂妄地宣称“随时奉陪”的。要知道,兽修虽人口基数不足,后代甚至多有不能觉醒血脉、只能一步步缓缓修行的中低阶灵兽,但却从来不乏高阶修士。否则的话,那些宗门的老东西又怎会如此忌惮他们。
段宏虽则狂傲,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哪能听不出叶青杨的意思,当即面色铁青,怒道:“你不过区区一介外门弟子,竟敢这般侮辱宗门前辈,今日我必要替宗门前辈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言毕,掌中宝剑一扬,冲着叶青杨劈头便是一剑。
段宏掌中宝剑乃剑修中并不多见的重剑,非止剑长七尺,剑宽也足有尺许,看去简直就是一扇大板门。且他这一剑竟是毫不留手,剑犹未到,剑气已然凛冽如刀,直刮得叶青杨面上生寒。
他已是筑基修为,而叶青杨仅为灵虚修士,若依宗门规矩,叶青杨是该称呼一声师叔的。当然了,这种称呼倒也并不绝对,毕竟通源界乃是强者为尊的地儿,若你真有本事,便是与金丹真人、元婴老怪称兄道弟也无不可。但在多数人看来,灵虚弟子称呼筑基修士师兄,若非对自己过于自信,便是瞧不上对方,认为自己能力足够堪与对方平起平坐。事实上,才刚段宏听得叶青杨唤他师兄时,心中便颇为不悦。
至于吴玮等人之所以会唤叶青杨做师妹,则因叶青杨于他们有救命之恩,且刚开始时,三人也并不清楚叶青杨的具体修为。及后知道叶青杨其实只有灵虚七层修为时,却又为她的百变手法与惊人战力所震撼,压根儿就将对方视为了比自己等人更胜一筹的人物,也就更不觉得这一声师妹叫得有问题了。
吴玮等三人一直在旁看着,此刻见得此情此景,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早先段宏与叶青杨争吵时,他们只以为段宏是想给叶青杨几分颜色看看,吓吓她,顺势立个威,夺过指挥之权。却没料到对方下手竟是如此狠毒,毫不留手,俨然是要重创叶青杨。吴玮匆忙上前一步,急声叫道:“段师兄不可!”
叶青杨则冷笑了一声,漠然道:“吴师兄,你应该说,叶师妹不可才对!”言毕抬起手来,却是不退反进,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玄赤朝着巨剑挥来的方向迎去。
气愤地鼓了股双颊,玄赤没好气地张开小嘴,喷出一道半红半紫扭结在一起的古怪光焰。那道古怪光焰从它口中喷出时,初时才只小葱粗细,转瞬已然涨大数倍,隐隐间似还挟带着风雷之声。
剑光与那红紫光焰乍一接触,顿然如沸水沃雪,顷刻间化得消散无形。段宏见此,也不由得心中大惊,再要退步撤剑时,那红紫光焰却已直直撞在了他的重剑之上。
下一刻,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各自瞠目结舌地看着段宏那柄名著整个归元宗断金峰的巨阙剑如金入熔炉般,须臾溶解化作铁水滴落于地上。只是这么一碰,便止都止不住地融化了足有三分之一。
“你……你……”段宏愣愣地立在原地,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却是发作不得。
另一面,金旭、程昱则各自默然,神情颇为古怪。段宏这人,固然脾气粗暴,时有暴虐之举,但手底下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他们来千壑峰所以寻了段宏作伴,为的也正是这个。说句不大好听的话,金旭的修为虽比段宏高出一些,但真若动起手来,金旭却还真是没把握能压制得住段宏。
二人如此想着,目光已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叶青杨手中的那只仅只拳大,形如麻雀的灰毛小鸟。
尹昊天则表现得更为明显,目光定定的落在玄赤身上,竟是瞬也不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会儿吴玮也已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上前一步,拦在了段、叶二人中间:“段师兄、叶师妹,有话好说!”
叶青杨冷淡道:“有话?抱歉了,吴师兄,我与这位并无话可讲!”言毕竟是看也没多看段宏等人一眼,径自朝胡玄彦道,“走!”胡玄彦反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却也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要跟着叶青杨离去。
戴启见此,不觉吃了一惊,赶紧上前道:“叶师妹,这个狐修……”
冷笑着扫了他一眼,叶青杨嗤笑道:“我记得,此人似乎是我拿下的,与你们并无关系!”
戴启哽了一下,也是无言以对。事实上,胡玄彦的确是叶青杨独立拿下的,从一开始设计天劫,到最后狼王身死、狐修束手可以说皆是叶青杨一力为之。事先,他们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便是提供了一张法天象地符;事后,他们也只是发出了求援信号,结果却引来了金旭等人,弄得场面不可收拾。
他那边面上神色阴晴难定,叶青杨却又仿佛懂了什么一般,撇嘴冷笑道:“对了,我还问你们借了一张符!法天象地符,市价大约八十灵石,我也不叫你们吃亏,这里是一百灵石!”说话间,她已随手摸出一只储物袋,放入一百灵石,丢给了直愣愣戳在她面前、挡住去路的戴启,“银货两讫,各位,愿后会无期!”
说话时,叶青杨却又看了一眼胡玄彦,仍旧掏出先前的那条低阶灵索,随手一挥,竟是绑在了胡玄彦的双腕上:“我们走!且换个地方等人去!”
这当儿,金旭终于不能不表态了,干笑着上前一步拦住叶青杨的去路,他温声开口:“叶师妹请稍待!”
冷然扫了对方一眼,叶青杨淡淡道:“金师叔说笑了,在下修为浅薄,可当不得金师叔的这一声师妹!”说话间,已随手将玄赤放在了自己肩上。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嗝,玄赤张口,喷出了一串零散的电光火羽。
紫色电光包裹在一片片赤红如宝石般的火羽之上,阳光一照,当真是美得如梦如幻。但这梦幻般美丽的景象却只一瞬而已,片刻之后,这些电光火羽便即消散在了空中。
“刚才喷了一口火,我居然觉得舒服了不少!”玄赤满心欢喜地在叶青杨的识海内传话。
没错,玄赤才刚喷出的,正是它在天劫之中吸收的六丁神火与巨风神雷。六丁神火乃天下灵火之中,最宜用于炼器的灵火之一,据说上古时期许多神器皆是六丁神火所炼。而巨风神雷,顾名思义,其中自带风雷之力,火借风势,自然威力百倍,这才能够一个照面间便焚毁了段宏的宝剑。
叶青杨只能是白它一眼,心中其实也颇有歆羡之意。玄赤乃是火灵化形,如今虽化成了鸟形,但体内却并无固定的经脉、骨骼等物。说白了,这火灵在未化形前,便是一团火焰,只是这团火焰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意识以及一颗纯净无比的灵核而已。因此玄赤虽然在天劫中吸收了无数的六丁神火与巨风神雷,但也只是呈现一种消化不良的态势,与经脉破损、脏腑受创的叶青杨完全不是一回事。
尴尬地笑笑,金旭还是继续道:“师妹的灵宠固然神异,但光凭你们一人一宠,想要与这狐修做交易,怕也颇为不易。更何况各位失陷的师兄妹如今情况不明,倘或再有一两个伤重的,不知师妹又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