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走廊夹道上,原本笑呵呵看热闹的韩世昭和君逸之都沉默了下来,慢慢蹙起了眉头。
待静雯郡主被扶回雅间后,韩世昭问道:“你原本是怎样打算的?”
怎么打算的?君逸之的眸光一沉,俊脸冷凝了一层冰霜,“原本就是打算让这酒楼里的人知道肖大勇与静雯见了面,让流言再传一次而已。”
虽然只是流言,可是流言对女子而言,伤害是极大的,尤其是静雯郡主这样的高贵女子,能选择的夫婿必定是位高权重的人中龙凤,越是这样的门庭对媳妇的要求就越严格,一丁点儿的污点都不可以有。头一回传出流言,还可以假装不在意,若是接连传出与同一个男子的流言,肯定是不行的,那些原本想娶静雯郡主的家族,就算还想与平南侯府联姻,多半也会将人选换成静雯郡主的姐妹,或者将自己有中的嫡子换成庶子。
不论怎样,静雯郡主都不可能嫁给理想中的夫婿了,以她身份嫁给庶子,不就是则笑话吗?她日后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韩世昭轻叹道:“她可真是惹错了人。”
君逸之眼神一厉,冷酷地道:“这是她自找的,你反过来想一想,若是今日让她算计到了晚儿,晚儿会如何?”
大不孝加上私自定情的名声,晚儿除了自尽还能有什么出路,恐怕就是想剃度都不会有庵庙收留。只要一想到静雯会害得晚儿名声尽毁,他就慌得夜不能寐。从来都是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他,第一次惶恐起来,害怕自己无法阻止静雯的阴谋,害怕自己的计谋无法为晚儿讨回公道,好几次直恨不得连夜潜入平南侯府,将静雯给扔到井里去,免除这个祸患。虽然即使晚儿名声尽毁他也不会介意,可世人的讥讽必定会让晚儿无法开怀展颜,他又怎么能开怀?
何况,他的确是要算计静雯郡主嫁不到好人家,让她永远在晚儿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但至少,不会太差,表面上的风光还是会拥有,可是现在却……君逸之冷冷地挑了挑眉,“她若要怨,先怨她自己,再怨肖大勇,还有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帕交吧。”
韩世昭想了半晌,又同情地摇了摇头,“静雯怎么就惹上了肖大勇这个人呢?”
君逸之淡淡地道,“恐怕不算是静雯惹上的,就凭肖大勇刚才不显山不露水地撞断走廊栏杆,这身内力就不可小觑。”
归杏楼可是达官贵人们常来的酒楼,桌椅都是榧木、铁木的材质,用刀劈都得铆足了力气才能劈断,蒋婕不过撞了静雯郡主和肖大勇一下,竟能将栏杆撞断?
“这个肖大勇有些能耐,又有心计,必定是想着步步高升的,当初救下静雯郡主,恐怕还以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哪知却好好地从皇帝仪仗御林军变成了守皇陵的兵士,虽然都是最低层的当兵的,可是到底还是有天大的区别,心中的怨气只怕快撑破肚皮了,所以才会揪着今天的机会不放,只是做得过了些,”韩世昭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是话说回来,不将静雯的名声毁得这般彻底的话,必定会被平南侯给灭了口去。”
君逸之想了一歇,勾唇笑了笑,“反正这是平南侯伤脑筋的事。”末了敲敲韩世昭的肩膀道:“还不走么?想等着静晟来敲打你?”
静雯郡主越想越慌,不住催促雨莺去请君之勉到雅间来,雨莺磨磨蹭蹭出了房间,磨磨蹭蹭来到君之勉的身边,恭敬地福了福,小声儿地道:“勉世孙,我……我家郡主想请您移步,她有事要同您商量。”
君之勉正帮静雯善后,逐一敲打一楼的食客,听得这话,眸光一凝,淡淡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必须要走了,雨燕不是去请静晟世子了吗?兄妹俩商量起来不是更方便?”
“不……是……是郡主有事要跟您商量。”雨莺硬着头皮道。
“过几天吧。”
君之勉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雨莺,继续方才的工作,不过一柱香后,平南侯世子静晟就带着一队亲兵,骑马飞奔而来。
进到归杏楼的大厅,食客们走了大半,静晟世子急得狠狠地一跺脚,正好瞧见君之勉坐在一张方桌上喝茶,忙大步过去,急切地问道:“之勉,方才这里只有这些食客吗?”
君之勉亲手斟了一杯茶给他,清冷地道:“不是,吃完饭走了不少。世兄来得正好,我也正要走了,还有许多公务。”
“你!”静晟世子就想发脾气,你成天就泡在梨园里,什么时候忙过公务,若真要忙公务,你是南城指挥使,跑到北城来干什么!可是一想到妹妹出了这样的丑事,只怕人家是故意的,静晟世子只得强压了性子,先去将一楼二楼三楼留下的食客逐一敲打恐吓了一番,才回了二楼雅间,让府中过来的丫头们服侍妹妹梳妆整齐,用帷帽围得严严实实地送入马车中,马车立即开动,一刻不停地驰回平南侯府。
妹妹想要干什么,静晟并非完全不知,虽觉得不大入流,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自然是维护的,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人员都清了场后,只留下了两个雅间中的千金们,静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推开门,站在门口,照样敲打恐吓一番。小姐们胆子到底小些,一个个吓得低头颤抖,一迭声地答应。
静晟凌厉的目光在众千金头上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顿在一个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的少女头上,“这是谁?”
怜香忙道:“这是俞小姐,她喝醉了。”
她就是俞家小姐?害妹妹这般狼狈的俞小姐?静晟的眸中幽光一闪,抬步就往雅间内走,怜香见他的神色不对,忍不住站起来,拦在俞筱晚的身前,“世子,她喝醉了,什么都没看到。”
静晟挑眉一笑,“是么?我想亲自问一问。”
“亲自问就不必了吧?”君之勉的声音忽然出现,身形一闪便拦在了静晟的身前,一手搭在静晟的肩膀上,看似随意,实则暗施内力,他盯着静晟的眼睛,清冷地道:“男女有别,还请慎重!况且,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回府去安慰令妹才是。”又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道:“积点德,别都报应到静雯的头上。”
静晟眼中光芒一厉,随即又平淡和缓下来,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应当回府了。”的确是要回府找父亲商议如何善后了,说罢转身出了雅间。
静晟世子离开了归杏楼,韩世昭才放开强拉着君逸之的手,跟他道:“说了之勉不会让他乱来的。”
君逸之的脸上犹有怒容,“哼!静晟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明知晚儿醉了,还故意问话,不过就是想让她站不稳,投怀送抱而已。”他拿折扇指着静晟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他想乘机坏了晚儿的名声,纳入侯府,随静雯怎么发作打骂……他……我与他势不两立!”
韩世昭忙捂住君逸之的嘴,“你也冷静一点,怎么一遇上俞姑娘的事你就这么冲动呢?人家什么事都没做呢,你猜得再对,也是猜的。”
哼!君逸之展开折扇用力搧了几下道:“不行,我得赶紧让祖母帮我将亲事定下来,决不能让谁都觊觎晚儿。”而且,他也不打算放过静晟,他早就说过,敢打晚儿主意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韩世昭摇头笑道:“又冲动了不是,人家还在孝期呢,你怎么定亲呐?”
君逸之一怔,随即又长叹了一声。
怜香县主心中有愧又慌张,忙忙地找来俞筱晚的丫头,让她们服侍着俞筱晚回曹府,自己也灰溜溜地回了越国公府。
静雯郡主的事,俞筱晚在雅间里听得并不真切,平南侯府用了极严酷的手段压制住了流言,百姓们听得风声,却也只敢悄悄议论,俞筱晚只得跟亲笔写了封信给惟芳长公主,邀请她有空过府来玩。
惟芳长公主欣然应邀,自然八卦地将事情添油加醋学了一遍,“那名姓肖的兵士事后就被带入了平南侯府,原还以为会没命呢,昨日听说又去皇陵了。”她附到俞筱晚的耳边,悄声道:“还救了圣驾。”
救了圣驾,就意味着能平步青云了,俞筱晚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么说,平南侯打算让静雯郡主嫁给他了?”
惟芳长公主白了她一眼,“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是?虽然这回没传出什么风声,可是皇室贵胄有几家不知道的,哪家还会娶她做媳妇?对了,这事儿,怎么好象跟你也有关系?”
俞筱晚只好支吾道:“那天怜香摆了酒,说要跟我和解来着,我喝醉了……”
“哦。”惟芳长公主也没往深了想,只是交待她,“她那人心眼小,你在场,怕就会觉得你看到她出丑,会报复你呢,而且平南侯爷和静晟世子都是护短的性子,你还在府里别随意出去吧。”
俞筱晚点头应允,就真的不再随意出门,每月去店中巡视一事,也换成了在府中二门接见各位管事掌柜。
太后和长公主喜欢吃俞筱晚店里的腌果,的确给她带了源源不断的客源,绣坊和香料店还没打出名气,但特产店的生意却越来越好,每月的营利是另外两家店铺合计起来的五倍多,原本的几位厨娘已经不足以应付,俞筱晚又请了十来位厨娘,帮忙一起腌制果子。当然,渍液还是由桃娘来调制,配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饶是这样,还是供不应求。
土产店中来往的多是旁府里的采买管事,为了完成府中的采买任务,这些管事都要巴结着他,郭庆现在飘得脚跟都着不了地了,任走到哪里,旁人都要尊称他一声“郭掌柜”。
俞筱晚出手大方,该给的薪水、红利一分不少,若本月比上月的营利增加两成以上,还另外有赏赐,按说这样的东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可是郭庆却仍是墙头草一般,张氏想知道什么信息,都会透露出去。
当然,这些小心思,俞文飚都看在眼中,俞筱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转眼到了秋季,又是一年收获的季节,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多了二成,一家土产店面已经不适应出产的规模,俞筱晚就将文伯召进府来,商量开分店一事。
俞文飚也早想过这个问题,“五个城区都可以开分店,店面我已经找好了三有,唯有城中和城北没有合适的。”
俞筱晚便笑道:“没有关系,先开三家也可以,那两处的店面我请敏表哥帮忙留意一下。我的意思,在临近的城市也开几家分店,但是郭庆还是要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俞筱晚与俞文飚商量好了开店的各个细节,端茶送客后,便到武夫人的院子里闲聊。武氏知道她必定是来找儿子的,便开口留她吃晚饭。下午酉时三刻,曹中敏下了朝回府,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过来给母亲请安,便见到了俞筱晚。
俞筱晚向他谈起了开分店的事。曹中敏笑道:“文伯早同我商量过了,方才我也先去了铺子里,跟文伯谈了,我会留意的。不过,城中和城北是权贵富商的聚集区,店铺的生意都不错,现在没有人盘出店面,只得等时机,我的意思是,还不如先在临城开,不用急着一下子将生意扩得这么大。”
俞筱晚便笑道:“好,我对生意不是太懂,还在学,就听表哥的。”
聊完了生意,曹中敏又说起昨晚才发生的一件大事,“听说,昨晚为了争一名清倌人,君二公子让人将静晟世子的脸给划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