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他不辞辛劳,来到越州城的原因?
原来,他竟是冲着玉女山脉的草药而来。也的确,上阳城附近的山脉物种单一,没有这几味药材。她从小随师父上山采药,对各种草药十分在行。
眼看着,雷霆已是走远。她奔跑几步勉强追上,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道:“雷霆,你让我搭船,又救了我两次。我无以为报,如果你此行是为了采集草药,我兴许能帮上一二。”
他依旧走得很快。
她小跑才能跟上。她明白,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许是生性孤僻,不愿与人过多交往。可是,爹娘从小教导她,知恩图报,她不能欠他这么多恩情。
“我识得草药,真的。譬如你采集的这些麝兰,是四片叶子的,这种药效远远没有六片叶子的麝兰更能增元固本、活血化瘀。”
他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扶住来不及停下,险些撞上来的霜兰儿。
那一刻,他清澈如天光云影的眸中有着询问之色。
霜兰儿感到他的手正握住她的肩膀,那感觉,温柔又细腻。
她的脸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红。
顿了一顿,她望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庞,字字道:“真的,我懂草药。我只是想还你人情,别无他意。”
他松开了她,唇边微笑缓缓绽开。
有很长时间,霜兰儿都无法从他那一抹笑容中回神。每每忆起,整个人似尚在云雾中飘腾。她从不知,仅仅是一抹笑容竟像是三月间最温暖的阳光,能化去心中最深处的冰雪。
雷霆,这个神秘的白衣男子。生得是俊朗无双,举动间从容贵气。虽是沉默不语,可清冷中却不乏温柔绵绵。至少,他三番两次救了她,她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的几日,霜兰儿皆是一路跟随着雷霆。他们自玉女山间又采了几味珍奇草药后,改道返回了越州城中。她自己也卖了几味草药,赎回娘亲留给她的银镯子。
她发现,其实雷霆不仅仅是不同自己说话,他也不曾同任何一人说过任何一个字。每每上了酒楼饭庄或者是客栈,他总是站在柜台前,一言不发,掏出整整一锭银子往柜面上一放。诸位老板一看他这个架势,纷纷明白,均是挑最好的房间,菜也是捡最贵的上。
这种行事方式,不禁令霜兰儿咋舌,即便有钱,也不是他这么挥霍的罢。
如果说吃饭或是住店可以不用说话,对方也能明白你的意思。那最离谱的莫过于,这个雷霆上任何成衣铺或是皮毛店买东西时,也不曾开过尊口。只是他不再是放一锭银子,而是一叠银票。
做生意的,谁不想赚钱?他们自然想做成生意,又见那尊贵的公子不肯开口,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买什么,于是只能前呼后拥地围着霜兰儿。给她端茶倒水,还送上瓜果甜品,殷勤的很。
霜兰儿打出生起,过得一直是穷苦人家的生活,一时被人供着哄着,她非常地不适应。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代为揣测这个雷霆到底想要买些什么。
几番试探下来,她发现自己对这个雷霆的喜好已是摸得清清楚楚。他无非就喜欢黑色和白色,但凡衣服都买白色,但凡披风狐裘都买黑色。而他的喜好,似乎还延及他人,连带着她的衣裳,也都买成了这两种颜色。
有时他白衣完全笼罩在了黑披风下,跟随着的她确是穿着一袭白裙。两人并肩走在越州城大街上时……汗,似乎……这种搭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白无常。
各家店主赚钱之余,难免私下里议论,纷纷惋惜这位贵公子天生哑疾。
霜兰儿是医女学徒,所以她知晓他绝非哑疾,若是他嗓子声线有问题,是断断不可能用竹叶吹出那般动听的曲调的。所以,他只是天生不愿与人沟通。
几日后,他似是准备好了所有的行装,准备出发。
这一天傍晚,他给了霜兰儿一张画。画中是一朵美丽的花,他的画工很好,运笔间挥洒如意,花朵下垂成一长串,风致楚楚。白色的花瓣,尖处一点粉红,重重叠叠的层次在他笔下展露无疑。此花的叶子尤为奇特,七彩色,似一道道彩虹交错托起花朵,也被他画得惟妙惟肖。
“雪雁玲珑花!”
霜兰儿看完画,脱口而出。
抬头时,正巧遇到他赞赏的目光。这让她心中一热,这么些天,他的表情一直平淡如水,几乎没有任何波动。这几乎要让她以为那天他的温暖微笑只是她在做梦而已。
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喜悦,面上只作随意笑了笑。
“我读过(奇珍花木)这本书,此花生在极寒之地,雪山之巅。叶子奇幻如彩虹,每逢七年才开一次花,花开时无味,花谢时却香飘千里。此花花开季节为夏季,算起来应该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因着它生根在悬崖罅隙间,花期无味又很短,是以世人罕见,兴许只有那终日盘旋于雪山之巅的雪雁才见过。故称作‘雪雁玲珑花’。”
他点点头。
她又问:“你要采这花入药?”
他不语,神色间已是显露无疑。
她瞬间明白,为啥之前他在夏天却要去皮裘铺子订制冬衣披风之类,原来是要登上雪峰所用。而他自上阳城出来,来到这越州城就是为了这“雪雁玲珑花”。
据史载,此花只在越州的玉女峰顶出现过,不过已经百年来再无任何记载,也不知到底是尚存在,还是早就灭绝于世间。
她想了想,微笑道:“呵呵,雷霆。你救了我两次,我一直无以为报,前些日子不过是帮你采些普通草药,算不得什么。可这次,我却是真正能帮上你了。”
他长眉微微一挑,等着她的下文。
她又道:“你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雪雁玲珑花’性子极寒,治罕见热症实属最佳药材。只是此花不能由男子来采摘。男子属阳,若是碰此花,此花当即死亡,再不能入药。即便是女子采摘,也需用冰制成刀刃,小心割下花朵后,必须放置在用大块冰凿成的容器之中,确保入药时新鲜不败,否则即便找到了这花,也是徒劳无功。”
听到这里,他俊眉深深纠结起来,清润的眸中添上一份愁容。
她见他有几分郁郁,小心翼翼地问道:“雷霆,你有重要的亲人等着此花入药么?”
他不语,亦没有点头。
气氛一下子如沉水般静下来,静得甚至能听见他呼吸之声,微微乱了乱。
霜兰儿心下了然,不再多问,她自然一笑,道:“常言都道,天地茫茫,寻‘雪雁玲珑花’全凭运气。可殊不知,心诚则百事如愿,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此花的。”不经意间,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我们”二字。
而他素来凝滞的面容,听完她的话,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舒缓的表情。
此时,霜兰儿又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表情凝重起来,“这个,祥龙国有规定,凡是珍贵的一等药材,均为皇室所有,民间不能私自采摘。若是有特殊需要,得向官府层层报批。不然若是私自采摘一经被发现,那可是死罪。不知你……”其实,她想问的是,不知雷霆是否只将此事告诉了自己,还是他也将这画给其他人看过了。这两天他一直不在客栈中,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
这“雪雁玲珑花”数特等最珍贵之物,私自采摘,可要株连九族的。她霜兰儿反正家门已绝,一条贱命也是他两次救回来的,为了偿还他的恩情,她死不足惜。只是不知他……是否有所牵挂……
他听完她的话,喉间滚动了下,只发出一声轻嗤,似完全不在意官府,神色间皆是不屑。
少刻,他自她手中抽回画纸,转身出了房门。
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霜兰儿心中对他,好感又增了一分。看来,雷霆才是真正的不畏强权,性子桀骜不驯。
此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一个妖艳放浪的身影……龙腾。她不禁微微蹙眉,自己怎会想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