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的如此动容,连一旁随侍的内监都不免落下泪。
龙腾笑得极亲热,“好,皇爷爷。从今儿个起我就随您回上阳城。日日伴着您左右,陪您喝茶下棋,寸步不离,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不过我真要是去了,您那些妃妾们可该眼巴巴怨我了。”
“你呀,还是张嘴甜。最懂哄朕开心了。”龙啸天心情极好。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山间。
接下来,则是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宣布。
“如今太子薨逝,昔日太子世子既然回来,爵位自然不能空置。龙腾听旨,此次两国议和,功不可没。封贤王,赏黄金万两,邑万户。”
龙啸天亲谕圣旨,苍劲有力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地如掷雷。
秋可吟手中扯动的薄绢,不知怎的,“刺啦”一声绢帕开裂。上好的水墨绢帕,本是万里江山图,此时却裂成两半。她素白的手掌中,各执半边。
她没有想到,事隔两年,龙腾竟能卷土重来,非但是卷土重来,且辉煌更胜从前。他如今不但居功显赫,平素又懂得在皇帝面前哄人开心。最重要的是,受封贤王!
一个“贤”字,可不比当初封龙霄霆瑞王的“瑞”字,瑞字不过是取其期望天下祥瑞之意。然贤王的“贤”却是对龙腾个人能力的认同。只怕回了上阳城后,许多实权的职务都要落在龙腾这个贤王头上。
皇家,往往一个字便能瞧出亲疏。
她不免有些担忧,转眸望向龙霄霆,他却只是一脸沉寂,表情除了冷,还是冷。
秋可吟终于着急出声,“霄霆,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天气晴好,风暖凉交错,薄薄的绫衫轻拂,像是谁的手在娇嫩轻抚。
龙霄霆默然片刻,只是淡淡问了句,“就他一个人回来么,可看见他身边有旁人跟着?”
秋可吟当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眉心微见怒气,转过脸去吐出两字:“没有。”
他眸中空茫无光,抬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是更深的沉默。
此次双边和平协议的签订,两国十分重视,设宴将一直持续至晚上。参与签订之人,从王公贵族至朝臣将领,女眷护卫等约有千人,场面壮观。
歌舞笙乐乃是祥龙国所长,北夷国人未必皆喜,为表诚意,此次宴席祥龙国亦是按着北夷国的习俗,多安排了好些项目。
下午时在礼台旁边又设下了看台,举行了骑马比赛。皆是双方将领纵马参赛,两国实力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因着只是友好比赛,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双方渐渐由赛马成了玩闹。
也不知是谁弄来了一只羊皮缝制的球,他在空中一抛。随着一道棕色的弧线划过蓝天,但见一匹骏马载着一名北夷国的年轻少将朝着羊皮球飞奔而去,在球落地时他自马上陡然弯腰抄起,再次抛向了蓝天。北方男儿豪性风姿,尽显无疑。
一时间,两国参与赛马之人都起了性子,纷纷纵马去争球。祥龙国的将军本不会这种游戏,看着看着也会了,一同玩得尽兴。
羊皮球在空中不停地飞来飞去,群马飞奔,蹄声滚滚如雷,他们踏过茵茵绿草,又踏过浅滩,身后溅起白色浪花无数,点点都溅湿了他们的衣裳。可玩闹之人浑然不在意,只一味争球,不亦乐乎。也不知是谁,瞧着像是祥龙国的将领,玩得不是很熟练,他突然用力将羊皮球掷得极远极远,不想掷偏了,竟是朝着浅滩对面一颗粗壮的大树直直而去,众人唏嘘间,只见那球生生卡在了枝丫之间。
由于这段浅滩水较深,马儿不能踏过,无法到达对面,大家只得望之而叹。
此时正当彩霞满天,芳草萋萋的浅滩上,突然一匹黑色骏马如飞一般奔驰进来。黑马上配着金光灿烂的马鞍,一名穿着玫瑰红锦衣的女子伏身马背,像一团烈火般疾驰而来。
霞光万丈,天边若有七彩流丽铺陈而下,漫天划过一道道痕迹,无边延伸着。
那女子远远策马而来的身影像是从晚霞中跃出。精湛的骑术,显得人更飘逸。但见她手中长鞭一扬,重重甩下,马儿扬蹄一声,骤然狂奔起来,踏上浅滩时但见那女子略略提起缰绳,黑马即腾空跃起。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众人只觉心都提至嗓子眼,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这名女子会连人带马坠入水中。
然,青山碧水,黑马红装,浪花飞溅,凉风簌簌,众人目不转睛望着着这一人一马,未待看清楚时,黑马已然飞越过了浅滩。那女子手高高一扬,隔了数十步之遥骤然发力将一支银箭掷向羊皮球被卡住的树枝。
“咔嗒”一声,树枝断裂。
女子狠狠一夹马腿飞驰向前,有风疾劲拂过,眼看着羊皮球随着树枝一同迅疾坠地。刹那间她弓身一捞,如同水底捞月一般轻巧起身,红色长裙被风鼓起,恰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待她转过身来,已是将手中羊皮球抛向浅滩对面。
彼时霞光明丽如蓬勃的金粉四洒而落,她身在炫目的霞光中,隔得太远瞧不清楚容貌,只觉人比花更娇艳。
龙腾的视线,在她出现时已然凝住,他的手紧紧攥住袖摆,竟是止不住颤抖着。片刻后,他才生生将目光抽离。霜兰儿……两年了,他知道,她这次出来,他们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管有多难,只能这样一路走下去,哪怕再不能坚持也必须坚持……
龙啸天并未注意到龙腾的反常,他颇感兴趣,震声道:“戎马红妆,当是如此。真是好马,好骑术,豪女子!”
龙啸天身边的内监立即附和道:“皇上,都言北夷国的女子性烈豪放,善骑射,风采不逊于男子,如今一瞧果然如此。”
风延雪此时转眸望了一眼,淡淡介绍道:“哦,这是格日勒部落首领之女,那吉雅郡主。”
他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因着那吉雅郡主隔得又远,瞧不清楚容貌。礼台上众人当时并未格外留意,大家的视线又被刚刚开始的勇士大赛吸引了去。
这勇士大赛是草原上的风俗,大大小小的部落,每年都要举行数次。在北夷国,只有先赢得勇士的称号,才有成为将帅的可能。比赛规则简单明了,就在地上画一个白色的圈,谁先将对方摔出白圈便赢得比赛。
不过今日勇士大赛以助兴为主,只许点到为止,双方不准有过激烈的打斗。若是谁能拔得头筹,祥龙国的皇帝和北夷国的可汗皆有封赏,可谓是无上的荣耀。
祥龙国的将士们从未参与过勇士大赛,不禁蠢蠢欲动。
比赛一场接着一场,一轮接着一轮。气氛愈来愈热烈,看者亦是振奋无比。即便沉稳如龙啸天,也不免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最后一轮比赛,入围的是祥龙国的将军,姓方,单名一个迅字,现效力于秋庭澜帐下,另一名入围之人则是跟随在风延可汗身边的得力护卫苏日腾。
本来两人在白圈内斗得正勇,不分胜负。围观的人群亦是跟着沸腾起伏,可就在这紧要关头,方迅将军却突然倒下,昏死在了勇士比赛的白圈之内,且面色泛紫,口吐白沫。
好好的一名将军,方才还生龙活虎,怎会突然昏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当即祥龙国与北夷国围观的将士干起了舌架。
“我们方将军常年驻守边疆,身子骨比虎豹还要健朗,怎会突然昏迷?”
有人嗤笑,“也许是南地人,天生弱不禁风。”
要知,祥龙国与北夷国多年交战,如今初初修好,双方打心底并不会完全向对方臣服。一桩小事,一句话,可以轻易激起原本就存在、不过是强压下的矛盾。
当即祥龙国的将士愤怒了,“哼,蛮人狡诈,怕输了勇士比赛,丢不起这脸。定是你们给方将军下了药。”
“谁下药了?你们怎么说话含血喷人?”
“不下药,怎会面色泛紫,口吐白沫?分明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