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之点了点头,扶着晚儿的腰,边走边道:“先用早膳。一会儿再聊,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俞筱晚好奇地问,“什么事?”
只是此时已经出了内室,进了起居间,丫鬟们侍立在两旁,君逸之便不愿再说了,俞筱晚也识趣地没再问。
早膳早已布了满满一桌,四素四荤的菜品,四样甜点、四样粥,初云和初雪服侍着俞筱晚净了手,芍药便细声细气地问:“二少夫人先尝尝莼菜黄鱼羹好么?太妃特意嘱人炖来的,清肝养气健体,不过太妃也叮嘱了,不宜多食。”顿了顿又道:“所有的菜和粥,都是太妃特意嘱咐厨房做的。”
君逸之便笑道:“那就先用莼菜黄鱼羹吧。”见晚儿望向自己,忙道:“我早就用过早膳了,陪你吃。”
俞筱晚微微一笑,芍药忙亲手盛了一小碗莼菜羹,初雪初云早拣了俞筱晚平日爱吃的菜,用银箸夹了,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君逸之嫌这些少了,又指挥着初云初雪夹了一大碟菜过来。俞筱晚不由得苦笑,“这也太多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很快就要用午膳了。”
君逸之不为所动,“这么一点叫什么多呀,还有一个时辰才用午膳呢,你不多吃一点,饿着宝宝了怎么办?”
俞筱晚暗翻了一个白眼,嗔道:“平日可没吃这么多。”说完不再理他,决定自己想吃多少吃多少。
众人都忙着服侍少夫人,娇蕊便乘机蹭到君逸之身边,手拿银箸,小声地问:“二少爷还要用点粥么?奴婢瞧您早上都没用什么的。”
君逸之看都不看她一眼地答道:“不用了,在大哥那里用过了。”
俞筱晚抬眸扫了娇蕊一眼,随即波光流转,一双明媚水眸与君逸之漂亮的凤目对上,君逸之忙问道,“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俞筱晚微微一笑,漫声道:“很好吃。”
随即心无旁骛,斯文地用过早膳,与君逸之一同回了起居间。
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之后,君逸之才道:“我想请蒋大娘进府来验一验贺七小姐的尸身,不知道蒋大娘可否同意?”
虽然之前有仵作验了贺七小姐的尸身,但是男女有别,贺七小姐又是侯府嫡女,两个仵作只敢就这么看看,身上是否有伤,却无法得知,况且,仟作是从顺天府衙门宣来的,谁知道是不是曾得过太后的授意?
俞筱晚一听,觉得有理,便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出府吧。”
君逸之却不同,怕她乘车会出什么意外,他的意思,是让晚儿写封信,他带着去交给蒋大娘,请蒋大娘来一趟。
俞筱晚笑道:“哪里这么容易出意外,之前不知道,不也乘了马车么?蒋大娘的脾气,我也摸不准,我若不亲自去,还真不知能不能请得动她呢。”
“可是你那天不就晕倒了么?”君逸之非常坚持,“你写封信给我,我去求她,若是她不答应,我再陪你去请她好了。”
俞筱晚只得按他说的,写了一封信,君逸之收在怀里,立即就要出府,临行前叮嘱道:“我已经跟老祖宗和母妃请过假了,你这几日在屋里好生歇着,不用去请安,若怕礼数不周,也待我回来,陪着你去。”
俞筱晚知道他是一片关怀之意,就没反驳,乖巧地应了,送逸之到回廊尽头的垂花门,逸之便不再让她送,她只得回转了,坐到起居间里,想想无事,便取出腰间的钥匙,让芍药去箱笼里,取些柔软的府绸过来,先给宝宝做几件小衣裳。
芍药带着几个小丫头去了后罩房,俞筱晚不喜欢许多人立在自己左右,只留了初雪和初云服侍。不多时,芍药就取出几匹十分柔软的府绸来,颜色鲜艳漂亮,俞筱晚瞧着都很喜欢,便与芍药商量着,每匹栽一块出来,做成小孩子的衣物。
主仆几人便拿起剪刀、一边栽衣缝纫一边闲话家常。
俞筱晚问道:“芍药,昨晚西北小仓库那儿走水,后来怎么样了,你去打听了么?”
芍药顿了顿,小声道:“二少爷一早儿叮嘱过奴婢,不让告诉您呢,不过,奴婢自然是听二少夫人您的。”说着凑过来附耳道:“奴婢打听过了,里面的缎子几乎都烧没了,两个值夜的婆子都浇成了黑炭。”
俞筱晚眉毛一挑,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会这两个婆子里,正好有撞了她的那个吧?可惜现在已经成了黑炭,分辨不出来了。她想了想觉得很后悔,那天虽然很不舒服,但也应当坚持一下,将人给认了再休息的,迟则生变,老话果然有道理。
婆子那厢查不出来了,就只能从贺七小姐那边入手了,她蹙眉想了想,又问道:“前阵子我让你派人去注意客院的动静,你派了谁去的?”
芍药回道:“奴婢派的是江南和丰儿两个,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几位客人之间也处得和睦。”
俞筱晚想了想道:“让她俩进来。”
芍药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带了江南和丰儿进来。江南泡得一手好茶,是带着一整套茶具进来的。俞筱晚见状便道:“今儿不方便饮茶。”
江南笑着福了福道:“奴婢不单会泡茶,还会煮茶,二少夫人如今的身子,正适合吃果茶,滋补又解渴。”
俞筱晚听她介绍了几种果茶,便笑着让她试一试,然后问丰儿,“客院里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多少,她们之间如何相处,我已经听过了,你且说说,她们各自与丫鬟们的关系如何。”
丰儿想了想道:“回少夫人的话,这个,倒是不容易看出来。当奴婢的,自然是主子怎么吩咐怎么办,言听计从。这几位客人,都是有主见的人,看起来也不会向丫鬟问主意,几个丫鬟嘛,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啊对了,好象有人说过,贺七小姐对问棋姑娘不大好。”
俞筱晚听着眼睛一亮示意她继续,丰儿想了想道:“真实的情形,奴婢也不知道,是听贺七小姐隔壁的秦小姐的丫鬟粒儿说的,说她几次听见夜深了后,隔壁传出来压抑的哭声……要哭,自然也是丫鬟哭了,可是她后来问问棋,问棋又否认,反正出了房间,贺七小姐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对问棋也很和善。”
俞筱晚点了点头,她是听说过不少的小姐,表面上温柔,其实很喜欢虐打仆役,但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又不会做得让人知晓,看来得派个人去东昌侯府打听一下。
那壁厢江南也补充道:“回少夫,其实这事儿……奴婢见过一回,就是前几天,奴婢帮忙去库房整理宴会要用的瓷器时,见过问棋一个人坐在西北角的小凉亭里,眼睛红红的,奴婢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是她家小姐让她过来采些凤仙花,好做胭脂。那边虽然有些凤仙花,可是哪里及得上园子里的呀,而且客院同库房一西一南,隔得也不近,没得舍近求远的道理。只是当时奴婢觉得这是她们主仆的事儿,便没多留心。”
“那问棋平日与谁交好?我是指同院子里的下人。”
“问棋性子挺文静的,一般不说话,似乎没有主动跟谁交往过,倒是贺五小姐的丫鬟”
俞筱晚点了点头,看着江南优雅且熟练的煮茶动作,微微一笑道:“很漂亮。”
江南以为少夫人指的是她戴的镯子,红了红小脸,十分自觉地将手腕伸出来给主子看,嘴里禀道:“这是良辰姐姐送给奴婢的,说要跟奴婢学着泡茶,奴婢说了不要,她一定要塞给奴婢。”
俞筱晚握着她的手腕,看着那只亮锃锃的银镯,上面的花纹古朴优美,份量也足,良辰倒是舍得下本钱。想来是看到自己时常叫江南进屋泡茶,想学会这门手艺,好讨好自己和逸之吧。
“送你的就收下吧,当徒弟怎么能不孝敬师傅?”俞筱晚不在意地道。
江南笑盈盈地坐下,继续煮茶。
俞筱晚继续问问题,将客院里面十几个客人的情况都大致上摸熟了,明面上的争斗是没有,私底下的小争斗却是没断过,而且时常送银子送衣裳的,收买王府的仆妇丫鬟,想达成她们的目的。
俞筱晚不由得微微叹气,原本她懒得管那些人的事情,可是没想到闭门家中坐,也能霉运天上来,少不得以后要以主人的身份,管束一下,让她们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目前,她们不过是楚王府的客人而已。
正思忖着,赵妈妈拿了一大叠的荷包香囊进来,瞧着俞筱晚苦笑道:“二少夫人,这些都是北院的客人们送给您的,本来是要进来探望您,奴婢自作主张,称您身体不适,将她给打发了。”说着将荷包和香囊放在俞筱晚身边的小几上,指着几个香囊道:“奴婢仔细看过了,里面的香料都是安神静气的,没有什么坏东西,不过……”
“不过我不会戴的,人家的一片心意,总不好拒绝,就收在箱子里吧。”俞筱晚接着话笑道,随手翻了翻,拿出一个用金线绣着芙蓉花的荷包问:“这是谁送的?”
赵妈妈撇了撇嘴,“兰淑婧小姐,她还说自己会揉腿会推拿,在家中时就时常服侍母亲的,若是二少夫人觉得不舒服,可以叫她来帮忙推拿一下。”
似乎是兰淑云的堂妹,一想到她堂姐,俞筱晚心里就膈应,何况送得这么贵重,分明就是别有用心,还要上门来推拿,目的更是昭然若揭……怎么她们兰家的姑娘都盯着逸之不放呢?
俞筱晚一早上的好心情消散了不少,烦躁地揉了揉额角道:“都拿下去吧,以后她们再来,也这样挡回去……这回收了荷包,以后也不要再收了。”
赵妈妈应了一声,找了个篓子将荷包收拢来,又说起别的事儿,“俞管家已经知道二少夫人有喜了,开心得什么似的,正跟古管事、许管事他们几个商量,要给您准备份大礼呢。”
文伯怎么会知道,必定是赵妈妈去说的,俞筱晚不由得嗔怪道:“还没准的事儿,您四处说什么呢?”
赵妈妈正色道:“奴婢并不是为了说这事儿,是为了告诉他们,以后有事多自己拿主意,别来打搅您,您身子不便,得多休息,实在是决定不下来的,也要拿出个章程,再报过来……是他们自己猜着的。”
真是晕倒,这样说人家还有什么猜不着的?
俞筱晚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再次叮嘱,“等确定下来了,也得三个月后才能报喜,妈妈可别再乱说了。”
赵妈妈忙应承下来,又嘀咕了一句,“奴婢是这种嘴碎的人么?”
俞筱晚也知道,母妃三天两头地催,又不时派刘嬷嬷过来打听,妈妈也是担心自己,以为这下子可以扬眉吐气了,可是妈妈却不知道,若她真的怀孕了,麻烦事只怕更多了。或许妈妈会觉得,主动抬个通房丫头上来就成了,可是她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在母妃看来,光一个通房丫头是不够的!
这厢还在想着,门外就有丫鬟通禀道:“二少夫人,王妃差了刘嬷嬷来看您了。”
俞筱晚忙让请进来,刘嬷嬷笑眯眯地福了福,满脸讨好的笑容:“二少夫人看起来气色可真不错,王妃打发了奴婢前来,就是想问问您身子可好些了,若是仍觉得不舒服,王妃让奴婢立即拿帖子请太医去,还有您想吃些什么,不拘多么金贵,只管说出来,王妃就让厨房给您做去,帐目都从春景院里划。”
俞筱晚忙扶着初云的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刘嬷嬷深深一福,“请嬷嬷代母妃受晚儿一拜。”
因是代表王妃,刘嬷嬷生受了,之后才忙着回了一礼,笑道:“王妃还说,若是二少夫人身子好些了,还请到春景院一趟,兰少夫人特意带了礼品过府来看望二少夫人,奴婢已经让人准备了软抬,不会颠着二少夫人的。”
人家连软抬都准备好了,俞筱晚只得笑应道:“烦请嬷嬷稍等,我去换身衣裳。”
初雪和初云跟进内室服侍,小声地道:“二少夫人,兰少夫人怎么会来?”她们没说出口的是,王妃只怕没打什么好主意。
虽然大约能猜出兰少夫人的用意,但俞筱晚有些不大明白,兰少夫人明明是老祖宗的娘家亲戚,为何会到母妃的春晖院,母妃不是最不喜欢老祖宗的娘家人么?只是她现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换好了衣裳,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坐上软抬,由人抬着去了春景院,银杏早就侯在正屋的走廊下了,远远就迎上前来,扶着俞筱晚下了软抬,福了福道:“王妃和兰少夫人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兰淑婧小姐也过来了,都是特意从春晖院赶过来看望您的。”
俞筱晚朝银杏微微一笑,又看了芍药一眼,芍药十分知机,待俞筱晚进了正厅,便悄悄塞了一块玉牌给银杏。
进了内厅,俞筱晚向王妃和兰少夫人行了礼,楚王妃忙让她坐下,“你快坐,别站久了。”
楚王妃神情十分慈祥,因为宴会那天,所有的客人都说,楚王府的规矩就是好,她听在耳朵里,觉得脸上有光,对这个儿媳妇,渐渐满意了起来。
兰少夫人也道:“你快些坐下,都是亲戚,不用拘束。”
俞筱晚柔顺地笑着道谢,心里却想,若真个关心我,干嘛非要我来春景院?明明可以到梦海阁来的。
兰少夫人是定国公世子正妻,是逸之的表舅母,也是长辈,她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关心了一下俞筱晚的身体状况,送上备好的礼品,又笑着推荐了一下兰淑婧,“这丫头会一手好推拿,二少夫人若是觉得腿部酸痛,可以让她帮你推拿一下。你是当表嫂的,她孝敬你一下也是应当的。”
俞筱晚忙道:“不敢麻烦表小姐,我身边的丫鬟就有会推拿的。”说着亲切地看向兰淑婧,“表小姐在这儿住得惯不惯?若是短了什么,只管同母妃和我说。”
兰淑婧十分羞涩,低低地应了一声,“府上十分周到,我不缺什么。”
兰少夫人瞧着她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俞筱晚大致上就明白了,兰家还是想让女儿们嫁给逸之,而兰淑婧似乎忸怩了一点,有些上不得台面,这才让兰少夫人出马,之所以会从春晖院到春景院来,只怕也是在老祖宗那里吃了软钉子,想从自己这里着手。
好在兰淑婧性情内向,俞筱晚便乘机转开了话题,又说起了那日的凶杀案,“逸之去请女仟作了,要给贺七小姐再验一次。”
楚王妃立时不耐烦地蹙起眉毛道:“最好快一点,将尸体停在王府算个什么事儿?”
俞筱晚有些无语,若是让贺家带回去,还怎么查案?她不想跟兰少夫人说话,便抓着这一点一个劲地说,兰少夫人总不能将话题硬往侄女身上绕,急得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了酸菜。
很快到了晌午,君逸之回了府,听说娇妻在春景院,便亲自过来接人。兰少夫人立即亲切地拉着君逸之道:“有阵子没见,逸之越必出众了。”
君逸之痞痞地笑道:“表舅母是不是糊涂了,前两日您来府中与宴的时候,我还给您请了安的。”
兰少夫人的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仍是笑道:“那天人多,只瞧了一眼,不象今日瞧得这么细致。婧儿,快来给表哥见个礼,这孩子,也太内向了。”
兰淑婧红着脸站起来,君逸之不耐地道:“不必了,表妹现今就住在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用不着请安。母妃、表舅母,您们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带晚儿回去了,她身子弱,经不得饿。”
楚王妃正巴不得,忙道:“去吧去吧,别饿着了晚儿。”
兰少夫人急得瞪眼,可也没办法。
君逸之扶着晚儿坐上了软抬,十分兴奋地道:“蒋大娘已经来了,正在给贺七验尸呢,一会儿我让人请她来梦海阁。对了,问棋的行踪也查出来了,齐正山带了人去抓她,应当就快真相大白了。”
俞筱晚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快些让人去请蒋大娘吧,我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过话了。”
君逸之回头朝从文使了个眼色,从文立即道:“小的知道了。”又笑嘻嘻地向俞筱晚道,“二少夫人让初云姑娘跟小的一块儿去吧,小的跟蒋大娘不熟,怕说错了话。”
俞筱晚觉得有道理,便吩咐初云一块儿跟去。
小夫妻俩才回了梦海阁换过衣裳,蒋大娘就过来了。她上下打量了俞筱晚几眼,笑眯眯地道:“看起来气色不错,这身子怀得稳呐。”
“让大娘笑话了,还没确定呢。”俞筱晚不由得瞪了笑得一脸幸福得意的君逸之一眼,这个大嘴巴,哪有事儿还没确定下来,就四处乱说的。又吩咐江南进来给蒋大娘冲茶,“这丫鬟的手艺不错,大娘尝一尝。”
江南优雅地冲好茶,恭敬地端了一杯给君逸之,又端了一杯给蒋大娘。蒋大娘伸出三指扣住小杯,闭上眼睛,将杯子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香,方睁眼笑道:“今年的大红袍,这好东西你也有。”然后分三口将茶饮尽,点了点头,“好茶。”
虽然没有赞茶汤如何、茶色如何,但是看大娘这举止,就知道她是会品茶的,以前蒋大娘就给俞筱晚一种错觉,觉得她不应当是江湖上的侠客,而应当是名门贵妇,她的举止,平日里看着豪迈,但细节处总是优雅而高贵的。
喝过了茶,俞筱晚便问起验尸的结果,蒋大娘轻啧道:“你现在操心这些做什么?这事儿让男人去办,他若是连个真相也查不出来,这相公你也可以不要了。”
君逸之在一旁听得黑了脸,若不是心里对蒋大娘赐药求了兄长有几分感激,以他的脾气大概会将蒋大娘给赶出去。
俞筱晚瞧见逸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却仍是拉了蒋大娘撒娇道:“大娘您既然来了,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好奇,夜里也会睡不着。”
蒋大娘这才笑道:“就是撞上了桌角,流血过多而亡的,不过她的嘴里曾塞入过帕子之类,牙齿缝里有绢丝,手臂上也有些瘀痕,没有别的伤处了。人应当是巳时末至午时初左右死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应当是初时伤了,还能救,但是凶手怕她喊叫,故而拿了帕子堵她的嘴,还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她。看手法,不是会武功的人所为。”
蒋大娘推断的死亡时间,比仟作们提早了一刻钟,也就是吴嬷嬷去请俞筱晚的时辰,这么说来,问棋的嫌疑就很大了。
俞筱晚原想留蒋大娘用膳,蒋大娘摆手道:“我不耐烦吃个饭还有一大圈人围着,这就回去了,我媳妇准备了午饭。”说罢一刻也不留,径直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问棋被抓了回来,君逸之和大哥两个亲自去审了,回来告诉俞筱晚道:“问棋招了,是她推了贺七小姐一把,眼瞧着当时贺七小姐血液如注,又昏迷不醒,她就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了。”
俞筱晚瞪大眼睛问道:“那原因呢?她为何要推贺七小姐?”
君逸之的脸上露出几丝不屑,“贺七小姐要用针扎她,她怕疼,就反抗,她说贺七小姐时常虐打她,那天贺七是怪她没有及时劝阻她去正厅,让贺七丢了脸。我让婆子们给她验了身,浑身上下都是针孔和瘀青,只怕是真的。”
他没说的是,问棋当时声泪泣下,说两年前贺家曾为贺七小姐议了一门亲,男方是贺家拐了弯的亲戚,小时也时常来往的,贺七对这位表哥有意,但那位表哥,却对问棋有些意思,还允诺说待她陪嫁过来,就让贺七抬她为姨娘。这事儿不知怎么被贺七小姐知道了,当时就告到了母亲那里,东昌侯夫人立即让人灌了问棋一碗绝子汤,说日后还要用问棋来固宠的,杀不得,要留着。之后表哥不知怎么知道了贺七小姐掌心有颗败家痣,亲事就不了了之,自那回之后,贺七小姐就恨死了问棋,觉得一定是问棋告诉给表哥的。
这回东昌侯夫人会让问棋跟过来,也是因为听说君逸之十分好色,因为问棋生得远比贺七小姐漂亮,她指望着君逸之看中了问棋,好娶了她家的女儿。而这回贺七小姐会发怒,是因为之前看见问棋给君逸之见过礼,以为问棋越过自己攀上了君逸之,问棋劝她留下来,她觉得是别有用心,才想拿针扎花了她的脸。
这样糟心的事,君逸之自然不会告诉俞筱晚,可俞筱晚自己也会猜,千金小姐能与一个劝说自己的丫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针来扎?她记得头一回见问棋的时候,就惊艳过一次,一个小丫鬟能生得这么漂亮,一点也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只是后来问棋总是低着头跟在贺七的身后,老实本分,她也就没再关注了。
俞筱晚想了一圈儿,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简单?虽说这期间有一刻钟的时间,可是也得有人发觉贺七小姐死了,然后再去通知自家的主子,再然后算计我换裙子。太后会来得这么巧,恐怕也是事先知道的,不然从楚王府传递消息到宫中,一刻钟的时间不够吧?”
君逸之笑道:“这些我和大哥都想到了,可是只能先这样,交出问棋去,稳住了东昌侯府的人再说。问棋那儿已经是问不出什么了,旁的事只能慢慢察。”顿了顿,他小声地道:“越是跟太后有关的事儿,就越是要装糊涂,咱们只能暗地里查,不然……明日你还是装装样子,认下人,恐怕是认不出来了。”
俞筱晚轻叹一声,无缘无故一场火灾,只怕证人都给烧了,若是大张旗鼓地查,恐怕死的人会更多。
君逸之见她蹙着眉头,便亲昵地亲了亲她的小脸,“好了,蒋大娘说得对,这些事让我来忙就好,你只管好好地养你的身子,别操心这些。”眸光一转,发现了针线篓子里的小布料,立时蹙眉道:“针线让丫鬟们做就好了,你别做这些,扎着哪儿怎么好?”好奇地拿起一块布来看了看,立时笑道:“原来是给宝宝做的,你不是总不愿承认有喜了么?”
俞筱晚羞恼地一把抢过来,放进针线篓子里,嗔道:“我是不喜欢你四处乱说,都说头三个月宝宝要安静,不然会长不大。”
君逸之一怔,“还有这一说,哎呀,你又不早告诉我。”满脸的懊恼之色,他要当爹了,心里不知多幸福多得意,已经巴巴地去长孙羽和韩二面前显摆了。
俞筱晚娇瞪了他一眼,“以后别再说就成了,我连曹府老太太那儿都没通知呢,真是的。”
君逸之忙恬着脸赔罪,忽而敛了笑容问道:“晚儿,你有什么心事?”
俞筱晚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我哪有什么心事?”
“有!”君逸之笃定地道:“从今日一早醒来时起,你就总是偷眼瞧着我,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连我都不能说?”
俞筱晚慌得垂下长长的睫羽,她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其实只是担心逸之也想要通房而已,她不愿意,可是又不知该怎么问他,怎么跟他说。
君逸之看着小妻子纠结的样子,其实为了什么,他大抵上能猜出来,也故意没拒绝丫鬟们的亲近,因为他希望晚儿能亲口跟他说,哪怕是凶悍地威胁他也可以,就是不喜欢晚儿这么迟疑犹豫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不被她信任。
俞筱晚低着头不说话,君逸之也没逼她,只是将她搂在怀里,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无声地拥抱着。
偎在逸之的怀中,周身都是暖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清淡的雪松香味,听着他的心房强而有力缓缓跳动,似乎与她的心跳融和成了一个节奏,让俞筱晚焦虑的心渐渐平缓了下来。
自己一直纠结着的问题,不过是因为母妃平日里的态度,和赵妈妈昨晚的提醒罢了,或许这在逸之的面前,算不得什么问题呢?是不是应该跟他好好谈谈,告诉他,她真的不希望他有别的女人,因为她的心会很疼很疼的。可是,若是母妃坚持呢?光是一个孝字就能压得他们不得不从呐。
俞筱晚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正要说话,门外却通禀道:“世子爷有请二少爷,他在前院书房里等您。”
君逸之只得放开晚儿,轻声道:“我去见大哥,若是晚了,你就先睡,别等我。有事,我们明日说。”
俞筱晚答应下来,他去前面书房与大哥议事。逸之走了,俞筱晚原想做做针线,想着也怕伤了眼睛,就叫几个丫头进来聊天。
初云一脸恼火的样子,俞筱晚见她几番欲言又止,便让别的丫头都退出去,就留下她和初雪。
待丫鬟们退出起居间后,俞筱晚便笑道:“初云,有什么就说吧。”
这丫头已经憋了一整天了,再不让她说话,恐怕会憋出毛病来。
初云小脸一红,难道自己的样子这么明显?可她还没决定要不要告诉二少夫人呢。只是一想到早上娇蕊和娇兰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她又瞬间皱起了眉头,气呼呼地道:“二少夫人,您可得教训娇蕊和娇兰一顿,不然的话,这两个狐媚子就要登鼻子上脸了,一大早的就勾引二少爷,伺候用膳的时候,腰都快扭成麻花了,现在又跟去了前书房……”
“初云!”初雪斥了一声,偷眼瞟着主子,见她神色平静,这才安下心来,然后瞪了初云一眼。
初云吐了吐舌头,赵妈妈关照过她,这话要慢慢说,不能让主子着急上火,更不能让主子心绪不佳,不然会影响到主子肚子里的小宝宝的。可她一时嘴快,就这么噼哩啪啦地给说了出来,还好主子没受什么影响。
俞筱晚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其实娇蕊今日敢当着她的面问逸之要不要用粥,她就猜到,那两个丫鬟已经动了心思。自她嫁给逸之之后,用膳或者平日起居,都基本是芍药带着初云初雪服侍着,娇蕊娇兰根本就没近过逸之的身,而且赵妈妈还在背后帮她教训过二娇,她俩平日也不敢随意往前凑,今日敢这样行事,背后应当有人撑腰。
俞筱晚又想起昨晚赵妈妈跟自己说的话,心下大感觉烦恼,揉了揉额角,看着初雪初云问道:“她俩为何会如此,你们俩人心里也有数吧?我一直就没拿你们当外人,出嫁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日后会给你们许个好人家,放了你们的身契。如今……你们俩个是怎样想的?”
初云和初雪面面相觑,然后毫不迟疑道:“奴婢可没这个心思。奴婢只想着此生能服侍二少夫人就成了。若是二少夫人用得着奴婢,奴婢并不在乎什么自由身的,在外面当平头百姓,若是没有人照应着,日子也不会怎么好过,还不如在府里呆着呢。”
还是初雪心细一点,猜着主子在担心什么,又补充道:“其实吧,听说以前夫人怀二少夫人的时候,老爷不就没有要通房么,奴婢一直觉得二少爷不是寻常人,想必想法也跟寻常男子不一样,二少夫人有话,不如同二少爷直说,您有那么多的嫁妆,怕什么呢?若是实在觉得心里委曲,就析产分居好了。”
俞筱晚一双妙目瞪得老大,“析产分居?”
初雪小脸一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初云也跟着点头,“就是啊,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去呗。”
“噗……”俞筱晚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重生的那会儿,她颇有几分心如死灰的意味,一心想着怎么复仇,少不得要借助夫家的势力,可是有权有势的男子,自然是妻妾如云,她那时就想过,待报了仇,就析产分居,因此,她倒不是觉得析产分居这个提议,有多么惊世骇俗,而是觉得吃惊。这提议若是泼辣又冲动的初云提出来的,她不会吃惊,偏偏却是稳重内敛的初雪说出来的,真是让她大吃一惊,这丫头原来也是个外表温柔,内心强悍的女子啊。想必日后她的夫君,一定会被她给管得死死的。
两个丫头见主子笑了,都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又安慰道:“二少夫人也不必担心,奴婢觉得二少爷应当不会辜负您的。”
俞筱晚边笑边点头,“嗯,给你们两人一说,我也想通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直接跟他说好了,再怎么也不能气着了自己。”
的确是得想个法子将娇蕊和娇兰送出去,可是要怎么才能不惹恼了母妃呢?
俞筱晚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见时辰不早,便先躺下睡了,到了半夜,感觉逸之躺在自己身边,她就自动地拱进他的怀里。
君逸之瞧着她舒展的小脸,不觉宠溺地一笑,随即又慼起了眉头,他派出的暗卫调查到了许多信息,方才与大哥商量过了,那名撞上晚儿的婆子,还有紫米粥,许多的证据都指向了周侧妃。就连问棋会这么大胆,伤了贺七之后还敢不呼救,也与周侧妃有关……自贺七住入楚王府开始,周侧妃的丫头就时常找问棋玩。问棋回忆了一些对话,听着没有什么,但是细细一想,就有些挑唆之嫌,尤其是对问棋这种时常被主子虐打的奴婢来说,一点点的心理暗示,就能煽动她们发狂。
而周侧妃是太后指给父王的,因此太后不是直接的凶手,可也算是幕后推后。真不知道太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