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说话恶毒,程歌可没自恋地以为他是看上她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说话。他这不过是见不得她依然自如,他就是想让她痛苦不堪,然后臣服于他。
简直是痴心妄想。
见她不为自己辩驳,项云龙更生气了,头脑一热又冲口而出。“我这儿是军营,他们正愁没消遣。我是不是该把你扔出去,让他们好好调教调教你?”话才出口,他就心里憋得慌。光想到这个情景,他就浑身不爽地燥。
程歌听了这威胁不怒反笑,“只要不是跟你,我就当是被狗咬了。”话语轻快,还带着隐隐笑意。她立刻觉得手臂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胳臂快断了般。她暗暗防备,准备迎接项云龙气极之后的攻击。
项云龙一双眼要吃人般死瞪着她,生生就想把她给瞪穿了。眼瞳借日光映照而出的红光,在这时比以往程歌见过的都来得清晰。他真恨不得,就这样捏死她算了!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他踢坏了牢房的木栏杆。外面的木头都碎裂了开,里面的铁心柱子也被他踢歪了,可见他一脚下去力道多大。牢房的门本来就被他踹坏了,临走的时候已经全都倒了下来。可程歌没法乘机闯出去。
因为项云龙走的时候怒吼着叫门口候着的人把她带到了隔壁一间牢房。那里没有牢笼,只是一间石室。没有各种沾满了血渍的刑具展示,程歌却闻到了空气中隐隐血气的味道,俨然被关在这里的人曾经被百般折磨。
这次之后,项云龙再也没有去牢房看程歌。最倒霉的,还是阮民初。堂堂的近身侍卫班的人,被赶去马房帮马夫刷马,一个月!送饭当然是轮不到他了,项云龙出了牢房就让换人了。
这会儿阮民初蹲在马腹底下,给军马刷洗。马房里的那股子味道让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时不时拿袖子捂一下鼻子。他好歹也算是将军身边的人,哪里干过这些?
“这就受不了了?”旁边有人走来,手里拿着刷子,过来就帮着阮民初一起刷了起来。他头发半白,身形佝偻,但双目炯炯,精神烁烁。这是林虎,马夫长。善于养马,是这马房的头头。
“林叔,你坐着就成,我哪能让你帮我啊。”阮民初虽然受不得这味道,但怎么也不能让马夫长帮他干活。别说林叔平时就只是监督很少亲手干,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该罚他去洗茅房了。他拿过林虎手里的刷子,搁到一旁,又扶他到一边坐下。然后熟门熟路地从他怀里掏了个烟斗出来,塞到他手里,这才转身继续。
林虎笑了笑,也不强迫,从衣兜里掏出烟丝来,慢慢抽气烟斗来。他吐出两口烟圈,“民初,你不是一直都很听话的么?跟了将军也有快一年了吧?今儿怎么给赶我这儿来了?”
说到这个,阮民初那个委屈啊,把刷子往浑浊的水桶里一丟,可怜巴巴地跑到林虎跟前一蹲,一脸苦相。“林叔啊,我可真是冤枉啊,我可什么事儿都没做啊。”若真有做错的地方,他认罚!可是,他真没干什么啊。
林虎抽着烟斗看他,烟雾袅袅后面一双半眯的眼睛似笑非笑。“咳,要罚你不一定是因为什么明显的错处,你是不是做了将军忌讳的事情了?”这些年轻士兵,就是心眼太直不会转弯。
“将军忌讳的事?”阮民初想了想,“没有啊。”
“罚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好好想想!”
阮民初实在想不到,于是干脆就把自己最近做的事情一件件数出来了。最后他总结,“就这样啊,要说不一样的,就是最近是我去牢房送饭的。”
“不是没关人吗?”林虎年纪大,消息却是灵通。他知道那个海禄星今天就放出来了,“你还给谁送饭?”
“不是,是上面的那间。”
接着,阮民初就把给程歌送饭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给林虎听。他说到程歌如何如何和普通女子不同。说到程歌外表柔弱,实际上为人却很直爽。说到他和程歌非常谈得来,每次送饭去都跟她聊很久。
“她很有意思的。”最后,阮民初还笑眯眯地这么总结了一句。
林虎听了他的话,心里已经清楚他受罚的原因。唉,年轻人啊,还是没眼力劲儿。
“照你这么说的话,这个姑娘是将军的人?”甭管是不是那个三王爷送的,她已经是将军的房里人了。
“是啊。”阮民初摸不透林虎要说什么。这个他早知道了。“你别看将军现在关着她,但我看那势头迟早就会把她放了的。”
“废话!那是将军的人,要怎么待她那是将军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你一个送饭的,跟将军的女人聊那么久,将军不罚你才怪!亏你时常跟在将军身边,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活该受罚!”
林虎的话,让阮民初似懂非懂,他的脑瓜子转了几个弯。“林叔的意思是,将军是因为我和挽如经常聊天不高兴了?”
还叫“挽如”这么亲热,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林叔给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啊——
阮民初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后脑勺。那他这“罚”受得不冤。试想,若是他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多说话,他自己肯定也是不愿意的。罚他刷马那是轻的!
于是他“顿悟”了,撸起袖子,拿起刷子开始愉快地刷马了!
这边厢阮民初豁然开朗般心甘情愿地在马房里受罚,那边厢项云龙的气还是没有顺。
这些天他忙着军务,也忙着批阅曲郡的公文。虽然有司空、司俊帮他守着常务,但身为太守,有些事必须得由他过目。所以,他再也没有去管牢里的程歌。
上回他气疯了,踢坏了牢门就走。那女人简直不知所谓!所以他当她不存在,随她在牢里自生自灭。他干净利落地,想把她踢出自己脑海。
但这只是美好的愿望,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法忘了这个可恶的女人。她的不屑,她的轻视,她的冷笑,她的嘲讽,经常在他脑海晃过,让他每每一想到就气得血脉狂飙,直冲脑门,脑仁直发疼。
那天见过程歌之后,他大怒之下,换了送饭的人,还把阮民初给罚去了马房刷一个月马。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不似往常,他从不会这么在意一个女人,还是个会跟他对着干的女人。
可这一点他根本不想深究,或者说直接就否认掉了。因为他觉得,饶是任何一个女人对他这样,他都可能会如此暴躁。这不是因为在意,而是对她不屈服于他的愤怒。
陈衍还是会固定地向他禀报有关纪挽如的动静,因为他下的命令还没结束,陈衍自然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他不想听。
他不想知道这女人又跟哪个套近乎了,他不想知道她又和哪个熟络得很了,他更不想知道她今天又在牢房里盘算着逃跑了。于是他全程黑脸,没等人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把话转到别的公务上去了。
几次之后,陈衍也看出了苗头。他继续让人留意着程歌的动静,但只是自己掌握,没有再往上禀报。将军身边的几个也都各自沉默,注意着尽量不在将军面前提到程歌,免得和阮民初那般遭殃。
但,总有人倒霉。
“将军。”项云龙的营帐门口,近身侍卫卢德海待将军走近了之后俯首行礼。
“嗯。”项云龙一边翻着兵书,一边应着,眼睛还停留在书卷上。
早先,他让人传信给师傅求教兵法,师傅却着人传来了新写的兵法心得,让他大喜。他这会儿正研究到深处,不想被打断。只见他捧着师傅的兵书走到营帐一边的矮炕坐下,把书放在炕上的小几上翻过一页新的。专注的眼神敛去了平日的犀利,看到可喜处眼神微亮,与平日里极为不同。
“将军。”林尉风一踏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副景象。他唤了一声,但将军没有言语,没有搭话。看来,这会儿是说不上话了。
林尉风看着天色渐晚,营帐内光线逐渐昏暗,便挑了灯,移到将军的小几上,给他添光。他不便打扰,于是放下了最新一轮确定的新兵册子,就立刻出去了。
“卢德海,看着时辰,别让将军看太晚了。”向来粗气的林尉风这会儿却是细心提醒,因为将军有个坏习惯,就是一看兵书就什么都不管了,能不吃饭,不睡觉,直到看完了才放下。所以他和陈衍经常会把兵书都收到角落里,反正将军兵法烂熟,不用天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