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分离
作者:魂桥      更新:2019-10-11 04:35      字数:3937

神志还昏迷的时候,程歌似乎一直都在做梦。

她先是梦到了自己的葬礼。

身上盖着国旗,余娜穿着警服一直在哭。她的爸妈和哥哥都来了,全都哭得眼睛发红。队里的领导站在那里拿着稿子念着悼词,而她的脸白得异常虚假。

忽然画面一转,她又看见了项云龙。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傻傻地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强劲的山风吹得他平日里高壮的身子居然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他后头跟着一大堆人,谁也不说话。有陈衍,有姜叔、葛老,还有翠珠和悠悠。她们在哭,泪流满面,口里呜呜咽咽地叫着“主子”。

程歌感觉自己摇摇荡荡好像是浮在半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她看着山崖边那个身影似乎有掉下去的危险,连忙过去想拉住他,但是手伸过去,却穿过了他的手臂。

她着急了,一个转身飘到他面前。仔细一瞧,却吓了一大跳。

项云龙的眼里居然,居然莹然有光,一滴泪,竟是慢慢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被震惊了,傻傻地伸手去接那滴眼泪。

他这样一个霸道男人,竟是会为她流泪……

“云龙……云龙……是我,我还没死。云龙——”

她叫他,告诉他自己就在那里。但她的身子忽然下沉,重有千斤一般,任她如何挣扎都止不住下落……

“云龙!”

程歌大叫一声睁开双眼,抬头想起来。但又立刻被全身的剧痛震得眼前发黑,立刻又昏沉到黑甜乡去了。

大斗救回程歌之后就把她搬到自己房里的床上,然后一直在外头抽水烟袋。救上来的时候很高兴,可把人放到床上摇了很久,叫了很久,才发现是受了重伤。

他摁过她肚子,并没有喝下很多水,应该是落水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她身上都是擦伤,手脚也有地方流了好多血,看着伤得绝对不轻。

这他心里就发怵了,别是什么逃犯之类的吧,这要是死在他这里可就麻烦大了去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里面喊了声什么,以为人醒了,就立刻着急地进去瞧。可没想到推了推她,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刚才外面光线暗,他也没看清是个什么模样。只知道身子细软,是个女的,五官好像还挺端正。这会儿起了意想瞧个明白。于是就拿了桌上油灯到床头,照着看个清楚。

这一看,可把他乐开了。

没想到,也轮到他遇上好事了!

床上这女的,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已经昏迷了。但是长得还真是好看!

眼线长,眼睛很顶小不了。睫毛又浓又密,鼻梁挺,嘴巴小,脸蛋俏。那身段也好。湿衣服包在身上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的。那皮肤细得,像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

这女的,可比村头李老爹家的梨花还要好看。

大斗兴奋地上看看,下看看,乐得就差没唱歌了。

他才想着要娶个媳妇儿,老天爷就立刻送了一个给他。这不是福气运道是什么?

不过看到她身上血迹斑斑,又昏迷不醒。这还不醒……别是快死了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家徒四壁,可没钱给她治伤。

不行,先看看。如果明天还不醒的话,就把她再扔到河里去,谁爱要不要!

另一边,陈衍将队伍分开,自己挑选了二十名善于追踪,心思缜密,武功高强的士兵,命赵江兴带着出使的文官等人以及剩下的将士继续赶路,约好了还在雪都的官家驿站会合。然后就命那二十人迅速整装,准备往项云龙走的小路追赶。

“陈副将。”

当陈衍回到自己营帐准备收拾的时候,罗建奇一如以往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他帐中。他面目如常,只是眸中那一抹忧色再难如平时一般压抑住。

陈衍焦急地上前追问,“怎么样?”

罗建奇摇摇头,“找不到。”

王爷上路时吩咐不带暗卫,只和程姑娘两个人一起走。他知道三番四次出问题,王爷是怕暗卫里头有些什么问题。并且,自己一直暗中保护王爷,知道他和程姑娘两人之间的纠葛情事。自己虽然不太懂,但是恐怕王爷也是珍惜和程姑娘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时日,不愿有旁人打扰。

他和其他几个暗卫一直都跟随着队伍,知道“阿宁”的事情之后,就立刻分头去追,但一直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陈衍一边收拾,一边吩咐。

“我查过地图,猜测王爷是从东面的小树林走的,我带着人沿路追。你和其他暗卫轻功了得,在我们走的路线方圆几里机动搜寻,务必要想办法把迅速找到王爷和程姑娘!”

“是。”

简短的音节。罗建奇人影一晃,已经走了。陈衍收拾妥当出去,已经看到二十个士兵已经穿着了便装,立刻带着人扮成行路商人去寻项云龙和程歌。

陈衍跟了项云龙多年,对他的习惯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确实找对了路线,但是中间隔了几天,已经追不上了。他们紧赶慢赶,赶到了项云龙他们曾经遇到袭击的路口。

那里有个简单的茶寮,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招呼来往客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和一条大黄狗在旁边草地里玩耍。

陈衍是项云龙右副将,兼领斥候营,即善于搜索侦查之事。他见到茶寮摆在路边的桌椅多有破损,都是近期修补过的,觉得有异,就带着士兵们过去。

“老板,给我们四十个包子,再给我们上几壶茶。”他掏出银两给中年男子,盯紧他伸过来的手看。

“哎,好嘞!”男子一看来了大生意,赶紧收了钱让妻子伺候着。

茶寮老板的手粗糙干裂,并不是惯拿兵器的手。陈衍跟一名副官坐到那张唯一且修补过桌子旁,装作不经意发现,问道:“哟,老板真是节俭啊,这桌子都断了一条腿了还用?”

老板憨笑几声。“客观你见笑了,我这小本经营,这坏了还不得凑活着用,买新的又要花一笔。”

旁边的妇人有些愤愤不平。“要不是那些人,我们的桌椅怎么会坏?”

陈衍眼眉一动。“那些人?什么人?”

“不就是那些抢了我们东西的?”

“诶!不要乱说。”妇人刚要继续说下去,就被自家男人给拦住了。

陈衍一看端着和善笑容,“老板,我最爱听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说给我听听权当是听故事了。”他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来。

老板一看眉开眼笑,于是立刻过去在陈衍身旁轻声地说道。

“前几天天还没亮,我们还没开店,就有人偷了我们开店用的板车火炉桌凳,我们听着声就立刻起来追啊,结果就看见有一对老夫妻正在那里替我们开店。我正说奇怪呢,结果忽然来了一伙人,过来就跟正喝茶的两个客官打了起来。哎哟,那个吓人啊!我们也是后来等人都走了才敢上去收拾。”

这时那妇人也上来插话,“不止呢,我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水壶,里面的水洒在地上居然全都冒白烟哪,吓得我只能把那壶给丢了……”

陈衍听他们夫妻说着,心里已经有底,又问了那被袭的两人相貌,就肯定了。于是立刻带了人根据老板说的方向追去。

陈衍一路上加紧了进程追赶项云龙和程歌,短时间内怎么也追不上他们。而项云龙被程歌敲晕了之后就一直在草丛里躺着,直到月朗星稀的时候才幽幽醒过来。

他脑袋还有些晕,程歌这一掌没少下劲。等到他总算是清醒了些,立刻想到了程歌。

“该死的!怎么老是不听话?!”

他也不怕有刺客还留在周围,狠狠地在山林里骂了一句。但他立刻就跑出山林,想去追赶程歌。

这些视野不清,他也不知道程歌去的方向。但好在月光很亮,前后也没隔多久,这里又很荒僻,鲜少人烟,所以他还是能依稀分辨地上的纷乱的脚印。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追到的居然是一处断崖。以前程歌跳崖的事情一下冒到他脑海。他疯了一般冲过去——

“程歌……”

颤巍巍的手,伸向崖边的一块尖石。石头的尖角上面,挂着一小片衣角。

他认得。那是程歌身上衣服的颜色布料。

项云龙闭着眼,缓缓跪倒在崖边。捏着衣角的拳头狠狠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即使血肉模糊了也不在乎。眼睛里有什么让他酸涩的东西要猛烈冲撞出来。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式跟他分开?

而这一次,远比上一次要让他崩溃,他的心,还未撕裂已经死寂。

“程歌————”

凄厉的喊声,久久回荡在危崖断壁。

陈衍赶到了项云龙和程歌遇袭的村庄,从饭馆的老板处得知他们曾经到过这里,立刻通知了罗建奇之后分两路一明一暗追赶。

这时已经过了项云龙和程歌分开的山林,到了前面一个小镇。刚踏入小镇,迎面而来的血腥味和空气中弥漫的杀气让陈衍他们立刻握紧了手边的兵器。

“是王爷!”

罗建奇突然在陈衍身边现身,陈衍抬头时,几个暗卫已经在树影间跳跃,直往前方兵器碰撞的地方而去。

当他们赶到那处正在激战的空地时,陈衍一看清黑衣人包围圈中人的时候,一下子呆愣住了,连处变不惊的罗建奇眼里也被撼动。

项云龙全身浴血,正以肉掌抗击周围十几个黑衣杀手。他双眼血红,半张脸被从额顶流出的血液铺满。手掌上也是血,但他不知道疼一般每一掌都拍得猛烈。下进十足内劲,不把那些黑衣人拍到内脏碎裂,狂吐鲜血,颓然倒地决不罢休。

那些黑衣杀手被他不要命的狠劲给震慑住了,素来下手狠绝之人居然都迟疑着不敢上。这一迟疑,被陈衍和罗建奇带领的人立刻扑了上去缠斗住一一拿下。

“王爷!”

陈衍冲过去。不见程姑娘,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所以王爷才会如此癫狂。他怕项云龙发泄之后人会一下虚软,连忙托住他手臂。

结果项云龙只是淡淡避开。

“你带了多少人?”

陈衍一愣,但还是很快回话。“二十,罗建奇带了四五人左右。”

“好。”项云龙眼神冷绝,“立刻权利搜寻程歌,找不到人,连你也要提头来见!”

陈衍眼瞳一动,低头抱拳。“是!”

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被手下杀的杀,抓的抓,项云龙心里没有任何快感。

在断崖那里,他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才强迫自己不要跟着程歌跳下去。他根本不怕暴露地直接在往雪都的路上狂奔,这已经不知道是他遇上的第几批杀手了。他受了不少伤,但他不愿意倒下,就算是倒下了也要很快站起来,因为程歌,还等着他去找她!

她是个聪明凌厉的女人,绝不会就这样香消玉殒。

他一定会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