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龙霄霆薄唇微张,陷入尴尬之中。
秋可吟忙笑着解围,“霄霆,别生气。兰儿妹妹尚年幼,难免有些心气。不太会说话也属正常,可别往心里去啊。日后我会好好劝劝她的。”说着,她套着金护甲的指尖划上他金袍胸前的腾龙,状似轻抚。
霜兰儿素来最见不惯惺惺作态,这秋可吟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还要在龙霄霆面上装出一副圣女的样子,当真是恶心。
她冷冷一笑,字字犀利道:“我尚年幼,不过十八,许多事还不懂得。王妃长年流连病榻,如今终于大病初愈,真是可喜可贺。听闻王妃长我两岁有余,又常常在王爷身边服侍,若是王妃愿意指点一二,兰儿作为新人将感激不尽。”她话尾刻意强调了“新人”二字。
此话一出,秋可吟面上再也挂不住了,当即冷了脸。好一个霜兰儿,字字都戳在她的痛处之上,一来讽刺了自己年长,有道是红颜若逝水,她早已过了二十,怎能比如花青春的年龄。而她大好的青春,都在病痛与卧床中寥寥渡过了。二来,这霜兰儿还讥讽她是霄霆身边的旧人。哪有常开的花,新花总是会夺了旧花的彩头。
秋可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息急促攒动,几乎要忍不住发作。
气氛尴尬难受,霜兰儿却是不屑的姿态,冷冷望着秋可吟。
龙霄霆望着霜兰儿倔强的侧颜,薄唇动了动,似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目光中有着难以看懂的神色,最终却归于平静。微微仰头,他似是望向星际,只见银河灿烂,辽阔无际,那样的远,无论你怎般伸手都够不着。
这样的僵滞的气氛,最终因桂嬷嬷的到来而打破,她的手中正端着一碗茶,缓缓走来。
秋可吟瞬间敛了神色,唇角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朝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当即会意,她一步上前,将茶水端至霜兰儿面前,笑得诡异道:“兰夫人,今夜是王爷与王妃大喜之日。您理当敬上一杯茶,请。”
霜兰儿凝一凝眉,伸手便去端茶盏。她如此放心,是因为有一件事她不必担心,眼下她们还不能让她死,所以她丝毫不用担心茶中有毒。
只是,她微微抬起的手肘被桂嬷嬷碰了个正着,当即打翻。赤红的枣子桂圆茶水将她的新衣彻彻底染脏,且滚烫的水瞬间渗透薄薄的衣料,直烫得她双腿间隐隐作痛。
“啊呀,兰夫人你!今日王爷王妃合茶大喜,你怎的打翻了茶水,这多晦气!”桂嬷嬷的指责劈头盖脸而下。
霜兰儿因着被烫痛了,她立即起身,随便扯了一块绢帕草草擦拭着身上的污渍。
桂嬷嬷假作上前帮忙,她用力在霜兰儿身上擦着。因动作隐蔽,无人能瞧见她明着是为霜兰儿擦拭,内里则是用长长的指甲刮着刺着霜兰儿被烫伤之处。
尖细的指甲套,如锋利的刀刃划在霜兰儿被烫红的稚嫩肌肤之上。痛得钻心,霜兰儿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推开了桂嬷嬷。
桂嬷嬷似是没有站稳,以极夸张的姿势向后倒去,直直摔在地上,当即疼得“哇哇”直叫。她老泪纵横,哭天抢地道,“王爷啊,老奴可是看着王爷您长大的,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从没有谁对老奴这般无礼……王爷……就算老奴始终是个下人,总也得看在这么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
龙霄霆站起身,一手握住霜兰儿的肩膀,用力将她扳转过来,深深望入她的眼中。
他修长的眉微微曲折,“兰儿,王府可不比民间,你的性子太烈了。快跟桂嬷嬷道歉。”
霜兰儿心口热气一涌,却很快平静下来。她其实很想对着他大吼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倒她了?”
可她终究忍住了。只是回以轻轻一笑。
她的耳坠上有着长长细碎的流苏,此刻轻轻打在他握住她肩膀的手背上,微微的凉。那一刻,他看着她在暗夜之中绽放的纯真笑容,只觉瞬间迷住了眼。
薄唇轻动,他齿间终迸出几字,“听话,别任性!”
下一刻,霜兰儿用力挥开了他,“我去换件衣服。”
匆匆跑离。她想,其实她这样跑开是有些狼狈的。心灰意冷,唇齿尖的冷笑再也克制不住。任性?他心里,原来一直是这么看待她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她,他就是这般同情她的?不,这哪里是同情。整个瑞王府中,他们只当她是一条狗,一条需要向他们摇尾乞怜的狗而已。
她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路沿着鹅卵石小路狂奔。
夜太黑,月影亦疏。
不知是不是有雾气迷糊了双眼,她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脚步越来越乱,渐渐不受控制。突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横在路上,她一时不查被绊了一跤。
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可跌下去的时候,却摔在了一团松软之物上。且这松软之物竟还会发出怪叫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管不了那么多,霜兰儿一臂撑在那松软之物上,想赶紧爬起来。她估摸着自己也许是撞到了人,因为除了人以外,还能有啥是这么个庞然大物?
她太心急,也不知自己究竟撑到了什么。黑暗中,对方“唔”地一声痛叫起来,那人因着疼痛顿时弓起的长腿一下子顶到了她的小腹。
这下可好,本来已经爬起来的霜兰儿在外力撞击下,又一头栽了下去。
下一刻,她的鼻息间满是浓郁的男性气息,更要命的是,她的唇似乎贴到了什么,软软的,似是最轻柔的棉絮,温温的,像是满庭芳茶楼刚端上桌的米糕,令人有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此时,月儿从云层中露脸,银白一钩,纤细如女子姣好的眉。
有淡淡的光晕自柳树稀疏的缝隙中洒落。
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黑发垂在耳侧,男子肌肤如雪,一双吊梢长目正望着她,近在咫尺。而这样魅惑的眼神,美极艳极,不正是……龙腾么?
而她的唇,似乎贴着的就是……他的唇?
好似被天雷劈过般,她猛然一震,自他身上腾地跃起。天啊,她都干了什么?随随便便在瑞王府中摔了一跤,也能正巧撞上龙腾,他和她这叫什么缘分呢?
更糟的是,她竟然……
无暇多想,身前那个恶劣的男人看清楚是她,发现他们竟然四唇相贴后,竟然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嚷。
这下子霜兰儿可急了,到底是在瑞王府中,他这么大喊大叫的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她可就有麻烦了。心一横,她赶忙用一手牢牢捂住龙腾鬼叫的薄唇。另外一手则伸出一指,凑至自己唇边,作了个小声的姿势。
龙腾美眸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霜兰儿这才敢放开手,她心中本有气,如今又遇到龙腾,更是没好气道:“你一个大男人喊什么?要说被轻薄,这事吃亏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可喊的?”
他突然凑近她的面前,咧开一个大大的邪恶的笑容,接下来他说出来的话能将活人给气死了,“我就是随便叫叫,怎么了,难道还不允许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霜兰儿翻了翻白眼,懒得同这般不正经人多言,她直接一拳锤了下去。好一个龙腾,占了她的便宜,还装作自己很无辜的样子,真是欠扁。
想不到,一拳下去,这个龙腾又是鬼叫起来,且声音比之前更尖锐更刺耳。
无奈之下,霜兰儿只得再次死死捂住他的唇。这次她不敢轻易松开他,捂了好长好长时间,生怕一放开他又会嚷起来。
龙腾满眼委屈地望着她,伸手指了指下面。
霜兰儿不解,只道:“我放开,你别再喊了,行不?不就是打了你一拳么,至于么你,算我怕了你了。”
他点点头。
她这才缓缓松开。
龙腾大大吁了一口气,伸手拭去额边落下的汗珠,他摇头道:“不是你打了我一拳,是你那只手一直压在我那里,都快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